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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山下人下山


  夜幕完全笼罩,夜空中没有成片的璀璨星海,只有斑点星光,与地上的点点灯火遥相呼应。

  两祁山高耸入云的石梯上,一男一女拾阶而上,男的在前,女的紧随其后,不敢落下。两排翠竹夹着望不到尽头的石梯,秋日晚风正盛,石梯两边的竹子随风摇曳,竹叶随风翻飞。

  阿竹衣衫单薄,凉风习习,令这个身子单薄,而无厚衣裳裹身的少女不停摩挲着两条白皙细嫩的手臂。

  走在前面的高挑少年察觉到少女的异样,并未回头看她,而是柔声说道:“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阿竹嗯了一声,没有多言语,仅是低头攀阶。

  很快,两人来到小祁峰,方迟将墨竹带到专门给香客游人歇脚或是过夜的厢房。

  方迟给阿竹找了一间比较干净整洁的客房,让她暂时住下,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别无其他。考虑到阿竹怕冷,方迟给她找来了一床被子,给她烧了一些热水。

  阿竹洗澡时,方迟一直在外面守着,坐在离小屋不远处的台阶上,怔怔望着天上的玉盘,这样一来,阿竹若是需要什么,便能很快知道并且拿给她。

  房门打开,阿竹站在门后,那双动人心弦的秋水眸子望着呆坐在石阶上的方迟。

  洗去一身尘埃与疲惫,换上一身较为修身的朴素麻衣,还是那么地楚楚动人,先前身着长裙看不出来,换上修身麻衣之后,阿竹胸前那一番波澜壮阔的景象展露无遗。

  方迟听到开门声便迅速回过神来,注意到阿竹正望着自己,他同样投以目光,只是目光不断被一处起伏有致的地方给吸引过去,少年心中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令自己原本微红的耳根迅速恢复如常。

  方迟小跑来到刚刚洗净的窈窕少女跟前,阿竹的青丝仍是湿漉漉的,她的头发很长,已经及腰。

  “还……还有什么要帮忙嘛,要是没有的话我……我就走了哈。”方迟摸了摸头,一副老好人的样子,望着那张极美的脸,注意到青丝上的一颗水珠落到了眼角,水珠顺着眼角慢慢滑落,滴落至胸口,原本字句皆利落的少年望着此景变得结巴起来。少年有些无地自处,正想走时,阿竹轻声叫住了他。

  “若不嫌弃的话公子把换下的衣物交与阿竹吧,阿竹可以帮公子清洗。”少女薄唇一张一合,语气十分温柔,十分有大家闺秀风范。

  听到阿竹这番话,方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停顿思量了一会儿,方才拒绝道:“不用不用,师父经常教导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况且若是突然有人把活儿揽了去,会不习惯的。你若是闲着无聊的话可以去长生殿前扫扫落叶,入秋了那儿落叶挺多的,上边那个小崽子扫不过来,你可以上去帮帮他。”

  阿竹嘟起嘴哦了一声,灵动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失落。

  方迟离开后径直往大祁峰走去。

  今日的最后一趟钟还没敲,他告诫自己必须敲完,上大祁峰除了敲钟之外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便是找齐鸣师叔,他得跟齐鸣交代清楚今日发生了什么。

  长生殿外灯火通明,得益于周围挂着的十数只灯笼。

  方迟手里提着一只灯笼,脚步尽可能轻盈,石阶两边草丛内发出的虫鸣十分清脆。

  月光下,高耸入云的石梯上一个火红色的光点缓慢攀升。

  越高风越烈,这倒是有理,长生殿外的十几只灯笼都不停地摇曳,不只是灯笼,就连每一棵树木每一株花草都有不同程度的摇晃。

  方迟将手中摇曳不休的灯笼安插在地上,固定好保证不会被烈风吹跑之后开始敲钟,他才不管什么夜深人静,一声接一声,从未间断。少年青丝舞荡,身上衣衫同样鼓飘不止。

  依旧是一个半时辰,钟杵落,钟声起,绵延悠长,不绝于耳。

  最后一声落定,方迟才如释重负,毕竟这趟钟拖得太晚。

  “方迟师侄!”

  方迟轻手轻脚拔起插在地上风吹不动的灯笼正想入殿,一个声音如穹顶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少年对此声十分熟悉,但此时的方迟可以说是闻声色变,少年脸色铁青,扭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论气势,方迟确实输得一败涂地,赔着笑脸说道:“嘿嘿,师叔,你听我解释,这回我真不是为了骗你钱,这其中的变故一句两句道不清楚,外面凉,咱们回屋谈。”

  方迟挽着齐鸣的胳膊,一副小家碧玉的样子,但却十分欠揍。

  一肚子怒火的年轻道士尽力压抑自己,咬牙切齿说道:“我到要听听,你作何解释,若是不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你就等着明天掌教师兄回来收拾你吧!”

  听闻掌教明日便回山,少年心头一颤,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屋内,两人秉烛夜谈。

  方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齐鸣说清楚。

  两祁山历来便没有女子在山上常住,对于方迟下山带回一女子之事,齐鸣震怒,却又仔细想了想,毕竟是个可怜女子,让其独自在凡尘中浸没终归不妥。世间又有多少可怜女子跌落尘埃而无法抽身,这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反正人已经带上来了,若是赶下去,对双方都不利,齐鸣眼珠子一转,索性顺水推舟,让她留了下来,帮忙扫扫地什么的也是不错。

  这一夜,方迟睡得终是不安稳。

  第二日,掌教李清霄等一众远赴荆州赈灾的道士悄然回山。李清霄似有心事,眉头紧皱。

  此次下山赈灾还算成功,瘟疫来得快,去得也快,索性伤亡不大。

  今日方迟敲钟,李清霄声声都在听,貌似挺满意,便是先前负责敲钟的道士张袁也对此颇为赞叹。

  敲完上午的第一趟钟,方迟很快被李清霄传唤到了大祁峰顶的长生殿。

  老道士当着方迟的面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信封还未启,老道士将信封递给方迟,正因为他知道这封信来自于哪里,又该落入谁手。

  前一刻方迟还满腹狐疑,当他接过信封,看到信封上那枚醒目的黑色羽毛标志便恍然大悟。

  方迟亲启信封,将书信扫过一眼后便重新放回信封内。

  那算是一封家书,但是内容很短,没有什么离家日久甚是思念之类的矫情话语,以至于方迟不用看得太过仔细,便迅速收回。

  方迟看完后心头如遭黑云笼罩,眉头紧皱,脸色难看。

  不等方迟开口,掌教李清霄浑厚有力的嗓音率先响起:“先前与你爹说好上山随贫道习武的期限便是三年,贫道本以为三年时间太短,但是没料到你进步如此迅速,小小年纪便成功踏入了地魁境界。”

  李清霄过百的年纪,从不识拳脚到现在离天元境仅一线之隔,这其中所花费的时间和心血不是旁人能够想象到的。世间人才辈出,天才倒也见过不少,譬如二十岁不到便已扬名天下的血月剑仙宋流云,而立之年便有白莲上师之称的普陀寺觅心和尚,又如那数十年霸居天下第一之位的剑神赵长歌,现虽二十出头,但已经夺得刀魁名头的新人叶绣。相较于方迟而言,他们实在是有些黯淡。

  “那是师父您调教有方。”方迟低着头,手指摩挲着那个信封。

  “徒儿,师父想知道在你心中,什么是武。”

  “习武之人其目的无一,不同的人对武有不同的看法,在徒儿看来,止戈方为武,习武除了强身健体,最重要的便是心怀善念而以武助人。”

  方迟说完,李清霄捋了捋长须,深感欣慰。

  “祁山天罡拳你可曾日夜温习?”

  “回师父,不曾懈怠。”

  “《修气录》练至第几重天了?”

  “回师父,第七重天。”

  “都第七重天啦,天纵之才,果然非同凡响,敲钟四十九日,有何感悟?”

  从李清霄远赴荆州,方迟第一日敲钟算起,到昨日正好四十九天,这一个多月方迟每天坚持早起敲钟,未曾有一日懈怠,手法从生疏至老练,心性从浮躁至沉着,皆是一声一声敲出来的,抛却羡煞旁人的天赋不说,单看这份毅力,便是大多数人所不能及的。

  “回师父,敲钟一事看似简单,实则内藏玄机,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好。”

  “嗯,不仅是敲钟,今后你遇到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用心去做,做到凭心而动。”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

  方迟抱拳向李清霄作揖,语气十分坚定。

  “三年期限已到,青州羽门需要你,今日你便下山离去吧。”李清霄话语间透露着几分不舍,不过声音依旧雄浑。

  方迟听闻,看了一眼手中紧紧攥着的信封,思绪顿时如海浪般翻涌,久久不能平静,红着眼睛,道:“徒儿谨遵师命,只是徒儿走后,望师父多多保重身体,天凉,记得添衣。”

  李清霄背对着他,长叹了一口气,随后默声离开,心里何曾舍得?

  传授三年武艺,修来百年师恩。

  方迟拜会一众师叔师伯之后回到小屋,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出门时阿竹来到了门口,少女深感疑惑,轻声细语试探性道:“公子收拾行囊是要远行?”

  方迟走出门槛外,将木门轻轻合上,转头对墨竹说道:“嗯,要回家了,三年没回去了怪想念的。”

  “阿竹愿随公子一同前往,望公子莫要嫌弃,洗衣做饭什么的阿竹全都会,只求公子给口饭吃。”

  听了阿竹的一番言语,方迟思量片刻,让她这么一个弱女子孑身一人留在这儿终归不太合适,传出去对怕是会对两祁山的名声有影响。

  山门前停着一辆华贵的马车,拉车的是两匹品性极佳的枣红大马,马车旁站着两排身着黑衣,并且面覆黑甲的魁梧汉子,不多不少十二人,腰间皆佩刀,人人皆牵马。

  为首是一名儒雅男子,看样貌可知大概三十岁,他一袭青衫,并未蒙面,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那上扬的嘴角似乎永远放不下来。

  见到从山上慢步走下来的方迟,待方迟靠近后,原本昂首挺胸立定的十二个黑衣汉子齐齐单膝跪下,抱拳齐声说道:“羽门十二羽卫!恭迎少主回宗!”

  那青衫男子同样抱拳作揖,道:“羽门萧敬,恭迎少主回宗!”

  寥寥十数人,声势震天!

  使得紧跟在方迟身后的阿竹惊骇不已,不谙世事的少女心头一震,痴痴望着面前这个高挑清瘦的少年。

  “诸位请起,不必多礼。”方迟摆了摆手,接着对萧敬耳语,道:“萧叔叔,事情是否办妥?”

  一袭青衫,外貌十分儒雅的而立男子轻声说道:“回少主,县令一家上下十九口已经杀干净了,无一活口。”

  方迟听闻大惊,极力压着声调,说道:“萧叔,我让你处理好这件事,没让你杀人呀。”

  一向儒雅随和的萧敬仍是温声细语:“此等贪官腐吏留着只会鱼肉百姓,萧敬只是帮那些被毒害的百姓挥刀而已。”

  事已至此,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方迟轻声叹气,道:“罢了罢了,此事休要再提。”

  不远处的阿竹望着两人,也听不见两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从小祁峰可以望见山下众人。此时小祁峰上,掌教李清霄与一众师兄师弟正远远望着方迟一行,众人眼里皆是不舍。

  唯有与方迟同龄的小师叔齐鸣一脸笑意,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相离总有相逢时,等到再见那天,师叔请你吃肉喝酒,管饱!

  “师兄,你说方迟这孩子下了山,是掀风雨多一些,还是平波浪多一些。”性情暴躁的李修心今日一反常态,语气温润,对李清霄说道。

  “天纵之才,识得止戈为武。此乃大善。”李清霄并未正面回答,道:“这孩子本就是山下人,这座两祁山怎可能留得住?此番踏上的便是真正的归途。”

  天空中的蓝鹰随马队而行,阿竹坐在马车内,车夫是方迟。

  这一日,山下人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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