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十两
方迟下了两祁山，来到“两祁长盛”牌楼下，掂了掂手里的十两银子，嘿嘿一笑，往东边五里外的一个小镇走去。
这十两银子自然是出自师叔齐鸣之钱囊，只不过得来不易，齐鸣要求方迟与自己约法三章，才肯把钱给方迟。
性情豪爽无畏无惧的少年自然拍着胸脯答应了，这天下还有比吃肉更重要的事吗？
第一条，齐鸣要方迟永远称自己为师叔，不可直呼姓名，没大没小，更不可对自己动粗。
对方迟来说这条当然不在话下。
第二条，这趟下山，若是没遇到生命危险绝对不可滥用武力，绝对不可逞好杀斗狠的匹夫之勇。
这条也行，方迟也欣然接受。
至于这第三条，齐鸣暂未想到，日后有机会再立。
小镇名为桂花镇，镇子不大，人口不少，每日每时街上都是一幅人挤人的嘈杂景象。
小镇吏治腐败，恶棍当道，在镇子上，手里的银子便是说话的权利，公平的资本。正应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恨世道不不正，到头来只能怪自己囊中无银。
桂花镇上有条偏僻简陋的小巷，名为春泥巷，阿竹与老媪正是住在桂花镇上，春泥巷中。
春泥巷环境十分恶劣，人人经过巷口都得掩住口鼻，镇上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宁钻富家猪狗窝，不住桂花春泥巷。”
穿过阴暗潮湿的巷道，巷道尽头便是阿竹他们家住的地方，那是一座砖砌的小屋，十分具有年代感，或者说是破败感。小屋外堆满了垃圾，散发着恶臭，令人作呕，这些垃圾自然不是阿竹家的，她们常受到恶邻的欺负，将垃圾扔到家门口根本不算什么，有次直接将粪便泼到门后的小院中。
一老一少相依为命，没有人愿意帮她们出头，只能默默忍受。在这里，贫穷便是最大的罪恶。阿竹上两祁山时所穿的那条朴素长裙，是她最贵重的最喜欢的一件衣裳，尽管那上面补丁随处可见。
门后的那个小院异常整洁，与门外迥异，可以说一扇门，隔绝了两片天地。
院里种着几株野菊花，开得正盛，自然是阿竹去镇外路边采的，她们没钱买花。
此时阿竹正蹲在野菊花前，为它们修修剪剪，阿竹将它们养得很好，因为可以卖钱，大户人家看玫瑰牡丹之类的名贵花腻烦了，有时会买几株野菊。尽管路边到处都是，但均比不上阿竹养得娇艳欲滴。
“阿竹，来吃饭啦。”
屋内老媪的声音十分柔和，少女听到声音便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向屋内走去。
桌上盛放着两碗白粥和一盘白菜，这便是她们今日的饭食，实际上每日皆是如此。
嘭！
祖孙俩正吃着，小院的大门被一脚踹开，门上的插销断成两截。
继而走进来一帮气势汹汹，凶神恶煞的汉子。为首的是一个肥头大耳十分油腻矮个胖子，看面容似有二十多岁，满脸胡茬，精神萎靡。
“老太婆！该还钱了！满打满算，你得还五十两！”
那长的酷似肥猪的男子虽对着屋内老媪叫骂，可眼神时不时投向旁边的阿竹。
当日老媪仅向他们借了五十文钱，而现在要还五十两，这显然另有所图。
阿竹紧紧缩在老媪身后不敢出声，她认得眼前这个人，是县令的大公子。
“怎会这么多！我可是才借了五十文！你们……”
老媪震惊不已，想与他们理论。那县令之子却打断了老媪，说道：“少废话！若是没钱，卖身抵债也是可以的。”
那肥头大耳的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媪身后的阿竹，眼神淫，秽，十分不堪。
阿竹十八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华，脸蛋身段自然是极佳，是镇上出了名的美人，只是出身卑微，生得再美也没法引起别人的重视。而今这个好色之徒打起了这只泥潭雏凤的主意，也并非没有道理。
“你们胆敢动她一下，我跟你们拼命！”
那胖子话音刚落，老媪便如一只炸毛的老猫，紧紧护在阿竹身前。
那胖子冷笑一声，动了动手指，周围那几个魁梧大汉便立马快步上前，几人拉住老媪，另几人拉着阿竹往门外走去。
两人均拼命挣扎，但都无济于事，眼看阿竹被拉出门外，老媪使出浑身解数往那胖子身上撞去，却不料被反身一脚踹翻在地上，后脑勺敲在台阶上。
顿时鲜血从后脑缓慢流出，骇人至极。
老媪无法继续动弹，两眼大睁，竟是死不瞑目！
那帮天杀的畜生见到此景不慌不忙，胖子是县令的儿子，在这不堪入目的地方死了个老太婆，没人会注意。
胖子冷哼一声，朝老媪未凉的尸体吐了一口唾沫，接着令众人将阿竹带走。
阿竹见到奶奶倒在血泊中，情绪轰然崩溃，如山峰崩塌，也不知怎么的，她竟挣开了几个大汉的束缚，飞快跑向老媪，趴在老媪的尸体上痛哭。
不过很快，阿竹便被生硬拉出春泥巷，大街上，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更没人敢出手阻止，人群让出一条通道，任由他们穿过。
阿竹不断哭喊，望着家的方向，泪水打湿了衣裳。
正在这时，一块石头从人堆里射出，狠狠砸在了其中一个拉扯阿竹的壮汉的头部，那壮汉抱着脑袋只喊疼。
其他几人还未看清石头从哪里射来，便又有三四块石头袭来。尽数命中，一人一块，不多不少。
不过这只是小打小闹，于事无补，那几个壮汉又重新拉着阿竹。
往正前方看去，一个相貌英俊的高挑少年劫了他们的径，手里掂着几块石头。
此人正是方迟。
阿竹看到他，脸色一变，眉头紧皱，满是担忧，想让方迟赶紧走，这些人他得罪不起。
只见方迟尽数将石头砸出后，脚下生风，如奔雷一般向他们袭来，一把抓住那胖子的领口轻轻一提便将他丢去了一边。
那几个魁梧大汉一同向方迟出拳，方迟顿了顿足，正想出拳，以拳对拳，拳罡乍起，但仔细想了一下，记起齐鸣师叔的约法三章，迅速将汇聚于拳上的真气散去，否则这一拳足以令这几人粉身碎骨。
收劲之后方迟接连躲掉他们的拳头，接着每拳每脚皆能将那几个魁梧大汉打得嗷嗷直叫，出拳做到伤人而不杀人，方迟对力道的拿捏游刃有余。
看得一旁的阿竹和众人瞠目结舌，阿竹吃惊得捂着小嘴，不过从眼周的泪痕与眼中的血丝不难看出她心情有多低落。
方迟将那县令之子与他的爪牙暴揍了一番，后者仓惶逃窜，慌不择路。
“你没事吧。”
方迟来到阿竹身边，语气温柔。少年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句。
阿竹摇摇头，边抽噎着说了一句：“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随后少女转身往巷子里走去，方迟见其神情低落，欲一探究竟，便跟了过去。
阿竹见到奶奶死不瞑目的尸首，眼泪再次如倾泻的洪水一般。
方迟见到这番景象同样为之一震，那帮罪不可赦的混蛋，打他们一顿都是便宜他们了。
方迟上前安慰了一番，了解事情的经过，阿竹告诉方迟，那人是县令的儿子，有钱有势，她得罪不起，劝方迟赶紧走。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自然会有人来摆平这件事的，现在要做的便是将奶奶好好安葬，还有就是，你要好好活下去，这样你才不愧对你奶奶的在天之灵。”
“可是我们没钱。”
阿竹擦了擦眼泪，声音十分颤抖。
“我有。”
方迟从怀中掏出那十两银子，放在手上掂了掂。
阿竹心情依旧悲痛。
方迟去买了棺材，两人将老媪葬在镇外的一棵桂花树下，阿竹知道奶奶喜欢桂花。
少年站在少女身后，少女跪在坟前，迟迟不肯起身。
天空已经昏黄，云层被染的绯红，落日的余晖散在两人的身侧，金光莹莹。
“天色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哈。”
方迟挠挠头，在万籁寂静中说出这句话，显得十分尴尬。
少年正要转身，阿竹便急忙转过身跪在方迟身前，连忙磕头，抽噎着说道：“小女无依无靠，请公子收留，小女此生愿为公子做牛做马！”
“别这样！快起来！”
方迟连忙阻止，想要扶起阿竹，但阿竹作何都长跪不起。
无可奈何，方迟只好答应她，让她跟着自己。
“不过事先说好，收留你可以，但我不要你做牛做马，我不需要奴隶，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行。”
方迟语气依旧温柔，他知道眼前这个刚经历丧亲之痛的女孩不能再受刺激，况且若是让她孤身一人，那帮混蛋势必卷土重来。
听闻方迟此番言语，阿竹声音颤抖道：“谢公子！”
“不用一口一个公子的，怪不习惯的，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我叫方迟，你叫什么名字？”
方迟摆摆手，道。
“回方迟公子话，小女叫墨竹。公子叫小女阿竹就行”
墨竹话音刚落，方迟一拍脑门，得，算是没法改了，公子便公子吧。不过墨竹这名字倒是不错，蛮有诗意。
“那行，阿竹姑娘，那我们走吧，天快黑了，回晚了要被师叔责罚的。”
方迟提起脚步，有意无意等着身后的阿竹，生怕落下。
这顿肉算是吃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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