第二十二章 年轻和尚

外城建筑毫无章法，道路规划也是乱七八糟，比起城内宽敞整洁的青石街道，张顺天脚底下的黄土路就显得有点儿不堪入目了。可能别人会介意这黄土漫天的路，张顺天可一点儿都不介意，走在这路上居然还有点儿乐得自在。

长安城内何其广大，单单一所铁血书院便有一万两千九百六十亩的土地，城内经济繁荣、文化昌盛，由此衍生出七大副城环绕在长安城周围，这环绕之法也是按照方位来的，不过是缺少了西边的一座副城，也正因如此，出了西城之后，外面建筑毫无章法，只是沿着主道路随意修建。长兰官道就是其中的一条主道路。

或许是张顺天自兰城而来，所以张顺天出城后也是按照来时的路走，至于客栈，自然是一家一家客栈挨个问过去。可这问了一下午也没见到有什么便宜的客栈，哪家不是一块儿银币起步。本来想着找客栈，到最后还不如散步来的痛快，一下午时间他印证了一个道理，老道士和老板说的话是正确的，长安要下雨了。

眼看黑云压城，要是再找不到客栈，这刚干净清爽不久的衣服又要湿透。

张顺天看着旁边一个不太大的巷子钻了进去，刚进巷子，天空中雨丝洋洋洒洒落下，轻盈飘到张顺天的肩膀、头顶。

张开双臂就能碰到两侧墙壁的巷子内五脏俱全，饭馆客栈，酒肆青楼不一而足。一路走过去，摩肩接踵全是收拾东西回家的贩夫走卒，这种昏暗的巷子简直是底层人民的温柔乡，不用出去就可见全部世间。

张顺天走过一段路看见过麻木的酒肆老板，见过面色发青的青楼事主，也见到过打扮成熟的青涩女子，她们的眼中本该充满光明，可现实的重压下，她们的眼中全是疲惫。每一个被男人拖进房子的女子都不知道她们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也不知在身上的人是书生，地痞流氓还是贩夫走卒，她们也不清楚惠顾她们的恩客会赏几块她们从良的钱币，或许她们都认命了吧。

每当看见堕落在风尘的女子，张顺天都会下意识快步走来，因为他相信，那些任由自己变得无足轻重的人在世界上没有存在地位。

张顺天走了好久，直到丝丝缕缕细雨变成雨滴，终于在巷子尽头处找了家看似不怎么昂贵的客栈。

张顺天站在客栈门口，眼前客栈该是有些年头，门槛上深深一道凹槽就是最好的证明，一声长长叹息，张顺天走了进去。

客栈内根本没什么人，小二趴着睡觉，前台也不见人影。客栈内灰尘洋洋洒洒，从房梁处垂下来几缕蜘蛛网，一直垂到桌子上，零零散散几张桌子乱糟糟摆在大厅内，不知是不是因为木制的原因，一进客栈就有一股霉味充斥进鼻腔。

环境如此，可在生存面前，这些都是最好的归宿。张顺天走到睡着的小二身边，敲了敲桌子，小二迷迷糊糊抬起头，看了眼张顺天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抬手指着楼上，睡眼惺忪，道了一句，“没有吃食，住店的话自己上楼去找一间，一天一块银币。”

张顺天扯了扯嘴，道：“不知能否便宜点儿？”

店小二有些不耐烦道：“没有，爱住不住，你想要便宜啊，长兰官道上的破庙不要钱，你去吧！”说完居然又趴下睡着了。

听着小二呼声大作，张顺天心中气极，拳头握紧又松开，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门外居然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了起来。

张顺天走到门外，看了看天色，伸手试了试雨势，暗暗咬牙，心中想着只能去小二所说的破庙去将就一宿了。

长兰官道的破庙在张顺天来时遇见过，也可以说只要在长安官道走过就一定能遇到那座破庙。

按照长安人的说法，破庙当初香火旺盛，隐隐约约有长安第一寺庙的势头，就只是因为这寺庙的主持是从十万大山蓝柯寺出来的，可是在天治九年庙里糟了劫难，遇见黑匪，好端端一处香火地成了现在这断壁残垣。

等张顺天到破庙之时，风雨大作，一身黑袍眼看就要湿透，好在破庙就在眼前。

破庙端不辱没了这两字，除了最中间一座大殿还有几片青瓦遮挡，其余建筑都残破不堪，就连院墙都没有一丈是立起来的。

张顺天到中间大殿门口，抬头见摇摇欲坠的牌匾上依稀有“佛光普照”四字，而后透过残破的门窗见殿内隐隐有火光闪动。张顺天脚底动了两步，换了个角度，终于看清殿内情况，只见那正中央处有一和尚打坐念经，和尚旁边是一堆柴火。

看见如此情形，张顺天犹豫要不要进去，因为当初卫老师对他说过，山野林深，且当自警，可现在见屋内是一和尚，不该有什么危险，况且现在天色已暗，又风雨大作，不进去就得在外泡一夜的雨。思来想去，狠了狠心还是推门进去。

入了殿内，才发现这大殿也是残破不堪，佛像已经损毁殆尽，就只有墙上些许佛家壁画诉说着这里的辉煌。

那和尚听见动静，转头看来，看见一身黑袍，身后负长刀的张顺天。和尚身穿月白色僧衣，长得眉清目秀，但是一双眼睛却十分的有神，年纪不大，手中一串翠绿透亮的念珠，一眼看过去居然给张顺天俊俏的感觉，他本正在低头默念经文，可不曾想被进庙避雨的张顺天打断。

和尚看到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年轻人，心中一怔，不知道他为何来此。

“阿弥陀佛。”和尚双手合十行礼，道：“敢问这位施主为何来此？”

张顺天对这俊俏和尚也行了一礼，道：“外乡之人，恰逢天色大变，风雨大作，进来借宿一宿。”

和尚一听是路过此地的外乡人，心中便放松了警惕，于是笑着说：“原来如此，施主请随意坐，今夜就在火堆处取暖吧，不然这大雨倾盆烧，外面柴火都没有干的了。”

“多谢大师。”张顺天连忙谢过，提了身上黑袍，道：“我这一身衣服湿的七七八八，正好差一堆柴火暖和暖和。”

和尚点头轻笑，道：“施主请自便，和尚还有功课要做，就先不陪施主了。”说完，和尚转身继续诵经。

张顺天冲着和尚背影，点点头，算是谢过了。

听着和尚口中断断续续的佛经和外面哗哗作响的大雨，张顺天心生疲惫，四下找了些干草铺起，摘下长刀和包袱，将黑袍脱下晾在一旁，又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寒蚕布也晾开，油纸包裹的刀谱倒是没有一丝问题。

忙活完这些，张顺天枕着手臂，躺在草铺上，耳边阵阵佛音与自然之音交融，今日算是从起来就没有一刻歇息过，一直为了一处容身之所奔波，现在总算能躺下来，困顿之意当即涌出。

张顺天转头看了看心无旁骛的俊俏和尚，将卫老的叮嘱抛掷脑后，沉沉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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