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章 辛俐
辛俐推门推得不算客气，饶是吵闹的包间里也注意到了她的动静。
“欸，谁啊有病……”站在屏幕前唱歌的哥们被吓得破了个音，转头前还一脸不爽，看见门口辛俐，又一下子转了话口，“你来找谁啊。”
辛俐懒得搭理，甚至懒得分个眼色，倚在门口问，“辛柔呢。”
“啊，她上卫生间了，你要不坐着等会”还是刚才破音那哥们。
辛俐也不拘束，没任何入了陌生局的尴尬，找了个没人的沙发角落坐过去。
颇有几分打量意味。看起来是同学聚会，穿的都挺乖的，向来清心寡欲不屑这样场合的辛柔破天荒来这种地方，让辛俐还真有几分好奇。
她是不拘束，倒把一屋子的人整的放不开了。破音的哥们也不唱了，只留下震天响的音乐铺垫着有点尴尬的气氛。
有个男孩估计是见不得场子不热的，主动搭话，“你是她妹妹啊？”
两个人看气质截然不同，但眉眼间确实是相似的。辛俐点点头。
“我们都不知道辛柔还有你这么个漂亮妹妹。”男孩说的真心示意，没油气调侃的意思。
今天辛俐穿了个黑吊带，热裤显得腿又长又直。总有股微妙的拿捏人的劲，又欲又勾。十七八的女孩们还扭捏不知如何自信展露自己时，辛俐美得理直气壮，又野又劲，最容易勾人。
辛俐今天本来就心情好，而且这男孩算得上是这群里穿得最和辛俐审美的，人也清爽不油腻，态度也比刚才看着好，轻轻一笑，“以后就知道了。”
“辛俐。”
听这沉稳柔和的语调，辛俐就知道是谁了。
“没带钥匙吗。”
辛俐点点头，也不废话，伸手接过辛柔递过来的钥匙，要走。
刚才和她说话的男生留她，“要不一起玩吧，等会儿正好一起送你回去。”
辛俐轻瞟眼辛柔，看她可以压制的警戒和不愉神色，笑了，“不了，和哥哥姐姐们玩不惯。”
说罢就从沙发上起身，没人再挽留，包括她的姐姐。
她推门离开，在合门隔绝那头的霎那，听见那头辛柔故状不经意的话，“陈知越还不来吗。”
听着是个男生，名儿还挺好听。
辛俐略落井下石地想，要是让她那把辛柔视作全家门面未来的爸妈听见他们优秀的乖女儿今专门来ktv可能是来早恋的，不知道是个什么场面。
包厢里关于辛俐的余韵还在。起先偷偷打量，装作不在意的目光都开口，问辛柔，“辛柔那个是你亲妹妹啊。”
这里都是华清一中的学生，全b市最好高中的孩子。她们的青春优异而单调，穿普通保守的衣服，拿统一高分的卷子。暗恋有点帅的男孩子企图变美的小心思只能一个人悄悄消化、像辛俐这样张扬的，美得锋利得女孩子与她们而言，陌生而让人好奇。
“嗯。”辛柔收敛神色，“刚刚初三毕业。”
“那她上哪所高中啊？是咱们学妹？”有人问。
“她……”辛柔终于又坐直了身子，声音柔和地让人没有半分不适，“我也不太清楚上哪所高中，但她成绩不太好，可能没办法和我们同校了。”
“这样啊。”
周围的女孩们，默契地放松了神色。放心地把辛俐归类在只懂打扮不学无术的那类女生里。然后不约而同地形成一种默契的优越感——她们还是这座城市里最优秀最有光明前途的孩子。因为辛俐美貌带来的突如其来的自卑，她们默契找到理由合理自洽。
辛俐拿了钥匙回了家，已经晚上八点了，家里没人。
她还是仔细斟酌，然后端端正正地把自个“华清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放在门口鞋柜最显眼的位置。啃了一个苹果心情尚好，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几乎两个小时。
辛俐听见开门声抬眼，辛楚荣和江梅回来了。
江梅换鞋，往家里扫了一眼问，“你姐还没回来？”
辛俐收回视线，声音淡淡的，“没。”
江梅点头，自顾自说，“暑假里也该放松放松。”
看见茶几上乱扔的果核，江梅刚想训辛俐，突然想到，“你没吃晚饭？”
辛俐笑了，她上哪吃去。
江梅本想的训斥现在有些尴尬，只说，“我和你爸加班，你姐说晚上出去聚会我们就……算了，家里还有泡面你去煮一包。”
好像家里没了辛柔，就没个要吃饭的了。辛俐窝在沙发里没动。
听着两个人换鞋，放包，换衣服，然后是朝里走的拖鞋声。
辛俐默了片刻，开口，“我今天报考高中了。”
“嗯？”江梅停下往房间走的脚步，“不是后天么？”随即像是怀疑，又补问一句，“是吧？”
她确实没太留心自己小女儿的报考。她难看的成绩江梅无心操心，哪所高中能收留她就顺其自然。
“去年舞蹈比赛我得了奖。降分特招的提前批次。”辛俐顿了顿，“华清一中。”
“哪儿？！”其实不是没听清楚，就是太过超过江梅的预料，以及对辛俐的估计。
“通知书在鞋柜那儿。”说这话辛俐甚至觉得有点点难堪，刚才她小心思似的放在门口，期望他们一眼看见，期望他们的夸赞。但刚才没有人注意。
江梅走过去，和辛楚荣两个人拿着录取通知书反复瞧，还是有笑意，“行啊，我还以为你得去职高去了。”
“你怎么说呢。”辛楚荣轻拍自己的妻子，“咱女儿一直就优秀。”
江梅也觉得自己失言，没再反驳，低头打量通知书。
过了会儿，才想起问，“什么舞蹈比赛，没听你说过啊。”
“周姨去年介绍我去的。”因为报名费用，她压根没提过。
江梅说她烧钱没名堂，停了她在周丛那上课的费用。打定主意不让她再学，她自个用了以前比赛得来的奖金，自己报的名。
说完江梅脸色已经是不虞，“你以后不要天天去人家那里。让人怎么说你，人说不收费教你你就去，让人瞧不起。”
让人瞧不起。
辛俐只觉得心理疲惫，反笑，“是我不想交钱吗。”
“你……”江梅还想同她讲清楚，又转念看到通知书高兴，没再诚心惹得不愉快，“她那里价格那么高你觉得合适吗。你要是有这个水平考去了华清，找个价格合理的老师再学学也可以。不过你这都考上了还再学什么。”
辛俐没再应，起身去泡泡面。
江梅一辈子争强好胜，前半辈子自己比，后半辈子扯着子女比。辛柔长相好，成绩更好，是江梅撑起后半辈子的顶梁柱，是街坊四里都知道的优秀。辛俐够漂亮，成绩也够不着调，漂亮没成为能吹嘘的有点，成了江梅狐疑她厮混的把柄。
没有人在乎过她的努力，看到她也在另一个地方有过人的天赋，也付出了踏实的努力。辛俐以为她把华清的通知书递到他们眼前，起码会有祝福，有赞叹。但这个家庭里根深蒂固的偏爱，一次又一次地刺痛着她。
就如同她七岁那年被从奶奶家接回时，挂在墙上的那张硕大的，没有她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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