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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有人落在秋天


另一张里的大毛西装革履好不帅气,玲玲姐也穿着好看的白纱裙像是不食烟火的林间仙子,两人站在花圃里,怀里还抱着穿娃娃装的小公主,小公主耷拉着眼睛,估计是还没睡醒就被抱过来拍照了,我猜这小丫头应该叫陈辞。

        秋末临近入冬那会儿,学校正在筹备运动会,三四年级的准备项目是跳神、一百米跑还有羽毛球和足球。

        原本因为班里男生少的缘故,小家伙们还想着从哪找点外援回来,没想到隔天班里就来了个转校生。

        这新来的小家伙一身大红毛衣,脸上还挂着有些骚包的透明墨镜,个头比起同龄人要高不少。比我起码要高出两个脑袋,本就是跳级上来的,个头自然赶不上。

        不过明年学期一结束,估计就该升小六了。

        倒不是真的天资聪颖,纯粹是提前学了个精通,这才能赶在前头,要是换成大学的理论知识,哪怕现在我也是一头雾水。

        原本玲玲姐是想让我多跳几级的,不过学校还是订在了三年级这个门槛上,说是在基础课程上多了门外语,不过等明年外语考核一过,这些门槛自然就跨过去了。

        谁能想到呢,曾经最让老师头疼的坏孩子,现在成了班里的香饽饽。

        那穿大红毛衣的小骚包呢,自然是从北京赶过来的丁邵文。

        因为我年龄是班里最小的加上个头不高,座位被老师放在了第一排,至于丁邵文,翻过年都十岁了,加上个头比同龄人还高些,自然被丢在了最后排跟顾静安搭同桌去了。

        就是这两家伙放一块儿总有种欢喜冤家视感,好像什么都不对头,一个喜欢冷色,一个喜欢暖色。顾静安喜欢清净,那丁邵文呢,喜欢热闹,哪有活动往哪凑。

        不过,着实没想到他会转到无锡,相比北京的生活,在江苏肯定是没以前自在的。也不一定,至少这没人管他,说不得就放飞自我了。

        “怎么样,惊不惊喜。”刚下课,丁邵文就拉过一张椅子趴我桌上,脸上可劲的傲娇,“本少爷这徒弟当的不错吧。”

        “是惊吓还差不多。”我停住手中的写字笔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敲,说:“你不好好在北京当你太子爷,怎么跑我这来了。”

        “这不是想师傅您老人家了嘛,在北京都没人陪我打街机了。”丁邵文嘿嘿一笑,也不在意。

        话是这么说,我要是信他才有鬼,十之八九是给瑞深家几个老东西送过来的。

        加上他现在年龄还小,玩心也重,估计早就想着怎么跑不出来了。

        这不,上次去北京一次给他抓住机会,成他光明正大溜街的理由了。

        “搁这也没人陪你打,明年秋天我就升初中了,你自个儿慢慢搁着呆着吧。”我面容微笑,语气略带调戏的说着。

        “你开玩笑的吧,你比我还小几岁,开挂了吧你。你这要是走了,我跟谁玩去。”这时候的丁邵文满眼震惊,那语速就跟踩了油门似的,说着还侧身瞥了眼从旁路过的顾静安,“你小子看什么看,要过赶紧过。”

        顾静安看了看我,又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径直离开。

        我内心发笑,想着这两还真是跟自己想得一模一样,是对欢喜冤家。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古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可惜这是两公的。

        咳了两声嗓子,一副长辈语气对丁邵文说:“所以啊,还有大半年你就看不到我,好好努力,好好加油,争取以后找份好工作,早日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

        “你别瞧不起我啊,这些小儿科的玩意儿,还不是简简单单。”丁邵文语气坚硬,可说着说着就有些虚了,“等你回头有空了,教教我作文该怎么写,这玩意儿每次都扣我不少分。”

        “我为什么要教你啊,上次教你打街机,结果完了你连句谢谢都不会说。”我故作生气模样,继续调侃。

        “这哪能啊,师傅你一定是记错了。像我这么乖的徒弟,最是尊师重道了。”丁邵文一顿,赶忙组织语言,估计心里还嘀咕自己有没有说谢谢,“而且啊,回头我两一起升学也好有个照应,回头谁要是敢欺负你,我给你挡着。”

        我看着他满脸认真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笑又暖洋洋的。心想哪怕你跟着一块儿升学了,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家伙,搁小学是大高个,去了初中咱俩都是小矮子,能挡得住谁啊。而且,成天想着压我一头的,不就是你自个儿吗。

        不过,这小子有时候还蛮乖的。

        记得曾经在中学的时候,我也是学校一霸呢。倒不是我品性坏,虽然学习成绩差了些,可做事还是有原则的,尽管最后入了社会,做事没了谱。可说起来那件事来,也不能全赖我,学生时代话少身子骨也不壮,属于一眼就能看出是软柿子的那种。

        于是被两个学生堵地库里嘲讽辱骂,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可人啊,你越谦让,对方越是变本加厉,越发明目张胆。所以一次课间,我直接给人揍进医院去了,满嘴红,同学还调侃问我是不是专门朝嘴打的。

        最后呢,双方都被喊了家长,属于私了。那会儿老酒一直让我给人道歉,可看着对方躲家长身后得瑟模样,我心里那股火怎么也浇不下去,也是头一次和老酒发生正面冲突。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心里写满了委屈,就连紧握的拳头都写满了愤恨,我想凭什么别人的错要强加在我身上,大家都是人,为什么我要受他欺负。

        说来可笑,曾经我们几个还是玩的很要好的朋友,自打他去过我家后,整个生活都变了味儿。就连日常问好都成了冷嘲热讽,我有些不懂,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就因为穷?很遗憾,确实是,当别人觉得你不再能给他带来利益时,你就像脏水里的蛆虫一样惹人嫌弃。

        说起来,我当了多少年蛆虫了,幼儿园是,小学是,初中也是,整整十三年,因为早些年希望小学拆除,我多上了年小一。

        后来这件事怎么解决的呢,好像没解决,我没听老酒的话去道歉,我当着对方长辈的面把他臭骂一顿,并直言对方家教,然后头也不回的跑了。是不是很不负责任,像个懦夫一样跑走了,可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啊,凭什么要把道德的刀子压在我脖子上。

        再后来我才明白,贫穷就是一切的罪恶。

        于是,我成了学校和小区远近闻名的恶霸,我欺凌弱小,无恶不作。这就是别人宣传的话,我也没再反驳,或许这在别人眼里是坏名声,可在我身上却是最佳的保护伞,没有人再来打扰我,没有人再来嘲讽我,尽管一直被人非议,可他们只敢在背地里悄悄议论,连校霸都绕着路走,是啊,这样无情冷漠的生活就是我的学生时代。

        所以当丁邵文说会挡在我前头时,我承认,我心底有些感动。

        好像一块儿恒古不化的冰岩透进了光,我好像很多年没和人真心说过话了。

        现在想想,当年的是非对错谁又说得清呢,我总想着老酒一味的批判,自己又何尝站在过她的角度去思考那些问题呢,世上熟人无错,又有谁想被人欺负呢,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压低自己脊梁向仇人道歉呢。

        好在,后来的我们,现在的我们,都不用再委曲求全的弓下身子。

        曾经的悲痛也没必要再一次难过,哪怕再次提起也只是一份饭后闲谈。

        回过神后,我朝他悄悄说了句谢谢,阳光照着他的脸,模样稚嫩还有些可爱,像个老虎崽崽是的,忍不住想伸手rua两下。

        “什么?”丁邵文脸上疑惑,刚刚声音有些小,他没听清我的话。

        “我说,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教你写作文啊。”我掩着嘴,阳光照得我小脸微红。

        “嗯,那学的时候也加我一个,我跆拳道功夫不错。”还没等小骚包起身回去拿本,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顾静安也面无表情的插了句话。

        我内心偷笑,想着这小子存在感还真是低,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居然都没注意到,侦察技能白学了。估计搁旁边听了挺久,还跆拳道功夫不错,我能说姐们拳击和擒拿都耍得很六嘛。

        结果还没等他坐下,丁邵文一把抽过椅子,于是两个人就这样站那指指点点,活活一副泼夫骂街模样。

        等到放学的时候,我们丁公子明显迷路了,搁操场晃悠一圈,硬是没找到大门搁哪,隔着栅栏朝下头的管家使劲挥手,好像只要他挥得多了,管家就能一掌轰开铁栅栏然后飞身一跃把他给抱下来似的。

        哪怕是我,也没想到他还能自带点路痴和愣头青属性。

        估计当初投胎的时候点数全加在出生和身高上了。

        这小子看着挺活跃的啊,也不像社恐,迷路了找人问下不就能出去了吗,班主任搁他身后都看呆了,显然是没想到这新分来的转校生居然有如此大才,这孩子看着也没毛病啊。

        后来班主任见我来了,也弯下身子语气和蔼的让我给丁邵文带出去。我猜是因为年龄小的缘故,学校老师和同学跟我说话的语气都很和气,愣头青除外,他反而生怕我听不清他说话,每次都恨不得扯着嗓子喊出来。

        多奇怪,明明以前学生时代从没有人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过话,一个个对我避之不及,好像我真的很脏,哪怕是看一眼都会污了眼睛。

        只是那会儿除了老酒,除了魏奶奶和老苗同志,没有人相信,我不脏。

        书本上写,我们是祖国的花朵儿,老师说你们是祖国的希望某些老鼠屎除外。是啊,我用十多年去证明了我不是老鼠屎,我让人羡慕,让人喜欢,让自己拼了命的往上爬,我一刻不敢停,我生怕自己一停下脚步就会坠到过往的深渊里头。

        这一次我终于成了花,可无论怎样,我都开心不起来。

        真正让我成长起来的那段人生,是我从老鼠屎变成人的日子,我学会反抗,学会逆来顺受,学会见人说人话,学会见鬼说鬼话,学会撩拨女人心弦,学会奉承男人,唯独不会跟老酒说一声我回来了。

        每次回到公寓,我总是带着一身酒气,半跪在沙发上看着抖颤的双手像个疯子一样止不住大笑,最后又以一声轻笑嘲讽收场。我去洗脸,看着镜子里的人有些陌生,他生着一副好看面孔,面若桃花,又冷漠无神,憔悴的唇角发白。

        那时候,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我,我到底又是什么模样的。

        或许真的是面具带久了,连自己原本的模样都忘了。

        那陈辞呢,现在所有的美好都是上天对我曾经过往的弥补吗,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这对我是补偿还是惩罚,我又该在这些时间里做些什么呢,是寻找曾经丢失的童年和情感还是继续在苗池的回忆里沉沦。

        我不懂,我能够感受到心里多了些什么,却想不到这些多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又该是什么。

        或许这些疑问,在未来的生活里,时间都会逐渐给出答案。

        正当我还在思考这些问题时,丁邵文一把拽过我的手腕将我拉到他身后,然后凶神恶煞的问我:“你刚刚发什么呆啊,没看见这马路上都是车吗。”

        我抬起头,双眼还有些迷糊,不过也确实看到刚刚有辆车飞奔过去,甚至可以说是擦着我的肩开过去的。就连马路对面的瑞深管家都给吓得直掐人中,估计心脏病都快跳出来了。

        “放心,你瞧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拍了拍丁邵文握在我手腕的小手,轻笑着道谢,“这不是还有你在我旁边吗。”

        “你就笑吧,得亏有我在,我要是不在,你今天有得哭了。”丁邵文嘴里哼哼,一副不饶人模样,紧紧抓着我的手腕,“真不知道你这师傅是怎么当的,对自己都不负责任。”

        我跟着他的步子,一步步往前挪,脑子有些愣神。他的手劲很大,还抓的我手腕有些发疼,曾经有年迈老人握着我双手让我一定要帮帮他们,那时候我还在派出所任支队长。可是这么多年过来,还是头一次有人抓着我的手腕问我为什么对自己不负责任。

        是啊,那些日子我总想着替别人着想,却总是下意识忘掉自己,忘掉老酒,对家里,我又何尝承担过身为人子应尽的责任,从来没有。

        当丁邵文拉着我走过马路的时候,老管家熟练的递过两杯奶茶,里头还加了珍珠椰果,味道很甜,不过调配的时候应该是糖浆放多了,喝多了会有些腻,也不知道是现在口味变淡了还是其他原因。

        虽然这话说起来没什么依据,不过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在学校小卖部兼职,对奶茶调配还是挺熟练的,比列把控应该比现在的水准要高出不少。

        毕竟那会儿可是电子秤,现在大多都是一杆木棍搭个秤砣,人工称重,倒不是说人工不准,主要是这会儿的奶茶大多都是粉冲,谁没事儿拿茶叶煮奶,妥妥的浪费,而且这茶叶都是逢年过节送人的高档货,记得老苗同志也有一罐茶叶,那每次喝完都是拿塑料袋子包了一圈又一圈,生怕掉出去一片。

        再说老管家,在这职务上确实是工作做到家了,一下午的时间就把附近地图点位摸得明明白白,哪边居住环境好,哪边有商城和美食街都打听的清清楚楚,就连周围有几个洗浴中心都跟明镜似的。

        在路上我也找了座电话亭跟玲玲姐通话说丁邵文从北京过来了,今天瑞深管家带我们出去吃顿饭,会晚些回去。电话那头,玲玲姐只是嘱咐说别玩太晚,显然对丁邵文来江苏这件事儿她是知道的,因为电话那头还有大毛起红酒塞的声音,估计小两口今晚还准备跳支舞来个烛光晚餐。

        走出电话亭,丁邵文正靠在外头树干上,嘴里还叼着吸管,活像个二愣子。

        从他手里接过奶茶,我指了指他身后的树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二愣子转过身,上下打量了几眼,又捡起片树叶对着脸比了比大小说:“不知道,就是这叶子挺大的,比我脸还大。”

        “那你觉得好看吗。”我继续问。

        丁邵文神情错愕,耐着性子回话,“还行,以前没见过,不过这一路上都是这种树,看着挺壮观的。”

        我看他面容有些苦丧,估计是到了饭点肚子饿了,不过瑞深家的太子爷到底是被教过的,虽然那表情看上去委屈巴巴的,嘴巴倒还是硬得很,一个饿字都不提。

        “是啊,这一路上都是这种树,一到秋天它们就会不停的落叶子,飘的路上都是,踩在脚下还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脆声。”我蹲下身子捡过两片落叶说,“这就是梧桐,之前跟你讲过的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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