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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倚薇殿虽地处偏僻,却也僻静的多。

        前院种了些桂树,顾槿站在廊下,同摘砚几人笑道,“这倒好,待来年八月,摘了新鲜桂花做酒糟鲜桂吃。”

        染墨指着流纸笑,“叫流纸姐姐给娘娘做桂花糖藕吃!咱们也跟着娘娘饱饱口福。”

        “是了。”顾槿也笑,颊边露出两颗小小的旋涡,“流纸是金陵人士,做得一手金陵好菜,往年在家里便折腾出不少花样。”

        流纸笑拧了一把染墨颊边软肉,“那我只做给娘娘吃,才不给这小馋猫饱口福的机会。”

        几人笑作一团,季呈钺手中捧着一卷书,冲顾槿笑,“那儿子呢?”

        “自然是将你打发去你染墨姐姐那儿,叫你们两个小馋猫一起看着阿娘吃。”

        几个婢女又笑成一团,季呈钺鼓起了包子脸,“阿娘偏心。”

        顾槿笑着掐了把季呈钺的包子脸,“找阿娘什么事?”

        “这里不太明白。”季呈钺指了下书上的一行字,“阿娘,儿什么时候能回百孙院读书啊,现下整日困在书房,好生无趣。”

        顾槿摸了摸大儿子柔软的发顶,“过不了几日便是阖宫夜宴,阿钺只当放了个长假,待来年开春,娘送阿钺读书好不好?”

        季呈钺眼睛亮了亮,“多谢阿娘!”

        顾槿又将季呈钺不明白的地方细细讲给他听,季呈钺听完之后,眼中亮晶晶的,仰头对顾槿说,“阿娘讲的比夫子还要好。”

        摘砚捂嘴偷笑,“殿下有所不知,娘娘当年在闺中就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

        “过去的事情了,说这些做什么。”顾槿说,“你还是去膳房瞧瞧今日有什么新鲜菜色才是正事。”

        摘砚行礼,“奴和流纸这就去瞧瞧。”

        临走时还拉了一个。

        顾槿不去管她,季呈钺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槿的肚子,“弟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说不定是妹妹呢。”扬笔和染墨搬了凳子出来,顾槿牵着儿子坐下,又喂了季呈钺一块糕点,“阿钺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季呈钺一双眉毛皱了起来,“弟弟好,妹妹也好。但阿钺想要个妹妹,这样阿钺以后就可以保护小妹妹了。”

        想到从前广陵王府舒……皇后所生的成远和刘娘娘的嘉和,季呈钺默默握紧了拳头。

        两个妹妹都很可爱没错啦,但他还是想要有个亲生的妹妹,这样定陶王叔家的小五再炫耀他妹妹,季呈钺就可以理直气壮地炫耀回去。

        他的妹妹一定是整个京城最可爱的小妹妹!

        顾槿心下一软,伸手揉了揉季呈钺的发顶,眉毛弯弯,“那阿娘就给阿钺生一个妹妹好不好?”

        季则平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

        他轻车从简,只带了赵端海一人,顾槿本来与季呈钺说话,见状匆忙起身行礼,“见过圣人。”

        “你身子重,不必拘泥礼数。”季则平说,叫顾槿老实坐着,顾槿无奈,只好又坐了回去。

        季则平坐在她的另一侧,拿起季呈钺的书翻了翻,又考教了他两个问题,顾槿见季呈钺越发局促,便笑道,“到阿钺习字时间了是不是,阿钺先去读书,一会儿记得过来吃饭。”

        季则平听罢,看了顾槿一眼,将书还给季呈钺,“阿钺先去吧。”

        若他没有记错,季呈钺习惯了午膳后写一个时辰大字,而不是现在。

        只是他没有拆穿顾槿,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里住的可习惯?”

        顾槿脸上带着淡笑,“倚薇殿很好,有劳圣人费心了。”

        “那就好。”季则平说,“先前皇后跟朕提起,要你搬去春熹殿,被你拒了,皇后惴惴不安地找朕,生怕哪里得罪你。”

        顾槿心下嗤笑一声,面上叫染墨扶起她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臣妾不敢。”

        “又跪。”季则平啧了一声,对赵端海说,“还不快把你家娘娘扶起来,跪坏了身子可怎么行。”

        赵端海便匆忙去扶她,顾槿起身,季则平瞟了一眼凳子,“坐。”

        “朕与你聊两句夫妻间的闲话都不成,整日跪来跪去,倒叫人眼晕。”

        顾槿突兀地起了一身冷汗,再度起身谢罪,“妾不过妃嫔之身,不敢与圣人妄称夫妻。”

        季则平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顾槿伏在地上,只觉得背后的布料被冷汗打湿,她听见季则平说,“你恨朕没有将你立为皇后?”

        顾槿前世伴君二十余载,深知他多疑的性子,见状便越发恭谨,“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圣人属意皇后娘娘便是娘娘的荣膺,妾不敢有任何怨怼之心。”

        “不敢?”季则平嗤笑一声,“你顾家权倾朝野,顾槿啊顾槿,你有什么不敢?”

        顾槿却被他这句话吓得浑身一颤,“圣人容禀,顾家一心忠于圣人忠于大梁,决计不敢有任何不臣之心,还请圣人明鉴!”

        她始终伏在地上,一颗心怦怦直跳,大脑急速运转,不知道顾家如此伏低做小,到底是哪里触怒了圣人,想了想,又开口道,“不知父亲哪里做得不好,还请圣人宽宥则个。”

        季则平兴致勃勃地看着她,当日紫宸殿顾槿出面自辞皇后之位,他便觉得这人似乎出乎了他的意料,那一瞬间季则平只觉得夫妻七年,他猛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看透顾槿。

        她似乎并不怎么看重自己的皇后之位,甚至也不看重他们多年的夫妻情分,在她心里最重要的仿佛只有顾家。

        季则平亲手扶起顾槿,他脸上始终带有温和的笑,“阿槿多虑了,你我从前多年夫妻,便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岳丈如何。”

        顾槿强笑道,“圣人说笑了,您的妻子是皇后娘娘。”

        她虽不知季则平为什么而来,却打死不能承认自己与圣人多年夫妻,否则落到舒后和言官耳朵里,不管是她还是顾家都讨不到好处。

        季则平牢牢扶着她,将她按到凳子上,“一会儿功夫跪了三次,同你说说话怎么这般费力。”

        顾槿心道你不挑这些刺激的话题聊我也不至于吓得请罪。

        但是她只是笑笑,“圣人说得对,是妾的不是。”

        季则平这才舒缓了面色,与顾槿聊了两句闲话,又说,“你那婢女去膳房提膳了?”

        顾槿淡笑:“是。”

        “朕留下用个午膳。”

        顾槿面色不变,对季则平说,“今日十五,按规矩圣人理当在立政殿用膳。”

        季则平险些被她这往外推的样子气到,“你当了多年广陵王妃,不知道是逢初一十五在正妻房中歇下?”

        他就是留个午膳,还没打算留宿呢!

        顾槿却恭谨道,“新帝登基,为示帝后恩爱,请圣人前往立政殿用膳。”

        季则平:“……”

        他拂袖而去,赵端海皱着一张脸,不赞同地看向顾槿,“娘娘您这是何必呢,唉。”

        说完他也追着季则平离开,顾槿平静地看着季则平的背影,口中只道,“恭送圣人。”

        “娘娘……”染墨想要开口劝两句,却自知没有摘砚那样的好口才,犹豫又犹豫还是没将话说出口,一张脸皱成了包子。

        顾槿安抚似的朝她笑笑,“没事的。”

        旋即她又对着染墨和扬笔两个贴身宫女道,“去太医院唤个太医来,我可能动胎气了。”

        染墨:???

        扬笔:!!!

        两人急忙动了起来,一个将顾槿扶到内殿歇下,一个急匆匆叫人去太医院,顾槿肚子抽抽的疼,她脸上却带着温和的笑,还能安慰两个慌了手脚的婢女,“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染墨擦了擦眼泪,用力点头,“嗯!娘娘没事的!”

        太医很快赶来,顾槿伸出手腕叫他号脉,太医眉头微皱,“娘娘身体本就比常人弱些,更应该修身养性,切忌情绪波动过大,臣给娘娘开一副安胎药,先吃上三日。”

        “麻烦太医了。”顾槿眉眼弯弯,叫扬笔送太医出去,随后看着站在床边不赞同地看着她的季呈钺笑道,“怎么了阿钺?”

        “是因为父亲吗?”季呈钺说,“他已经如此折辱阿娘了,还要怎么样!”

        顾槿:“放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小小少年眼眶通红,倒叫顾槿软了心肠,“不是阿娘非要凶你,阿钺,你父亲他如今是天子。”

        季呈钺声音里带着哭腔,“阿娘、阿娘受了委屈,儿都知道,阿娘!”

        顾槿抱住了哭成一团的大儿子,“阿娘没事,阿娘不会永远这样的,阿钺,咱们须得忍耐,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她不想季呈钺重复上一世悲惨的生活,当太子的季呈钺不快乐,重来一世,顾槿不求季呈钺建功立业,她的孩子她知道,季呈钺是个心软的小少年,她只想让季呈钺安安稳稳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像上一世的淮南王。

        上一世季呈钺是皇后膝下唯一的嫡子,名正言顺,这个太子他若是不做,来日等待他的就是新帝的猜忌。

        这一世,顾槿不是皇后,季呈钺不是嫡子,想来他们应当会有一个更好的结果。

        紫宸殿。

        季则平被气回来,赵端海想开口劝两句,被季则平一个眼神堵了回去。

        “圣人,赵相求见。”

        季则平此时正在气头上,赵相进来也没给什么好脸色,赵大人只觉得战战兢兢,心想广陵王当真是天生的帝王,这般威视果然是天潢贵胄。

        “什么事。”

        “圣人容禀。”赵相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奏折,赵端海接过去递到圣人手边,略略扫了一眼,便听赵相道,“来年与突厥互市是先帝在时定下的,当日只商议出大概,现下六部集思广益,写出了具体章程,请圣人细看。”

        季则平点了点头,又问了赵相几个问题,随后道,“这章程写的不错,不知是谁的手笔?”

        赵相满脸骄傲,“正是臣的学生,户部侍郎蒲鸿博。”

        “不错。”季则平道,“此事便由他负责。”

        赵相:“臣替学生多谢圣人隆恩。”

        赵相走时时辰已经不早,季则平却没急着用膳,而是坐在案前批改小山似的奏折。

        他心里还是有气,想起顾槿与他疏远的情景便浑身不舒服,心里闷闷地堵了口气。

        年轻的帝王坐在案前翻了两本奏折,突然将手里的奏折摔在地上,“整日除了问安就是问安,偌大一个朝堂便没有办实事的?”

        赵端海瞟了一眼无辜的请安折子,心下腹诽,却不敢说话。

        季则平摔了奏折还不解气,撩起眼皮对赵端海说,“朕记得私库里有枚海棠簪子,她喜欢这个,你给她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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