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耶！”季呈钺欢欣雀跃，“阿娘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顾槿莞尔，“如果阿娘不让养，那是不是就不好了？”
季呈钺看了他面色温和的阿娘，犹犹豫豫开口，“比让养的阿娘差一点点。”
他用粗粗的小指头捏了一个指缝大小，然后在顾槿脸色变臭之前迅速抱住顾槿，“但不管阿娘什么样，我都喜欢阿娘。”
“油嘴滑舌。”顾槿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因觉得手感甚好，又毫不犹豫地捏了两把，“带你弟弟们出去玩，晚上想吃什么，跟你扬笔姐姐说。”
扬笔站在一边脆生生的说，“殿下吩咐就是。”
“想喝鱼汤。”季呈钺扬起自己的小肥脸说，还不忘推两个弟弟出来顶锅，“阿镇和阿钰也想喝！”
顾槿于是去看两个小家伙，“真的？”
季呈镇不怕她，大着胆子说，“是真的。”
季呈钰的眼睛却有些怯生生的，顾槿顺手摸了一把小家伙的呆毛，温和说，“可以。”
不出意外看到三双亮晶晶的眼睛，和周飞瑶同样亮晶晶的眼，后者扯了扯贵妃娘娘的衣袖，“阿姐，那我想再加一道龙井虾仁。”
顾槿十分大方，“没问题！”
“谢谢阿姐！”周飞瑶眉开眼笑。
“你们两个呢？”顾槿经由摘砚扶着，又有扬笔拿了厚厚的垫子，她坐在院子里的连廊上，眉眼弯弯问另外两个没怎么开口的小家伙。
“嗯……”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季呈镇已经有些外向，此刻他想了想，扯着扬笔的衣袖说，“扬笔姐姐，那我要点一道茄汁鱼卷。”
扬笔被他一句“姐姐”叫得身心舒畅，连带着心情也更加好，她笑着给季呈镇行了个礼，“奴婢再单独给殿下做一道杏仁酪，殿下也可带回宫去叫孙美人尝尝奴婢的手艺。”
“哇！”季呈镇像个小狗一样绕着扬笔转了一圈，“谢谢扬笔姐姐，扬笔姐姐你真漂亮，扬笔姐姐你人真好。”
顾槿含笑看着他。
这孩子从小就显出自己会哄女孩子的本事，嘴巴又甜，又会说话，怪不得长大之后能叫蒲家女郎神思向往，茶饭不思。
可惜……却落得那样的下场，不仅叫蒲女郎真心错付，还搭上了一条人命。
她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怅然，随后迅速收起上辈子那些不美好的回忆，看向站在一边不敢说话的季呈钰，“阿钰呢？”
季呈钰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仿佛带着雾气，他眨了一下眼睛，奶声奶气的说，“我也可以点吗？”
“这是自然。”顾槿笑道，“一会儿我叫人给你母妃回个话，今晚上你们两个都在这里住下可好？”
季呈镇声音最大：“好！”
季呈钰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兄长，这才点点头，“谢谢顾娘娘。”
这孩子一副懦弱的模样，顾槿虽不知道宁美人平日如何教养孩子，此刻却能猜得差不多。
怪不得上辈子三皇子早早去了，宁美人去得早，他就算健健康康的，以这样的性格早晚也会被磋磨而死。
顾槿悄悄叹了口气，对待季呈钰就更多了两分耐心，“在顾娘娘这里不要拘束，只当是在你母妃身边，想吃什么喝什么跟顾娘娘说，或者直接找你扬笔姐姐。”
“扬笔。”见他点头，顾槿又将扬笔招到身边，“这是你扬笔姐姐，她管着小厨房的一应事务。”
扬笔脸上带着明朗的笑，“见过钰殿下，钰殿下想吃什么尽管跟奴婢说，奴婢厨艺虽比不过娘娘，却敢自夸整个倚薇殿厨艺第二。”
“扬笔姐姐好。”季呈钰奶声奶气的说，叫扬笔脸上的笑意更加灿烂，“钰殿下。”
顾槿看他们几个说完话，又温和道，“你们先去忙吧，阿钺，带弟弟们去书房。”
季呈镇戏多，瞬间变成苦瓜脸，“顾娘娘，怎么又要读书啊！”
“玩了半天了。”顾槿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肥脸，“阿镇是个听话的孩子对不对？”
季呈镇想了半天：“……好吧。”
小孩子脸上一副纠结的表情，顾槿噗嗤一笑，“走吧，我陪你们一起去读书。”
季呈镇脸色多云转晴，“好！”
连带着季呈钺的眼睛都亮了一下，“阿娘阿娘儿子找您要的那本书要到了没有？”
“已经跟赵公公说过了。”顾槿笑道，“走吧，我们去书房。”
周飞瑶眼看自己被忽略，连忙站到顾槿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阿姐，我呢？”
她可不喜欢读书，叫她读书还不如打她一顿。
顾槿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啊，还是去学你的绣活吧。”
周飞瑶苦着一张脸：“啊！”
摘砚偷笑，连忙起身扶着顾槿的手，季呈钺一左一右牵着两个弟弟，一行人撇下周飞瑶浩浩荡荡地去了书房。
两个年纪大些的坐在书桌上，一个读书一个练字，摘砚早就着人搬了贵妃榻放在书房，顾槿靠在贵妃榻上，怀里揽着季呈钰，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知道这个字念什么吗？”
“不知道。”
怀里的小脑袋摇了摇，顾槿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那顾娘娘教你。”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学而时习之，不亦……不亦、不亦说乎。”奶声奶气的声音摇头晃脑，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里还带着一点胆怯，“顾娘娘，我……”
“我们阿钰真厉害。”顾槿从不吝啬她的夸赞，“那我们接着学？”
季呈钰忙不迭点点头。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有、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不亦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记住了吗？”顾槿问，“自己试着读一遍？”
“有……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季则平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
清雅的书房里是他的三个孩子，年纪最大的季呈钺手里握着毛笔，一笔一划照着字帖临摹，像顾槿又像她的眉眼十分认真，季呈镇手里拿着书，皱着眉头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最小的季呈钰靠在顾槿怀里，一字一句的重复《论语》中的内容，顾槿挺着肚子，轻轻揽着他，时不时地提点一个字。
空气静谧而温柔，叫人不忍心扰乱这份安静。
“圣人来了。”顾槿眨了眨眼睛，浅笑道，“成福殿的事情可是都忙完了？”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冯福海怎么还没回来？”
——“赵端海嘴巴严，真跟他主子一个样。”
季则平挑了一下眉。
他又怎么了？
“刚忙完。”季则平坐到她身边，“这几个小的没叫你累到吧？”
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顾槿隆起的腹部。
“怎么会。”顾槿笑道，“这几个孩子都最听话懂事，更何况还有乳母奶娘伺候，怎么会累到呢？”
——“狗东西坐我的贵妃榻干什么？”
季则平：“……”
他突然觉得，这个能听到顾槿心音的能力实在是太破坏气氛，太败人胃口了。
“……那就好。”他干巴巴地接口，“时候不早了，叫人把这几个孩子送回去吧？”
顾槿笑笑：“已经吩咐人去两位美人的宫里传话了，今天晚上两个孩子就休在倚薇殿。”
季则平也朝她笑笑：“手足之情，合该如此。”
他想起上辈子除了季呈钰早死，剩下的几个孩子因为皇位闹得不可开交，死的死疯的疯。
是他的错，他疏于对孩子们的管教和关爱，也因此让季呈镇、让嘉和恨上了他这个做父亲的。
现在他梦到上辈子的事情，那是否说明，上天已经给了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顾槿进退有度，“妾也是这样想的。”
季则平叹了口气，伸手附在顾槿手背上，“你不必这样拘礼，咱们像从前一样不成吗，过去的事情……就当我错了吧。”
不只是后位……还有，上辈子的事情。
季则平想，他跟顾槿已经过了一辈子，他亏欠她良多，那他总要去弥补顾槿的。
他这样诚恳的道歉，眼底全是赤诚，让顾槿想到了他第一次上门求亲的样子，隔了两辈子的记忆，顾槿却还是能轻易记起当时季则平的模样。
那样谦卑恭敬的他，与他平日里温和疏离的模样大相径庭。
顾槿心底像是被人狠狠拨动了一下，她偏头，不让季则平看到她眼底隐隐的泪光。
季呈钰早在父亲摸上顾娘娘手的时候就已经伸出两只小肥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季呈镇虽还在看书，眼珠子却已经黏到了两人交叠的手上。
季呈钺浑然未知，待写完一整幅字才长舒一口气，他搁下毛笔，甩了甩手说，“阿娘，快来看看儿子的这幅字。”
没人理他，季呈镇重重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季呈钺疑惑地看了一眼季呈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见过父亲。”季呈钺连忙起身行礼，“不知父亲过来，儿子失礼了。”
他声音不算大，顾槿听到儿子说话，下意识挣脱了季则平的掌心，季则平一愣，嫌弃的看了一眼倒霉儿子。
季呈钺一头雾水，“父亲，是儿子有什么不妥吗？”
季则平：“……没有。”
“我瞧瞧你的字。”顾槿挺着肚子费力起身，季则平连忙伸手扶她起来，“慢些。”
“多谢圣人。”顾槿轻巧的将手从他手中抽出。
——“他又怎么了？”
季则平手里乍然空了，心里也跟空了一块似的，他站在顾槿身侧，两人并携走到书桌前。
桌子上是一幅小楷，季呈钺年幼，笔力尚且有些不足，但是以他如今的年纪已算是极好。
“长进不少。”顾槿笑着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只是你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需要注意一下，笔力有些不足。”
季呈钺顺着她指的地方微微点头，小脑袋小鸡啄米似的，“儿子受教了。”
“以你如今的年纪算是难得。”季则平也说，“既然喜欢读书，也不必按规矩来了，等翻了年给你找几位老师，该正式开蒙了。”
顾槿犹豫：“这怕是于理不合。”
“这有什么。”季则平第三次握住了顾槿的手，好在这次顾槿没有挣脱，他心里不由得有些开心，接着说，“阿钺年纪最大，合该给弟弟妹妹们做个表率，我看啊，等给皇子们找好老师，叫阿镇和阿钰同去听课。”
“阿镇和阿钰才多大。”顾槿失笑，“咱们的三皇子连字都认不全呢。”
被点到名的季呈钰不安的搅了搅衣角。
“这有什么。”季则平说，“学学就会了。”
顾槿“噗嗤”一笑，“阿钰今年才不到四岁，圣人不觉得自己太操之过急了吗？哪有叫三四岁的小孩子正经去书房读书的。”
——“疯了吧？孩子才多大？御书房一天学五个时辰，还长不长个子了？”
季则平耸肩，“那听你的。”
顾槿摇头，“不该是听我的，该是听阿钰自己的想法。”
她朝季呈钰招了招手，“阿钰来，顾娘娘问你，想跟两位兄长一起读书吗？”
季呈钰小脑袋转过头去看季呈钺，顾槿笑着将他的脑袋扳过来，“不许看你兄长，顾娘娘在问你的意见。”
“我……”季呈钰小眼睛里续了一层水雾，“我不知道。”
“如果阿钰想的话，阿钰就与兄长们一起读书玩耍。”顾槿温和道，“只是阿钰要答应顾娘娘一件事情，不可以累到自己。”
季呈钰犹豫道：“可是阿娘……”
他想说可是阿娘不会同意的，阿娘向来不许他出门，但是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我知道了顾娘娘。”
“乖。”顾槿揉了揉他的小头发，“阿钰饿了没有，咱们去吃饭吧？”
季呈镇在一旁欢快举手，“顾娘娘我饿啦！”
“那我们吃饭去。”顾槿左右手各牵了一个小萝卜头，季呈钺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阿娘被两个弟弟抢走，眼中划过一丝失落。
季则平迟疑地伸出一只手：“……要不，我牵着你？”
季呈钺：“……”
好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也已经知道眼前的人不仅仅是他的父亲，还是一个国家的帝王，自己不能忤逆他，于是迟疑地伸出小手握住了季则平的手。
成年男人的大手握着孩子的小手，小孩子捏着大人的一个指头，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别扭，在外人看来却又十分和谐的跟在顾槿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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