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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二十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经历了月玲这件事后东方鹤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承认友情的真实性。她变得心烦意乱,思想病反反复复害了好一阵子。以前的朋友跟她对话,就算是隔着屏幕,都知道了她的变化。她深感巴黎变得令人不耐烦。

        从没住过乱象丛生的这一街区有一天一大早六点钟,所有人还在享受沉睡,四楼一对父子就开吵了。东方鹤才搬来不久,房子内部几对合租的情侣就已经让她够难适应的了,楼上的原住民据说三天两头吵,没人搞清楚过他们到底为何争吵。只知道做父亲的脾气不小,房间内什么东西不断被摔到地上,还有激励的跺脚声。法国人吵起架来,外国人根本听不懂。那天早上东方鹤在厨房做早餐(她总是提前一点起床,为了不跟其他人错开时间),楼上又传来跺脚声和两个男声的交响曲。整个房子里的人都被吵醒了。那天她的早饭做的很糟糕(因为不断有人进厨房,从窗口往楼下张望)。从二楼厨房窗口可以看到楼下的空地停着一辆急救车。大家都以为楼上有人动武了或者有人犯病了,心脏病什么的。于是大家的情绪从不耐烦转为同情和关切。亲人之间是吵得最凶的,大家都彼此认同这条不容易接受的真理。

        再次往楼下看的时候,有几名警察也出现了。护工和医护人员在车旁小声交谈着。但他们的面部表情并没有担忧和急切。东方鹤纳闷,暗自疑惑他们像在谈论一桩遥远的趣闻一样的面部表情和神态是源于心灵麻木还是事不关己。而东方鹤则很担心房子内是不是出了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

        过了很久,闹醒整座房子的肇事者终于出现了。那是一家三口。老头和老太太超过65岁了。看样子应该是70左右。那家的儿子只留给东方鹤一个背影,看样子并不算年长。他背着一只小挎包。老头子大声对警察解释着,东方鹤只听清:“我没病!检查什么!”原来是那个“兔崽子”儿子打了120,叫来了警察,说老父亲“精神有问题,需要检查检查”。儿子意图取得警察的信任,在警察的协助下把父亲送到救护车里。而父亲则呵斥他:“你闭嘴!现在你没资格说话!”就在父子再次意欲争执起来时,老太太终于发话了。但她声音很小,发音也不甚清晰,因此旁观者每天听懂。警察又按儿子的意思劝了劝老头,让他同意去医院。最终,在众人的好说歹说下,他终于第一个上车了。儿子,老太太也跟着上去了。等东方鹤再去看时,车已开走了。

        晚上回来时,还在大门口,东方鹤就遇到了自几乎同时回来的邻居。他们在另一所学校。晚上留在家里没有去学校的人说整个白天,楼上那对父子又回来吵吵了。到底是什么难题可以让父子反目?

        城市里的人并不幸福。东方鹤以前看梵高的《吃土豆的人》以及米勒的《拾麦穗者》,总觉得农人的生活艰辛。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就够一个家族世代传承了。挥汗如雨才够糊口的,农人的世界难有更深层的存在了。其实,反观过来,现代人在写字楼里对着电脑敲字、推敲着文案中的语句,又何尝不是一种劳作呢?这种所谓脑力劳作跟古人的田间劳作极其相似。都是消耗着人的耐心、智慧、快乐、忧愁和实实在在的生命。

        人生在日常生活中悲喜交替。有些收获会带来一时的安慰,有些欠收则引发一段焦虑。城市生活让踏踏实实的存在感消失殆尽。人好像悬浮在空中,除了收获了腰酸背痛、颈椎不适、胃部不适、眼睛疲劳、精神紧张或其他一些办公室综合征以外(诸如肥胖、抑郁、失眠、焦躁),基本很难收获一段持久的友爱、关爱、温柔、美善、真诚的关系。办公室政治已经将每一个个体拖垮,公司从来不是交友的地方。这一点东方鹤早在国内就见识过了。那阴影又重上她心头。美丽浪漫优雅的巴黎竟又唤起那种阴郁的感受,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了。

        她本该在此如鱼得水,尽享异域风情在她认识体系里的化学反应,按照当年景的“误读”,她理应属于巴黎,有望成为可可·香奈儿那样的时尚艺术大师。但到如今,她觉得自己不过才智平平。她没有发现自己的任何可取之处。何庆喜欢她的到底是哪一点呢?分隔两地的情人之间不知不觉有了消极的猜想。她以前似乎没有考虑过未来,而当她越来越思念何庆时,她就忍不住同步思考这个庞大的命题,这个又形而上又形而下的命题。

        在这个地球上,不管哪儿的冬季都同样让东方鹤绝望。在所有生存技能中,她唯独没有获得忍受冬天和雨天的能力。因此每当冬末春初时节,就是她盼望要结成果子的时候。漫长等待之后梦想临近,反而消磨了那种期待,加上经过一整个冬天的蛰伏,春初人不免懒洋洋的,不愿动弹。虽然居住环境很糟,但东方鹤没力气再搬家,就打算先住着,到了暑假的时候再看情况。算起来,她只身留洋已经有一年半时间了。春季末尾,她的思乡病犯得厉害起来。唯一一个差点成为她朋友的华人月玲与她不亲近了,也不可能亲近了。苏菲倒是一如既往,不过她比较沉迷于独立的人格和完全的自由,就算她已经完全体会到“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那份心绪,但却没法子完全帮助思乡病患者解除痛苦。春季课程忙碌起来,一定程度上反倒驱散了求学者胡思乱想的思想漫游倾向,东方鹤也乐于坐冷板凳。有时候她通过电脑视频看一看远在天边的父母,哥嫂和小秋雨。她看她长成一个清奇的小姑娘了。

        那天她按着家里的时间,打了视频电话。视频里平常普通的背景(不过是故居的墙壁而已),惹得她眼眶通红。东妈也立即红了眼圈。虽说女儿从小独立富有主见,也从未让“什么也不懂的”他们操过什么心,可是“母女连心”,她的牵挂与日俱增。白天里,照顾一大家子和小孙女倒是把她的思念挤到角落,想也想不起来,晚饭以后,庄禾刷完锅碗,清洗干净厨房,她坐在家里客厅里,一阵阵的寂寞伴随着更年期那种一阵阵的潮热袭来,她觉得忽冷忽热地难受。冷是因为思念,热是因为思念转化成了焦躁。

        于是东方鹤定意暑假回趟家。

        自打她来到巴黎,除了因为稻子和朱颜的事她见过几回景,除此之外,她再也没联络过他。她有时候黯然神伤,会有点想知道他的近况,但又感到不便联络,再说朱颜也与他分手,此刻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失恋的人,一般都不愿见任何人。她是有过体会的。同在一座城市,却见不到面,东方鹤归咎于造物法则的残忍。她对他没有了爱意,但却很想关心他的处境。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又想这是文人源于孱弱的多情,而非健康的力量。于是她把心思转回到眼前的书本上,回到失去第一个爱人以后的海明威的世界中。

        喜欢看书的人分为几种,东方鹤属于不欣赏的,不论名气地位如何,绝不去看的一种。她明知自己的判断和好恶存在偏见,也太过个人化,但是面对某些名著,她就是提不起兴趣,纵使下了一百回决心去攻读,也每每目光才触及那(带有魔力的)标题,就生出一股强劲的逆流,于是她把它们再次从眼前推开。

        如此个人化的阅读方式和阅读面,一方面的确满足了东方鹤对于读书的倾向,然而这也给她带来了不小麻烦。学者做研究,最忌讳的就是“偏食”,她严重的“营养不良”也引起了导师的忧心。她看起来处事不惊,平静如水,但内心深处却起骇浪。每当这个时候,她也不免想起景——当初她坚持来法国的原因。

        对此,苏菲用真实演绎法宽慰了慌乱中的朋友。苏菲并不觉得东方鹤对选择读的书和研究对象以及研究方法有任何问题。她以一副真学者的神态审视了一遍东方鹤开列的书单之后,把圆圆厚厚的近视眼镜架到高而耸的细鼻梁上,模仿老花者看人的方式看着她。

        “可尼古拉建议我扩大视野,否则我的研究就只是人云亦云的‘炒剩饭’。”东方鹤隔一个周末去一趟苏菲家里吃晚餐。那是苏菲妈妈特意交代的,她对这个“日本瓷娃娃”的浓厚兴趣一直没有衰减。

        “‘剩饭’炒出新口感也不容易啊!”苏菲真是体贴,她说的话看似随口随心,但恰到好处起到了安慰的作用。

        “我查过论文,对海明威的研究大多切入点不在乎他的情史、婚史、自杀、探险、‘硬汉’以及‘新闻体’的简洁冷峻文风,我却觉得通通不够。我觉得他的灵魂非常丰富,同时也十分矛盾。他温柔又凶狠,具备作家的天性……”令东方鹤奇怪的是她身处法国,却对无数法语作家、诗人丧失了研究兴趣,反而却在漫天星斗中,只看见了遥远的美利坚上空一颗闪烁的恒星。

        “也许当初我应该去美国……”

        “在异乡才能更深切地感知。相信我,你没有来错地方。作家内心都有一个‘异乡’,也有一个‘故乡’,海明威一生在异域浪荡,看似不羁,其实是在抗议,在寻求,在痛恨……”

        “难道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摆脱萨特吗?”

        “摆脱不了了。似乎到终点了。”

        “不是有你吗?”

        “我就算发现了什么,也不是出口。”

        “如果没有出口,你会如何度过一生?”

        “不要平常稀松的答案。”

        “波伏娃其实是爱萨特的,不是吗?”东方鹤最近读了她的小说,认为那是法国小说中数一数二的伟大作品,超越了男性,同时保留了女性视角的独特之处。

        “你在暗示我最终也会沦为人妻、人妇、人母吗?”苏菲神情严肃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难逃窠臼。”

        “恋爱中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苏菲似乎有点生气了。

        “你从未爱过什么人吗?”

        “没有。”

        “也许你的萨特还没出生。”

        “爱情属于少年,而我出生就是老人。”

        有一段时间,东方鹤对苏菲的感情世界充满了好奇。她觉得她的脑子结构一定非常精细,精细到精致的地步,但是里面稍稍缺少了一点东西,一点润滑剂。东方鹤一度以为那缺少的东西应该就是爱情。在她的观念里,没有不会陷入爱情的法国人,除非异类。苏菲就是那个异类。

        若单从外貌推测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明显有失偏颇,不过也并不是全无规律可循。从外表来看,苏菲其实只是一个成年的孩子。她一头蓬松的金色卷发,碧蓝色的眼眸透露出智慧与天真。还好她的脸是瘦削型的,否则很容易被认为是法国街头的初中生。她的个头没有普通法国女人那么高大,因此如果她戴上那副圆框眼镜,就又会被认做中学生了。她平时一般不戴眼镜,只有坐在书桌前时才取出来。她说平日里她也不想看那些绚丽的男女,东方鹤在她身上找到一种苦修主义的遗风,但苏菲表示自己既非苦修派,亦非清教徒。她的家族都是基督教长老会成员。而她除了接受过婴儿洗礼外,至今尚未接受成年洗礼。若仔细观察她的容貌,你会在那上面发现思想风暴走过的蛛丝马迹。

        她的容貌是惹人喜爱的,尤其是那头头发。苏菲不是很爱诉说自己小时候的幼稚故事。恰巧东方鹤的青春期也没有留下什么可说的故事。因此她们的谈话就自动略去了18岁以前的历史。大学时代,东方鹤靠近了爱情,而苏菲依旧延续着18岁以前的空白。

        探索未果,东方鹤只好自说自话把她恋爱的苦恼放电影般放给苏菲看。苏菲对东方鹤很是宽容,若是旁人,她估计早就走开了。她现在正闹异地恋的相思,其中的苦涩滋味,苏菲必须从高架上俯就下来,才可以触及皮毛。东方鹤喋喋不休,对即将到来的暑假既期待又紧张。而她坐在书桌前的时候,又有股浓浓的寂寞感。她的背影看起来被那层东西渲染过,带着女人才有的细腻线条,全部陷在其中。她一看到那背影,就好像看到傍晚时分刚刚走过最后一批小学生的街道,只剩下路两边紧闭的门户,露出一溜天顶,一颗树伸出它的小树冠,身体却躲在其中一所房子背后。

        异地恋爱带来的是感官的极度敏锐,东方鹤又蠢蠢欲动,想要写些什么东西来排遣。可她定意不再写小说,于是只好写成一些或长或短的诗歌。她在苏菲家弹过古琴,法国人似乎不太喜欢这种乐器。所以东方鹤在巴黎也就没有参加什么乐队了。她总想抚琴,楼上却总是住着一个练钢琴的人,她的琴声无法汇入这座城市。

        苏菲除了对小提琴“尚可接受”外,基本上不会青睐任何管弦类乐器了。东方鹤只有在这一点上感到遗憾。

        他们过去成立的那个乐队,并不是临时性的。东方鹤毕业后,林约念重整旗鼓,把古琴的部分换成了他自己的吟唱,他坚持保留东方鹤的曲子,而新曲当中,也不自觉留下了较长的间奏。他过一个礼拜给东方鹤发一封邮件,报告一下乐队的近况,并表示“一念乐队”永远等她归队。手艺生疏的东方鹤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他礼貌的宽慰,但还是感到高兴。

        与此相反,何庆在芝加哥的音乐之路就如鱼得水了。他参加了一个小型室内乐团,每周排练的日子,他都觉得自己仍在北京,仍会看到黑头发的东方鹤背着黑色的琴箱神情庄重地走进音乐社。在北大时,长笛的优点几乎都被吉他和钢琴遮蔽了,他在音乐社的位置也是可有可无,主要在间奏和伴奏时才出现,而在正式的这个乐团中,他的位置可以说是仅次于小提琴了。

        何庆是小学时就喜欢上长笛的。那时候他们学校有一次很大的庆典,何庆忘记那是个什么庆典,只记得班上所有学生都被带到从没进去过的音乐教室,面对各式各样闪闪发亮的西洋乐器,孩子们眼里也发出了同样辉煌的光芒。

        音乐老师是个很不一样的女人。他们平时上课都在本来的教室,女老师一头烫得很特别的长发,坐在一张椅子上,一句一句教他们简谱。她像是一个外国人。那时候何庆就这么想过。

        那一回,是他第一次见到那些弯曲的、有按钮的、金黄色的、银色的乐器。他发育晚,二年级的时候个头比班里所有女同学都矮一节。个子高大的男孩正抢着去抱圆号,长号、小提琴……女孩子们那一次被安排到一个舞蹈节目中去了,因此没有参加这次‘认领’。等到何庆能够伸手碰到乐器时,只剩一只长笛在那等着他了。他拿起被大家嫌弃的长笛,不断地按那些按钮,觉得好玩。

        要感谢音乐老师,若不是那时候他被带到那里,没有选择长笛,那么他现在无法吹出心中对爱人的无限思念,更不能体会贝多芬《第四交响曲》的个中滋味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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