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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7章


与此同时,年轻的帝王有些愣怔地坐在床上。

        “圣人?”

        赵端海迟疑地叫着季则平,“今日冬至,圣人您……”

        失焦的目光落在赵端海身上,看着年轻的贴身太监,季则平鲜少地发愣,“赵端海?”

        “奴在。”

        赵端海不知主子为何突然叫他,只是应了一声,季则平摆了摆手,“你先退下。”

        他需要好好清醒一下。

        赵端海“欸”了一声,蹑手蹑脚地离开内室,季则平整个人陡然倒在床上,愣愣地看着帐子上的绣花。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顾槿并没有主动让出皇后之位,而是与他坚持不让,顾家也不断施压,于是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顾氏做了皇后,而舒氏被封了昭妃。

        顾家的女子天生就是该做皇后的。

        顾槿为后十三载,兢兢业业未尝有分毫错处,顾家却日渐势大,渐渐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登基十三年的阖宫夜宴,顾氏吃了有毒的鹿肉羹,死在了那个冬夜。

        没头没脑的一个梦,季则平想。

        可是这个梦太过于清晰,真实到季则平害怕,仿佛梦里的场景确实是真实发生在某一个时空,而顾氏确实是死在了阖宫夜宴之上。

        ……

        “十一郎希望这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

        坐在书案前的女子笑颜如花,她手中执笔,鸦黑的墨汁摇摇欲滴。

        季则平顺势握住了她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雪白的宣纸,“既然是与你的孩子,那自然万般都好。”

        白纸上绽开一朵木槿花,季则平沉吟片刻,随后说,“我倒愿是一个女孩儿,像你一般就好,她定然是咱们大梁最尊贵的女郎。”

        “十一郎唬我呢。”顾槿娇嗔道,“若是个女孩儿,十一郎该叫我给取名了。”

        季则平失笑,他只知道槿娘没能给阿钺取名,耿耿于怀了好久,最后只给他取了小名,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事。

        他放下笔,伸手揉了揉她毛绒绒的发顶笑道,“都依槿娘。”

        ……

        “十一郎……”

        他的槿娘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像是啼血的凤凰,倒在冰冷华贵的大殿上,衣角上金色的绣线沾了鲜血,在烛光下映出诡异的颜色。

        季则平急急抱住她,顾槿伸出手揪住季则平的衣服一角,她的声音已经开始含混不清,季则平要很靠近很靠近才能听到她说什么。

        “十、十一郎,照、照顾好照夜奴和、和娇娇……咳、十一郎,我、我陪不了你啦……”

        她的手软软地垂下,整个人像是被卸了力气,松开了那片衣角,只有唇边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

        “槿娘、槿娘!”

        帝王颓然地抱着渐渐冷却的妻子,年幼的女儿死死拽着兄长的衣角,眼底是血一样的猩红。

        ……

        季则平伸手揉了揉脑袋。

        这一切算得上是诡谲,若是梦境而已,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此清晰,连他们尚未出世的孩子都清晰地梦到。

        他疑心自己被什么魇住——毕竟宫里有许多不干净的传闻,拜有些嘴碎的老宫人所赐,他当十一皇子的时候听过不少。

        季则平心里盘算着哪天应该请大佛寺的法师来算一卦,他漫不经心地玩着被角,突然觉得比起大佛寺劳什子法师,不如亲自去看看顾槿有什么古怪。

        顾槿确实有点古怪。

        比如他能听到顾槿的心音。

        “赵端海!”季则平扬声喊人,“摆驾倚薇殿。”

        赵端海急匆匆进来,狐疑地看了一眼季则平,但他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极好,几乎是立时便收敛起来,十分沉稳地点头表示知道,十分沉稳地安排下去。

        并不妨碍他暗暗怀疑一句主子是否出了毛病。

        昨日才命贤贵妃娘娘闭门思过,今日便急冲冲地要找人家,倒不晓得他是怎么想的。

        于是当季则平急匆匆赶到倚薇殿之后,就听见倚薇殿传来阵阵嬉笑的声音。

        “冯公公有所不知,咱们女郎的手艺好极了,往年在家里便爱折腾些吃食,叫府上两位郎君年节时生生胖了不少!”

        扬笔脆生生地笑,声音清脆讨喜,流纸接口笑道,“我记得二郎君最喜欢女郎的红烧肉,从前更是一连吃了三天。”

        顾槿往砂锅里加入没过肉块的热开水,一边留心撇浮沫,一边同他们谈笑,“我早该将你留在二哥哥身边,也好叫你好生管管他。就不该听你嘴硬,将你带进宫里。”

        流纸一张俏脸接着红了,娇嗔道,“女郎打趣奴婢,奴婢不依!”

        顾槿几个人笑得直不起腰,笑够了顾槿才道,“好好好,流纸姑娘点菜吧,只当我给流纸姑娘赔礼。”

        流纸便伸出了两根手指头晃了晃,“那奴婢要吃两块肉才好。”

        季呈钺不甘示弱,“那儿子也要两块!”

        “给我们照夜奴三块,好不好?”

        季呈钺先是一喜,随后跺脚,气得一张小脸泛红,顾槿无辜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才发现把儿子的小名喊了出来。

        季呈钺小朋友是一位非常注重人格尊严的小男生,在他进学之后,得知同龄好友这个年纪都不会被喊小名之后,一度十分抗拒自己的小名。

        于是在与父母做了数天艰苦卓绝地斗争之后,顾槿才忍痛改了称呼。

        “是阿娘不好。”

        顾槿举手投降,哄孩子的同时还不忘加入姜片和红枣,她一边打手势叫摘砚把火候调大,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阿娘错了,阿钺点菜好不好,就当阿娘的赔罪。”

        小季呈钺耳根子通红,藏在小靴子里的脚指头疯狂抓地,然后顾槿就听见他嗫嚅的小小声的声音说。

        “阿娘想喊,就喊吧。”

        说完似乎是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脸红脖子粗还梗着脖子倔强地加了一句,“阿娘不许再带着儿子抓麻雀!”

        顾槿大喜,极其克制含蓄地揉了揉季呈钺倔强的小呆毛,随后开开心心地问道,“照夜奴吃不吃饺子?叫摘砚姑姑先给你煮出来?”

        季呈钺:“……”

        别以为他不知道阿娘没话找话就是为了叫他的小名!

        几个人笑作一团,连冯福海脸上也带了些真情实感的笑意,抢着去给小殿下下饺子。

        “这是在笑什么?”

        年轻的帝王推门进来,一眼便看到倚薇殿几个贴身宫女全挤在小厨房里,顾槿站在砂锅旁边,正在认真地吩咐人调整火候。

        她的袖子被攀膊固定,露出半截白晃晃的臂子,因为靠近火源,鼻尖已经沁出了一点细汗,未施粉黛,连头发也只用一枚碧玉簪子固定。即使身处厨房,整个人却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脸上带了一点细碎的笑意,几乎是瞬间,看到季则平推门进来,那一点笑意倏尔消失,转而换上了另一副端庄的笑容。

        “见过圣人。”

        ——“他来干什么?”

        季则平神色一滞,随后假装自己没听见顾槿的心音,而是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顾槿脸上带着贵妃特有的端庄笑容,“臣妾与几个小姑娘玩闹呢。”

        ——“你瞎?”

        季则平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平和地跟他的贵妃对话,“贵妃手艺不错。”

        “多谢圣人夸赞。”顾槿微屈行礼,一副端庄大气的模样。

        季则平凝目静听半晌,满意点头。

        还成,这回没怼他。

        一代帝王卑微到这种地步,简直叫人难以忍受,但想起梦里的场景,季则平硬生生地忍下来这口气。

        若是梦里的场景是真的,那他当真……当真是亏欠了顾槿许多。

        “朕午间恰好没进项,不如……”帝王他半隐晦半明示,几乎要把“不如我留下一起吃”写在脸上。

        赵端海已经乐颠颠的准备接过冯福海递过来的碗筷了。

        顾槿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笑容,她用温柔却不容拒绝的语气说,“今日冬至,依例圣人该去皇后娘娘宫中。”

        站在季则平面前的女人,大梁朝庆安帝的贤贵妃,一举一动好似后宫女眷道德模范,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劝她的丈夫去另一个女人的宫里。

        “顾氏。”季则平面色平和地问道,“朕再问你一句,你是在怨朕?”

        顾槿恭恭敬敬地说:“妾不敢。”

        ——“不然呢?”

        ——“要是你登基前被人谋反你怎么想?”

        听到她心音的季则平:“……”

        虽然很有些大不敬但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是当皇帝的人,很明显都不太明白什么叫自我反省,以至于他虽然觉得顾槿的话有那么一丝丝的道理,现实里表现出来的还是勃然大怒。

        于是元旦这个普天同庆的好日子,顾槿又被罚了两个月的月俸。

        顾槿:“……”

        她虽然不靠着那点月俸过日子,可还是该死的生气。

        一天天的,这都什么人啊!

        两个月月俸,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顾槿暗暗把季则平骂了个狗血淋头,表面上还是那副十分淡定的模样,她正儿八经地谢恩过后,十分淡定地把他往皇后那里赶。

        季则平:……

        再度气呼呼地离开。

        被禁足的日子在顾槿看来是说不出的闲适,早上喝一碗流纸煮得热乎乎的粥,叫几个小太监把书案搬到院子里,对着一株没叶子的树也能画一上午,晌午吃了饭,便小寐一会,随后听儿子背书,再同他讲几个故事,一天便过去了。

        紫宸殿。

        看完顾槿一整天的活动记录,季则平把那张薄薄的纸扔到一边,嗤笑道,“她倒是悠闲。”

        赵端海一早便看了纸上的内容,他察言观色,揣摩着圣人的心思,不着痕迹地给顾槿说好话,“贵妃娘娘生活悠闲了才好呢。”

        季则平来了兴致,“怎么说?”

        “圣人您瞧。”赵端海道,“娘娘心情好了,这身子才能好,身子好了,自然肚子里的龙嗣也好,到时候给圣人生个白白胖胖的皇子才好。”

        季则平眼角沁出一点笑意,他随手将手中的笔扔到一边,“朕倒希望她给朕生个公主,长得像朕才好呢。”

        赵端海跟着脸上带笑,似乎真的看到了贤贵妃生下的公主,“圣人与娘娘的孩子自然是像极了圣人。”

        季则平同样是笑的,只是笑着笑着,突然叹了口气道,“旁的也就罢了,她倒是至今也不肯原谅我。”

        “贵妃娘娘嘴上不理您罢了。”赵端海劝道,“其实娘娘她心里明镜似的,只是要您多哄哄罢了。”

        “你这奴才。”季则平笑道,“不像是紫宸殿的太监总管,倒像是倚薇殿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给你使了多大的好处。”

        赵端海脸上做了一副委屈样,“圣人这般说才真是冤枉老奴了。”

        季则平挥挥手赶他离开,“去去去,告诉皇后,今年宫中年节全权交给她来处理,贤贵妃怀着孩子,便不用劳动她了,再给你主子带着库房那尊青玉的花瓶,记得给她折些梅花,她喜欢这个。”

        赵端海记下吩咐便要去皇后处,临之前还不忘问上一句,“圣人说的可是那尊木槿花纹样的?”

        季则平头也不抬:“阖宫上下除了她,还有哪个喜欢木槿花的?”

        赵端海笑着应了句是,转头欲走,却被季则平叫住,“对了,叫内侍局寻摸些木槿与海棠花苗子,来年开春给她宫里种上,好歹是一宫主位,太素了可不好。”

        赵端海便笑道,“奴才都记下了,圣人待娘娘当真是好。”

        季则平这才让他退下办事。

        赵端海着人开了库房,将季则平钦点的花瓶取出来,又带着两个小太监去了皇后所在的立政殿。

        “赵公公。”

        见是赵端海来了,绿蓉忙不迭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您怎么来了,快些请进来。”

        她一叠声地吩咐小宫女端茶,赵端海脸上带着笑,对绿蓉道,“不劳烦绿蓉姑娘,奴才略站站就走。”

        舒后带着睡后的痕迹,许是刚醒,声音还带着些沙哑,“赵公公请坐,不知有什么事情。”

        赵端海赔着笑,“多谢娘娘。”

        他不敢坐实,只略沾了椅子,将圣人的意思如是一说,舒后便笑了笑,“如此,便多谢圣人倚重本宫了。”

        她语气中似有怨怼,赵端海不敢接口,只是挂着笑说,“娘娘是后宫之主,此事自当娘娘裁决。”

        舒后似乎被赵端海这番话说得清醒了些,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赵端海笑笑,“本宫睡得久了些,一时头脑有些发昏。”

        赵端海表情更显郑重,“娘娘万要保重凤体。”

        “多谢公公。”

        舒后似乎不想与他再多说些什么,略扯了两句场面话,赵端海人精似的,当下便要告辞,舒后也不多留他,只是道,“那本宫就不留你了,绿蓉送送。”

        绿蓉便欢欣雀跃地送赵端海离开,临出宫门时递了赵端海一个荷包,她声音也脆生生的像只黄鹂鸟,“娘娘请公公喝茶。”

        赵端海敛眉,对着绿蓉露出一个笑来,“那替我多谢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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