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妈妈的原谅

“年轻时，有人愿意听，但是小年轻往往懒得说，也没有什么说得上，人老了，别人嫌你烦了，你又说个不停，就想着把自己走错的路受过的伤，积攒下来的经验一股脑儿都倒给自己的后辈，可谁知你那些老掉牙的东西，自己闻着都有股属于年代的霉味，这个新的时代长起来的嫩苗又怎会愿意听？老了，老了！”

        “奶奶！怎么会？您即便是老，也是位走在时代前端的潮奶奶，您的话风趣幽默，寓意深远，那可是捧着房子顶着车子都买不来的金科玉律，别人怎会不愿听呢！”

        奶奶微笑着摇摇头道，“我自以为平生最大的优点，不是出苦耐劳，而是有知道自己值几斤几两，所以呀！你这张小嘴儿可别想着混弄我这个老太婆，我可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呢。清儿呐！趁自己年轻，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吧！不必太顾及他人。”

        “奶奶你就不怕我做错事情吗？”

        “不怕，你跟你爸爸一个性子，说好听点，是正派守礼，但是换种说法就是死板，墨守成规，不懂变通。如果你们做错了事情，别人还没有说什么，你们先会自责内疚的，所以别人做事对错的标准或许是法律，是通过外界衡量的，但是你们对错的标准是道德，不，或者更苛刻，是你们精中取精的‘正’。就是这‘正’，让你们太过于在意别人的评价，畏畏尾，束手束脚，这样太累了。至少这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样子，年轻嘛！就应该朝气蓬勃，不惧猛虎，敢嗅蔷薇，即使犯错，也有的是资本，至于其他过于苛刻的伦理道德，留到我这个年龄，也是不迟的。”

        我内心巨震，对于奶奶这番言辞，真是既敬畏又感激，万千言语，不知从何说起，唯喃喃自语道，“我把爸爸气成那样，我以为您至少会责怪几句。”

        谁知奶奶哈哈大笑道，“责备你什么？责备你识人不清？那你这爸妈也有责任，你都把人领回家了，可是还看不出好坏来，你阅历小，不懂事，但是他们还不是没看请吗？或者责备你把你爸气成那样吗？我想你是最不想你爸得病的人之一了。再说了，你这性子遇到这事，指不准自责成什么样了，给你哥留了一笔钱，跑到外面整整一年，音讯全无，我虽然气，但是更心疼你，清儿呐！说到底，你才是那个最委屈的人呢！”

        我鼻尖不由得酸，委屈二字，不是你遇到了多少的磨难，费劲了多少心力，而是旁人不懂你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现在这般，得到了亲人的体谅，还会委屈什么呢！往昔种种，已全部化成了我人生之瑰宝，回忆即便充满痛苦，我也不会轻易忘记。

        “不委屈的，奶奶，不委屈的！”，我抱住奶奶道。

        奶奶长叹了一口气，拍拍我的脑袋道：“傻孩子，回到家了，不必太兜着，在这里谁也不会笑话你。”

        一时间所有感动的、幸福的、痛苦的、绝望的、无助的情绪就像不小心掘开了一处泉眼，一股脑儿地融合变幻成那泉水般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向外溢了出来，胸口憋得慌，整个脊梁似乎察觉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心脏无法负荷如此浓烈的情感，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然后便是麻，麻后直至无力。是啊！这些东西是支撑我行动的力量，这一下子被抽空了，整个大脑有种类似麻木却别样兴奋的空白，整个躯体仿佛此刻才感受到了地球的万有引力，沉甸甸的，却是分外踏实。空白过后，直到此时此刻起，我才觉得一种深入骨髓的害怕，这种陌生的情感，让我不由得战栗，往日事情生后，我屏蔽了一切类似怯懦的情绪，将自己佯装成一个无所畏惧的钢铁巨人，实则我的内心是害怕的，害怕自己再也成为不了一位母亲，害怕被自己的父母厌弃，害怕到了陌生之地种种不适应，害怕自己还是不够坚强，把脆弱流露出来。这下抽离了其他情感之后，害怕被解封而出，它就像一个个烟火，呼啸而出，迅占领了我的身体。我就像回归到幼时那般，蜷缩起身子，变成了一个需要家人呵护的小孩。

        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走回了家，本来搀扶奶奶的手，反过了被奶奶搀扶着，母亲也走了过来，抱住我的肩膀，哭的比我还厉害。

        “清儿，妈妈不该说那些伤你心的话，妈妈急疯了，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你的身上，却不知……”，母亲哽咽的说。

        我抬起手去擦母亲脸颊的泪水，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源源不绝的泪水一直从眼眶里涌出。母亲这是老了，在室内才看得到两鬓间的银丝，被灯光这么一照，那银色的光灼伤的不止是我的眼睛，还有我的心。我以为我离去是最好的抉择，却不曾想我的离去也像妈妈的心放置在愧疚的火焰上炙烤着。

        “妈妈，您说的没错，那一切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辜负了二老的良苦用心，害你们被人家指指点点，害爸爸生命垂危，是我不好，您说的没错。”

        “不，不，我可怜的孩子，那时只顾得上你爸爸，后来才知道你也住院了，我不是一个好母亲，我那时该陪着你的，让你将你的害怕你的恐惧都说出来，这样也不至于让你逃到不知名的地方，一个人去舔舐自己的伤口。你走后，我一个人常常在想，我的断绝母女关系，是把你往死路上推啊！你跟你的父亲，性情如此相近，你父亲活了几十岁的人，尚且受不了别人的几句言语上的挑衅，就倒下了，而你还是当事人，你该有多么的痛苦，你爸爸还有我跟你哥在跟前，你呢，我可怜的孩子，众叛亲离，只有自己了。我不是一个好妈妈，如果当时我在你跟前就好了。”

        母亲颠三倒四地一直说着自己的悔意，我心里又是心疼又是幸福，好似一会儿身在地狱，一会儿又漂浮在九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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