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吴香花住院了

冬去春来，李耀梅的父亲李现成那年春天被学校开除了。破旧的校舍因为年久失修屋顶塌陷砸死了三个五年级的学生。做为校长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意味着他丢了铁饭碗，没有工资，更不存在退休金了。

        他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情感缺失而只想通过这点优势来弥补心理缺憾的吴香花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了。以后她没有资格在人面前炫耀自己的男人是吃公家饭的人了，光环褪去，那个本来就面相丑陋的男人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她不能容忍李现成走路时越来越瘸的左腿。

        李耀梅的奶奶也在那一年寿终正寝。

        正是玉米抽穗的季节，那个季节对于吴月秋是美好的开始，站在自家的田间地头，吴月秋贪婪的用鼻子呼吸着玉米叶子香甜的气息。意味着他又可以和去年一样在玉米地里和李耀梅鸳鸯戏水，激情与亢奋的日子，他非常喜欢秋天而且痴迷不能自拔。

        父亲失业，奶奶去世，李耀梅和吴月秋偷情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玉米地已经不再是庇佑两人的伊甸园了，所有的谎言已经不起作用，吴香花在那天中午假装睡着，李耀梅前脚出门，吴香花就蹑手蹑脚跟在后面，光天化日之下吴香花终于验证了自己心存多时的疑虑。玉米地中间的草堆上她看见了令人不齿的一幕。

        “如果你爹还活着”。吴香花气急败坏的说李现成。“我让他尝尝我的巴掌疼不疼，他个老坏蛋，我恨死他”。

        两个人穿好衣服，看着地上的草埔李耀梅难过的想起了一年前的这个时候，爷爷不在了，这可能是和吴月秋最后的一个秋天。

        吴香花愤怒到了极点，一前一后李耀梅刚进家门就被吴香花从背后剁了一脚，紧接着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巴掌。

        “李东和，你个老东西你欺骗我把地跟姓吴的分在一起，原来你早有预谋，我死也要埋在那块地里看着你个死妮子，”。吴香花已经气疯了，时而披头散发的哭时而手舞足蹈的笑。

        自从丢了铁饭碗，李现成就没有了以往说话的底气，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看着吴香花。

        “花败了”。吴香花哭哭啼啼自言自语。“花败了，不值钱了，没人要了”。

        李耀梅在自己的卧室里泪眼娑婆，轻声的抽泣，被母亲吴香花扇过的脸还发烧火燎，相比于皮肉之苦，母亲的比喻如同万箭穿心，她知道母亲是在说自己，已经无所谓了，两年前的秋天，当第一次把自己的身体交给吴月秋的那天开始自己已经不是纯洁无瑕的女儿身了。

        仔细想想，今天的事情早晚是要暴露的，不过也好，以后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至于母亲答不答应自己跟吴月秋的婚事，听天由命吧！

        那天夜里李耀梅辗转难眠，最近家里接连发生的两件大事让她一下子成熟了很多，也冷静了很多。以往她总觉得母亲蛮横无理，骄横跋扈，是个非常强势的女人，现在她才发现其实母亲才是最可怜的。年轻时母亲曾经貌美如花，是姥爷和爷爷包办婚姻，嫁给了相貌不整，肢体残缺的父亲，其实母亲是个很有心机也很有人生梦想的人，她的梦想就是寄托在和她一样貌美如花的女儿身上，在省城或者在县城里找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家，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不用皇天后土，不用风吹日晒。可是现在维系她一生希望的女儿却背叛了她。成了磨盘沟人眼里伤风败俗的笑柄，男人丢了工作，也撕掉了她最后的一点虚荣。

        李耀梅突然觉得自己成了母亲的罪人。

        这个八月，村子后边的玉米地里很安静。

        吴月秋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李耀梅了，那时候没有手机可以微信，维系两个人传递信息的还是河道里的那块大石头。

        据说那块大石头就是当年从桥上滑下来砸死吴天贵的那块。至今放在那里无人敢动，一到下雨天石头上就会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奇怪的是石头下竟然形成了一顶草帽大小的石洞，里边也正好可以放下吴月秋留言给李耀梅的那块青石片。

        吴月秋一天要去大石头那里看好几次，结果都令他失望，空白的青石片纹丝没动的放在大石头下，每一次看到青石片吴月秋的心就被揪紧一次有些隐隐作痛。有时候站在桥头往南看能够隐隐约约看见李耀梅家大门前的那棵大椿树。近在咫尺却望眼欲穿，吴月秋的魂已经被李耀梅死死的勾去了。

        终于有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张菊花告诉吴月秋李耀梅的母亲张吴香花有病住院了，听说还不是一般的头疼脑热，而是头晕恶心，整个人已经站不住了。

        李耀梅就在医院里伺候她娘。她爹李现成自从被开除公职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垮掉了，没有了当校长时的精气神，本来就不周正的相貌显得越来越糟蹋，胡子也不刮，而且还抽上了烟，一天到晚就坐在自家门前的石条上喷云吐雾而且眼神呆滞，整个磨盘沟就他家玉米地里的草高。

        该是玉米苗施肥的关键时候吴香花突然住院了，按道理说医院里有李耀梅照顾着她娘，李现成应该打理好地里的庄稼，两头百十斤重的壳郎猪撕心裂肺的叫声在一天早上响彻磨盘沟，吴月秋一问才知道买猪的猪贩子收走了李现成家的猪。

        “可惜了”。村民们说。“喂到年下保准能卖个好价钱”。

        两头猪卖了二百多块钱。“住院要花钱”。李现成愁眉苦脸，一副想哭的样子。“家里没钱了”。

        那段时间吴月秋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天中他会多次去到两个地方，一个地方是河里的那块大石头，一个地方是村子后边的玉米地。

        站在田间地头吴月秋发现李耀梅家的玉米地已经撂荒了，草已经淹没了玉米，而且叶子发黄，很是扎眼。

        “要不咱给它锄锄草吧”。不知什么时候吴月秋的母亲张菊花站在身后，看着满是金黄色的玉米地，脸上满是忧虑。然后轻声叹口气说。“人都有难处的时候，看着也怪不好”。

        用了两天的功夫吴月秋和母亲把李耀梅家的玉米地里的草清理的干干净净的，只是已经错过了施肥的最佳时期，他家的玉米减产甚至绝收基本已成定局。

        又过了几天吃早饭的时候张菊花告诉吴月秋，李现成又要卖麦子了。

        “这医院就像个无底洞”。李现成抱怨着。“两头猪价呲溜一下就没有了”。

        那时候一斤麦子才五毛多钱，积存了三年的几千斤小麦剩下够吃的全部卖完了。

        李现成那天上午骑着他那辆当校长时买的老鹰加重自行车匆匆往城里赶去。医院已经催了好几次了，再不交钱就不给治了。

        卖完麦子李现成一下子没有了注意，如果妻子吴香花的病还不能治好，接下来他不知道还能卖啥。

        从八月初到九月初，吴香花已经住院一个月了，这期间都是李耀梅在伺候她母亲，吴月秋实在是太想她了，好几次都想着买点东西去城里看看吴香花，自然主要还是借口看看李耀梅。吴月秋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母亲，希望母亲能够给个建议，毕竟自己和李耀梅的事情已经在磨盘沟成了公开的秘密，去还是不去都不合适，一想到那天在玉米地里被吴香花抓住现形的场景吴月秋就觉得非常对不起李耀梅。吴香花手挥着一根构树棍子朝着李耀梅的屁股上狠狠地抽打着，恶毒的咒骂实在难以入耳。这样想着吴月秋越是觉得有愧于李耀梅，母亲也支持他去医院看看吴香花。“不管您俩将来成不成，看在乡里乡亲的份上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主意已定，第二天上午吴月秋就骑着借来的三把大梁飞鸽自行车一溜烟朝县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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