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业障

“我要的,  你给不了，也不会给。”

        “所以……我会亲手抢来。”

        千里之外,  沈宅之中，沈明渊猛地站起身来。

        “明渊？怎么……”

        在沈和光惊讶的目光下,  沈明渊的一缕神魂回到身体之中,  而后不等人反应便扯下了手腕红线,  起身下床，动作迅速。

        “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明渊，”沈和光抬手，几道藤蔓交叉织成一道网挡在门口,  “你应该让我去。”

        在他的身后,  窥天镜一反常态亮了起来，而里面正在映出的则是贺洵那边的画面。

        沈明渊回头一看，“窥天镜……这些东西，不是它无法窥视的天机吗，怎么会……”

        沈和光没有隐瞒,  直白说道，“今时不同往日,  我的力量与贺洵同源,  他的觉醒让我也更进一步,  窥天镜本就只是个法器,  它能做到的事原本没有界限、禁忌,  有限的，只是使用者的力量。”

        他拿起窥天镜，几步来到沈明渊身前，低头在额上轻吻，“使用它的人越强大，它能做到的事就越多……这个特点，应当是超出你预期的吧，明渊。”

        沈明渊只觉得额上温热了一瞬，不好意思地退了一步，“哥，你这样我会反应不过来的。”

        本来同时控制属于自己的几个分神就很辛苦了，被沈和光这么一吻，他的三个分神不约而同都怔愣了一瞬，神情有了片刻的不自然。

        “好啊。”沈和光只是笑了笑，答应的话语听起来没有几分诚意，下一句将话题又拽了回来，“以后会有更多的东西逃离你的掌控和预期，明渊，要做好准备。”

        沈明渊低头嗯了一声，视线又转向窥天镜，微微皱眉，“哥，这是陷阱，你不能去。”

        透过窥天镜，沈和光也很快察觉到了贺洵那般的状况，却只是摇了摇头，“如今唯有我具备与他一战的力量。”

        同为世界意志的一部分，只是一个因天道而觉醒，另一个，是在业的干预下觉醒。

        在那边的沈明渊手上，是三缕属于业的神魂，而贺洵则同时有着业的一缕神魂，并困住了沈明渊的一缕，加上秦、聂、殷三人的性命作为要挟。

        就在刚才，贺洵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带你的肉身来，或者，将窥天镜交给我，如果不想看着这三人殒身于此的话。”

        沈明渊还在拖延着时间，反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业的意思？”

        贺洵不再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三人。

        形势所迫之下，三人已经联手作战，但每一次他们找到破绽反击，每一次他们挣得了一分先机，贺洵便会再次突破，仿佛不知疲累是何物。

        身为修者，那三人的战力只会随着时间流逝而越发衰弱，力不从心，贺洵却是完全相反，打得越久，他便会觉醒得越彻底。

        更何况，就算已经决定了要合作，默契也还算可以，三人到底不合，第一次并肩作战，实在是糟心的很。聂辛和秦焕之还算好的，殷左圣则是完全的不懂合作二字，单单是做到不给他人添乱就已是极限，十次里有五次在出其不意，三次能讨得点好处，两次在打乱三人的作战节奏。

        也就是在这时，贺洵终于下了杀招。

        振聋发聩的爆炸声突然响起，三人的蹭蹭防御接连被破，血花四溅，冰冷的空气陡然变得灼热而叫人窒息，雨水在地面留下的水坑一个个沸腾汽化。

        谁也不知道这是他终于下的杀手，还是突然悟到的新招，水色被血晕染，成为淡淡的粉，水汽滚烫，一旦吸入便能叫人窒息，而天上的冰刃仍不断下落着。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

        眨眼间，一道不同于天地灵力的力量悄然蔓延开来，如同一道不可见的闪光略过视线可及的每一处角落。

        雨滴也好，下落的冰刃也好，水中沸腾的气泡、水面激起的涟漪也好，都在这一瞬间悬停定格。

        还未来得及惊讶，下一刻，一切继续运转，狂风大作，旋转呼啸着将一切都席卷而去，隐约还能闻得龙啸般的轰隆之声。

        贺洵猛地后退一步，透明水幕猛然升起化作冰墙，将他与沈明渊的神魂笼罩隔绝。

        风暴的中心，两个身影缓缓步行而来，说是步行，却只是脚步动作看起来悠闲缓慢，脚下却是缩地成寸，吐息间便从天边走到了近处。

        待风暴散去，身影从模糊逐渐清晰起来，定睛看去，正是沈明渊和沈和光二人携带窥天镜而来。

        而被及时护住的三人，则留在了分化而出的三个小旋风的中央。

        贺洵朝着回到肉身之中的沈明渊看去，眼里含着笑意，“不愧是天道，转瞬就化解了我的攻击，你总是能为我带来惊喜。”

        “贺洵。”

        沈明渊的肉身与尚未归位的神魂同时开口，动作、神情、语调高度一致地朝向贺洵，声音叠在一起，听起来竟带了些刺骨寒意，

        “窥天镜我带来了，但我也有我的条件。”

        “让我猜猜，”贺洵抬手，在虚空中描摹着沈明渊神魂的脸庞轮廓，轻声道，“是想要我将业的这一缕神魂交出来呢，还是想让我放过你？亦或是……让我放过他们四个？”

        在他抬手的那时，沈和光便视线如刀朝他刺去，脚下的地面开始颤动，仿佛是天灾降临的前兆。

        贺洵察觉到了，只冷哼一声。

        沈明渊却觉得，无论是业，还是这几人和自己，都不是贺洵会轻易会放手的，他摇摇头，平静道，“我要你在得到窥天镜后的12个时辰之内亲手毁掉窥天镜。”

        他又朝着贺洵走了几步，神魂终于回到身体之中，身影合而为一，朝着贺洵伸出小指，“答应我。”

        贺洵的面上，第一次出现了怔愣的神情，幽深的眼底有纷杂不可名状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本就是鲜少喜怒形于色的性情，就算是惊讶也往往带着克制，一如那画似的五官线条，很难被人瞧出心情如何，上一次如此怔愣失语，还是在发觉沈明渊竟是天道化身之时。

        “……好。”

        对贺洵来说，他本就打算在借用窥天镜后就毁掉这个东西，如今答应这件事，对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小指勾在一处，晃动两下又松开。

        “还有一些疑问，”沈明渊笑着看他，“除了让你得到现在的力量，业还答应了你什么？”

        地面的震动幅度越来越大，似是要将大地生生撕开一道裂口，贺洵感觉到了，却并不着急，与沈明渊、沈和光一样，面色从容。

        受惊的、被吓到的只是方圆百里的众多动物、灵兽。

        手指分开的下一刻，贺洵再次抓住他的手，十指紧握，另一手则顺着沈明渊的另一条手臂向下摸去，直到指尖，握住了被沈明渊抓了一路的窥天镜，缓缓夺入手中，

        “他答应让我得到你，并助我除去其它人。”

        沈明渊定定注视着贺洵，眼底一派清明，“还有呢？”

        “呵……”贺洵凑到他耳边低语，从另外的角度看上去就像在亲吻，“他还说了将你拉下神坛、彻底降为凡人的方法。”

        窥天镜中迸发出刺目的光，直直射向另外四人。

        “贺洵，你已经赢了。究竟是什么方法，我很好奇，”沈明渊并未躲闪，而是主动伸手扶上了贺洵的肩膀，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着发丝覆盖下的后颈，“我现在可仍然是天道呢。”

        贺洵没有说话，垂下眼帘，周身都迸发出令人不适的邪气。

        窥天镜中射出的几道光芒若有实质，本该直接夺去四人性命，将他们击得魂飞魄散，此时却被堪堪躲过，那些光接触到水面或暴风便分崩离析。

        “这不是窥天镜。”

        诶，被发现了。

        沈明渊后退一步，脚尖点地便要躲远，手却被贺洵抓得死紧，一时竟不能挣脱，

        “贺洵，你要杀我吗？”

        无法挣脱，便不再白费力气了，沈明渊回到他身侧，被人强行搂进怀中，他又说道，“你真能杀我吗？”

        可怕的咔嚓声响起，一道裂缝自地底爬上地面，撕开一道血盆大口般的巨大裂口，水源、沙石、残垣断壁都被吸入其内。

        裂口越来越大，仿佛要将天地间的一切归于毁灭。

        接着是看着便叫人胆战心惊的熔岩喷发而出，化作漆黑双目的巨兽，无数鬼手以藤蔓作骨，厚厚的不畏高温的金属作皮，裹挟着通红的温度一道道袭向贺洵。

        风暴散去，站在其中的三人已脱胎换骨。

        被突然的袭击捣乱，贺洵却也不肯松手，只带着沈明渊四处躲闪，他的水源全部蒸腾成了水汽，就算不断以更多的灵力聚拢冷却，也只是重复着再次汽化的过程。

        不但是以一敌五，更是在三人也接连觉醒后的以一敌五。

        沈明渊交付出去的不是窥天镜，而是不知何时从殷左圣那边取来、用以冒充的洞天镜，而真正的窥天镜，正被沈和光拿在手中。

        他看向贺洵，却没看到意料之中的败兵神情。

        没有惊慌、紧张，也没有怒意、怨恨，或是功亏一篑的疯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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