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篇7 催眠（上）

“你有喜欢的人吗？”

        江嫣骨被重重摔到地上，脊背撞在墙壁。她似乎听见自己的骨头一寸寸裂开，出无数声痛苦的哀鸣。

        她真感谢秦潇潇生前留下的那支麻醉剂，江嫣骨靠着墙根坐起，托它的福，自己免于体会濒死的绝望了。

        秦淮觞显然不知道江嫣骨心存的侥幸，他没有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快步上前然后欺身压下，将她逼在墙角：

        “或者说，你有深爱着的人吗？”

        江嫣骨看到男人的嘴唇在黑暗里翕合，从窗帘透进的光恰好照在他的侧颊。秦淮觞的右眼被人残忍地剜出道豁口，未干血渍一路蜿蜒到他的际。

        光是看了就让人心疼的伤。

        “有啊。”

        江嫣骨抬起手臂绕上秦淮觞的脖颈，有些吃力地开口。她甚至微微笑了出来，血沫呷在喉间蔓延出一股刺鼻的铁锈味。

        “我喜欢你，我深爱着你。”

        秦淮觞配合地低下头，持枪的左手顺着江嫣骨的身子上攀，最终停在她的太阳穴旁——这兴许是最让人感到痛苦的死法。

        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酝酿措辞，江嫣骨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颤抖随着枪口传来。

        “我也有。”

        她听见那个男人凑近了靠在自己耳边呢喃，宛若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温柔地舔舐她的耳廓，瘆人獠牙泛着刺骨寒光。

        秦淮觞伸出右手从后方搂住江嫣骨，侧脸蹭在她的颈窝轻轻摩挲。有温热血液从他右眼的伤口滴落，然后顺着她裸露的肩膀下滑，酥痒触感迅遍及全身。

        随后扣动扳机和子弹出膛的爆破声一齐在江嫣骨耳边炸响，她看见秦淮觞如丢弃垃圾般甩开手起身，最后说出的话像他现在的眼神一样漠然：

        “——但不是你。”

        江嫣骨睁大眼出神地看着前方，秦淮觞的轮廓逐渐变得模糊。

        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耳朵还能照常传递来他离去的声音，只是忽然想起这个男人曾紧抱着她在滔天烈焰里彳亍而行，恍若隔世。

        现在江嫣骨开始痛恨起那支麻醉剂了，这让她甚至体会不到秦淮觞最后给她带来的感觉——哪怕是疼痛。

        江嫣骨缓慢地蜷起身子，祈求药效能顺着血液一起从她的身体里流失。

        在她死之前，他走之前。

        所以当江嫣骨感觉到汽油溅到身上传来的刺痛时，她的内心几乎是雀跃的。可随后她嗅到了自己死也没法忘记的烧焦味，一小簇火焰跳舞似的窜到她眼前。

        “晚安，我的傻姑娘。”

        她听见秦淮觞沉声低语，随后转身离开，轻轻锁上了房门。

        啪嗒。

        江嫣骨从黑暗里醒来的时候，还没有适应眼前刺眼的光，有人又趁机遮住了她的眼睛，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当中。江嫣骨习以为常地又闭上眼睛，眼睛很难适应这突然间光的一次又一次变化，连带着头也开始眩晕，喉间突然感觉到恶心。被捆绑的双手被人带着越过头顶，江嫣骨轻轻哼了一声。那人坐在自己的膝盖，最难让人使上力气反抗的地方。

        【我一直以为你在装傻，没想到你是真傻。】那人声音传来的时候江嫣骨身上的鸡皮疙瘩就落了一地，她开始挣扎与反抗，努力去挣脱压制着她的这双手【你不用反抗，听我说就行。】

        【你想不想知道秦潇潇如何死的？】

        “我……不要……听……”因为反抗的原因腰间的伤口裂开后开始往外渗血，江嫣骨快要哭了出来，捂住她眼睛的手很明显感受到了这种潮湿，那人轻叹了一声终于放开了手，江嫣骨崩溃的哭了起来。

        【经过那场刺激后，你对外物反应越来越慢了，后来我为了帮你走出心里阴影尝试着把你催眠了，可是我很奇怪，为什么在你的记忆里，是秦潇潇杀了江风骨，他们本是一对恋人。】那人的话语很轻，很温柔，就像是裹住尖刀的棉花，让刀子无法再伤人，而自己也不用被刀子所伤。

        江嫣骨依旧在呜咽着，但是她此刻的哭似乎再也不是为了那永无休止的悲伤，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人，目光里尽数的表达着嘲讽的意味，江嫣骨的脸上还带着泪水，但是眼睛里却是澄澈的。“她死时，一定不知道江家还有人还活着。”江嫣骨尝试着用牙咬开了缚住她双手的绳子，绳子解开的刹那江嫣骨似乎松了一口气，长时间被束缚的双手突然解脱下来，她活动了下手腕。“否则她一定会努力活下去。”

        【她不会活下去的。】那人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重重叠叠的高楼，嘴角扬起时带着半分柔情半分嘲笑【她总觉得自己长大了，想从那个壳子里爬出来了，可我偏偏不让她那样做，她乖巧起来的样子太可爱了，你说是不是呢，嫣骨。】

        “你这个疯子……”

        【我甚至安排了其他人去毁掉成长后的她，你猜猜为什么？】那人笑容满面柔情款款【我想要她按照我给她的方式成长，她偏偏急于去担当那些，于是……我不妨把所有一切交给她……】那人顿了顿声音，手指在窗前吊着的吊兰叶子上摩挲着，最终将那片叶子毫不留情地拽下，慢悠悠地吐出了三个字【压死她。】

        【你为什么要逃走呢？是因为怕了吗？怕她知道其实江风骨的死与她无关，你便杀错了。】那人转过头看着江嫣骨，江嫣骨却想要拼命往屋外逃走，江嫣骨回过头看着那个人，那个人已经逼到了她身前【乖一些，再乖一些。】

        【对，就是这个样子。】

        【来，跟我念】

        【我杀了秦潇潇】

        “我杀了秦潇潇。”

        【我是罪人，我杀了秦潇潇。】

        “我……。”

        【你不是罪人，你没有杀潇潇。】清亮的声音将江嫣骨从催眠中唤回来，刹那间意识的清醒让江嫣骨仍然处于梦中，她下意识握住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折叠刀朝这个催眠自己的人喉间挥去。

        那人似乎也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催眠被打断，正要看来人是谁时却被江嫣骨的折叠刀刺中，血泊泊而流出的时候江嫣骨又捅了那人第二下，随即抛下折叠刀跑向门口。

        “秦淮觞……”口中是殷切而深情的呢喃，耳边是劫后余生的欢欣，眼中是失而复得又久别重逢的喜悦，江嫣骨将那人抱紧。

        来人看到江嫣骨跑来时有一瞬间的怔然，那一声秦淮觞遥远又熟悉，陌生却又近在咫尺，他还是有些不确定的接受了她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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