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作死
路天泽洗完澡，呈大字型躺在床上的时候，时间已经指向了夜里的十一点。
他看着空白一片的天花板，深深的吸了口气，憋住，一直到实在受不了了，这才长长的吐出。
每当心情低落的时候，他都用这种方式来排解。而这个方法，是他在爸爸留下来的一本古菜谱批注里看到的。说情绪不好的时候，多试几次，会慢慢变得平静。
虽然很多时候，路天泽在外人面前总是“我妈”怎样怎样，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无论是受了伤，受了委屈，还是感到孤独的时候，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来面对。
他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可以躺在妈妈怀里撒娇，倾诉委屈，因为妈妈很少笑，更不会主动来拥抱关心他。
就连他过生日的时候，也只是亲自系上围裙，做一道每年重复的菜，然后在蛋糕上点上蜡烛。
既没有生日歌，也没有祝福，只是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点一根烟，在烟雾迷离中看着自己。
后来，路天泽也变得很倔强，不再吹灭蜡烛，任由蜡烛燃烧殆尽，和奶油融为一体，用这种无声的抗议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能，我真的是充话费送的吧……
他自嘲的想着。
手机微信提示音接连响了两下，他想动，可是身体已经沉的一动都不想动。
从高考结束，他就在达叔的小店帮忙，那时候生意冷清，为了节省开支，店里除了达叔就是自己，所以基本上所有的杂活都得自己去做。
后来小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上了美食推荐，人气爆棚，尽管招募了人手，但却反而更累了。长达十个月的高负荷工作，让他每天晚上回来之后连澡都没有力气洗。
他想着不去管了，可是微信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吵得他心烦意乱，只能骂了一句，翻身起来。
对方似乎装了监控似地，路天泽刚拿起手机，微信电话就断了。
呼叫路大厨！呼叫路大厨！
微信上，一个叫小柯的人接连发了两个语音过来，声音压的低低的，生怕被人听到。
小柯是路天泽在网上聊天认识的朋友，那时候在一个名叫“吐槽吧厨房”的贴吧里，就数他们俩吐槽的最狠，最有幽默感，因为相互盖楼调侃而私下成为了朋友。
小柯是一家老字号饭店的唯一继承人，所以从小就被迫接受人屠——这是小柯给他恶魔老爸起的外号——的地狱式训练，苦不堪言。
路天泽的情况和小柯异曲同工，加上年龄相仿，所以这一聊就聊了四年，彼此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在心里已经是很铁的朋友了。用小柯的话说，即使大学四年同窗，也未必有咱两说的话这么多，这么走心。
干嘛？
路天泽发了一个怒火的表情，他大概清楚对方这会儿肯定还在地狱式修炼，没准那个人屠老爸就在附近，所以这货才这样鬼鬼祟祟。
不到两秒钟，对方就回复了。
哇塞！路大厨你红啦！
红你妹啊！我又不来大姨妈！
嘿！你要是来大姨妈，我早就飞到江城来把你给￥……
路天泽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污了，没想到这货更污。
我说真的，慢手视频今天霸顶的那个视频你没看么？
路天泽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心里很骚，但表面装得却云淡风轻。
哎呀，我就是一下子没忍住露了一手，值得这么大惊小怪么，这根本就是我的平常操作嘛……
路天泽回复小柯的同时，忽然想到这么“嘚瑟”的事情，如果不多让身边亲近的人知道，还真是憋的难受。于是他连忙打开慢手视频app，把那个霸顶视频的链接发给了蕙兰。
蕙兰是住在对面一栋楼的女生，两人青梅竹马，虽然蕙兰比路天泽小了一个月，但却经常扮演姐姐的角色，在蕙兰面前，路天泽总是一副小弟弟跟屁虫的样子。
所以，长久被压制的人，内心总是期待扬眉吐气，自我爆发的。
天才厨师的惊人表演！不可错过的狂拽酷炫路天泽！
路天泽在链接后面加上这样一个标题，他自己觉得很满意，默读了三遍。
我靠不是吧？大哥你没看？这视频的主角不是你，你就是一背景，一陪衬，你看看人家都怎么说你的？
小柯的话让路天泽一头雾水，同时感到有些不对劲，他犹豫着点开了那个视频，然后差点昏过去。
整个视频的焦点是吴百川如何炫技的刀工，如何丰盛豪华的食材，拍的人食欲大开。而作为对比，路天泽的炒饭制作过程却简单的没有任何亮点，拍出来的光秃秃的炒饭也实在是惨不忍睹。
除了一个主标题，还有一个副标题：发生在江城小店里的一场黑幕对决。
黑你妹啊——
路天泽双眼黑线，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
更气人的是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在视频评论中的话。
例如：
那小子的炒饭看起来就平平无奇，low爆了！
那一碗绿坨坨的是啥玩意？
好像上面还铺了一片菊花嗨！
我菊你……
路天泽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一边气的手抖，一边还在往下拉评论，看到有目击者说，这小子还找了特效灯光师打了条无头龙盘在身上，简直了！
扑通！
路天泽从床上滚了下去。
但没有躺太久，他就想起来十分重要的事情，那就是，绝对不能让蕙兰看到那个视频！他想都没想，立刻打电话给蕙兰，希望她没有看到。
怎么个解释？
嗯，就说自己被盗号了，那个视频连接有病毒，点了钱会被盗走！对，就这样！
几十秒后，电话无人接听挂断。
完了，她是不是已经笑抽在了房间里？
于是他又打，这一次电话接通了，然而还没等路天泽开口，话筒里就传来了几乎要把他震聋的声音。
“路天泽你作死是不是？姐好几天失眠，难得今晚睡着了，你一遍一遍打！好！姐今天不睡了，现在就过来抽你！你给我等着！”
手机从路天泽手里滑落，春风从没有关紧的窗户吹了进来，吹得路天泽满脸凄凉。
第二天，路天泽乖乖的去了高考复读培训班，坐在角落里用书本挡住自己被抽的几乎毁容的“俊脸”。
一想到昨夜被蕙兰抽的场景，他就全身打寒战。
讲台上，名门高中的精英老师，正慷慨激扬的在黑板上写着几何公式，这对于路天泽来说，堪比天书。
不知道达叔今天店里的食材准备的怎么样了。
整个一上午，他脑子里都在想这个问题，想着今天怎么翘课不让老妈知道。
想了一个上午，他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反正自己一直都用书挡着脸，老师也认不清，于是就在附近找了个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男生，给他一百块钱，让他替自己在这里坐一下午。
路天泽归心似箭的骑车冲向达叔的小店，然而到了小店门口，却发现小店竟然关门了，有些慕名而来的食客还在附近徘徊。
正当路天泽不知所措的时候，达叔的电话回了过来。
“达叔，怎么回事儿，店怎么关了？”
路天泽电话一接通立刻噼里啪啦的就问。电话那头呼吸有些沉，迟迟不见回信，急的路天泽一直“喂”个不停，然后达叔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在殡仪馆。”
江城美食娱乐中心顶层。
虽然不是全景落地窗，但站在这里，不但能俯瞰江城风景，就连长江也能看得见。
“视野不错吧？”
一个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张平没有回头，也没有点头，只是略带嘲讽的说道，“这里还真是个适合养老的地方，怪不得你都一把年纪了，身体还是这么好。”
“大人说笑了，哈哈。”
高进打了个哈哈，两人以前后，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
“我要你调查的……怎么样了？”
“刚刚收到属下的报告，这就给大人送过来了。”
高进将手上拿着的一个档案袋递了过去。
张平不回头，也不转身，反手接过档案袋，犹豫了一下，迅速解开封口。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类似求职简历一样。照片处用喷墨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效果，简直惨不忍睹。甚至很难分辨照片上的人的是男是女。
张平皱着眉头，轻轻念道，“路天泽，男，十八岁，汉族，家主木园里小区b栋一单元……身高179厘米，体重70公斤，江城一中高三毕业，无女朋友，喜欢玩弹珠机，除了回家就是在各个餐馆里打杂，十个月前进入‘达叔的小店’至今……左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上共有十六道刀疤，其中纵向九条，横向六条，不规则一条——”
念到这里，张平忽然深吸了口气，豁然转身，深深地盯着高进。过了好一会儿，他朝着高进走近两步，微微探头近距离逼视他。
“你，是在逗我么？”
高进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大人吩咐的事情，我昨夜就吩咐手下去查了，今天刚拿到就给大人送了过来。”
“这都是什么？”
“这个——大人不是说，关于这小子的越详细约好么，什么有几颗痣，分别长在哪里之类的，可是那小子身上没什么痣，手上疤倒是挺多……”
高进赔笑道。
冰蓝色的眼眸里，忽然闪过一丝雷电。张平的怒意骤起，正准备大发雷霆，可是他陡然看到，这个一直对自己唯唯诺诺的老人，变了。
高进还是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但他的眼睛，一直和自己对视，即使面对风暴雷电也丝毫没有波澜。这样的眼神，让他感觉到了危险。
即使自己在组织里的地位比他高，但这里毕竟是他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
想通了这个道理，他立刻收回怒意，重新归于黑暗。
“高堂主辛苦了，这件事就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会解决的。”
“张大人不用客气，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开口。”
高进微笑着，转身，走出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后背靠在墙壁上，深深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个人的眼神太可怕了，的确是来者不善，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必须要告知白菁菁立刻带小天离开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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