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地动
洛红玉站在门外，逆着光观察着屋内的少女。
那是一个一眼看去便能知晓是在千恩万宠中成长起来的少女，她的精神欠佳，面上带了些病态，却依然不减那颐指气使的傲气，便是被来者不善的访客闯入闺房，竟也没有多少慌乱。
更重要的是，罗浮素识得她的那张脸——大衍宗宗主的掌上明珠，应诗钟。
玉片蕴藏的“饵”中，真正令罗浮素在意的是天衍宗的两百年前的秘闻。原本她只信了五分，如今辨明了应诗钟的身份，她已有了八分的把握。
不过，即便她很在意应诗钟打算用来和“洛红玉”交易的情报，也没有在意到认为它值得用洛红玉的身份——这个她为自己准备的后手出面的价值。
只是，她否认了“洛红玉”的身份，就注定套出这份情报的难度提高，想要达成目的，她得多费不少功夫了。
听到罗浮素否定的言语，应诗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皱起眉头，愤愤地质问，“你把他怎么了？！”
很好，应诗钟很在意那个凡人，而且如此容易就暴露了这一点，看情况应该比较容易拿捏。
她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冰冷的笑意。“目前还没死，但是如果你不配合的话，可能就不好说了。”
事实上聂恨行现在就在这个小院外。
罗浮素只身前来，自然没有多余的人手看管一个凡人，她只是将他打晕，做了一些手脚，保证他三天之内醒不过来，又施了一个障眼法防止过路的人将人捡走罢了。
失了自己的身体，洛红玉又必须继续走修仙一途，魔道的手段不能用，确实麻烦。
“谁会被区区凡人威胁……”
她的语气可不如她的嘴硬。
“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明知故问，我自然是被应小姐的玉牌钓来的鱼，你将那玉牌送给洛家庶女的时候，没有想到过如今的后果吗？”
“我是送给洛红玉的——”
“洛红玉对这可没什么兴趣，小姐既然想要交易，只要能满足你的条件，交易的对象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我这边还加码了那个凡人的性命。”
可是你来历不明，以聂恨行为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值得信任，如今更是威逼利诱，连装都不装，我怎么相信你不会得到好处便杀人灭口呢？
——应诗钟倒还没有天真到现在就把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
“至于我的名字，既然应小姐这样在意，倒也不不是不能告诉你——罗，我姓罗，你唤我罗道友就好。”
罗，洛，一听就是假名字。
应诗钟心里合计。
这人遮遮掩掩，来历不明，自己又实力大减，无法与之匹敌，决计不可与之交易，只是聂恨行还在她手里，看对方的架势也绝不可能就这样放她离开——
看来只有拖了，拖着寻找生机。
咬死不透露自己的真实底牌，如今凡人围困，兵荒马乱或许能寻到机会脱身。
至于聂恨行……只要不是他抛弃自己就好。
自己自保尚且不足，左右没有余力救他，便是舍了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对方对自己似乎也藏了些利用的心思，当初正是他将自己安置在此处，如今官兵围困，这之中有没有他的功劳还不好说。
她这位长于凡世的同父异母的亲兄长，重逢以来表面待她宽厚，任劳任怨任打任骂，可也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退一万步，只要她逃了，聂恨行对这个不速之客的利用价值就会骤减，保不准自己就能寻到一条生路。
“你想知道什么？既然想和我交易，至少应该拿出些诚意吧？”
“我不急，倒是应小姐想要什么我更感兴趣，毕竟你意图联系洛红玉的手段可不算高明，看起来很像……病急乱投医？应小姐想要我证明我的诚意，至少也要拿出你有能力接受这份诚意的证据吧？”
应诗钟知道，现在她必须拿出一个她如此行动的合理解释。
“……我想要让洛红玉——让谪仙知晓大衍宗的遭遇，想要揭穿罪魁祸首——天衍宗的真实面目。”
她目露恨意，不像演戏。
“如今天衍宗一手遮天，只有更为强大的修者——来自上界的仙人才能为我主持公道了……我不在乎多少人知道了这件事，我只要谪仙知道就好了。”
有勇无谋，但是逻辑勉强说得过去。
“你不考虑若是谪仙也站在天衍宗哪一边呢？洛红玉现在是天衍宗的弟子吧？”
应诗钟沉默以对。
见她不应，罗浮素继续道：
“这样好了，若是你将知晓的一切——比如两百年前大衍宗出走的真正原因，天衍宗的秘闻全都说出来，我便帮你在灭门凶手的追杀下生还如何？”
“……我要向天衍宗复仇。”
“小姑娘，你的筹码不够支付复仇的代价。”
话音刚落，院内的吵杂声骤然变大，随即变成了喊杀声。
围攻结束，院门已经被突破了。
得速战速决。
这样想着的罗浮素在下一瞬间捕捉到了应诗钟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拖时间？没意义。”
说着罗浮素抬手便定住了应诗钟的身形，走进房间，右手搭在了她的头顶。
应诗钟感受到一股尖利的灵力直刺入自己的魂魄。
搜魂！仙道禁用已久——她是魔修！
玉片怎会落入魔修之手？！
但现在已经没有余力思考这些问题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如同一件文玩，在“罗道友”的手中被肆意把玩。
魔修从来心狠手辣不留余地，等待着她的只有杀人灭口甚至魂飞魄散。
一阵不甘自内心深处涌起，如同灭门那夜被扼住咽喉之时一样，一种莫名的气力帮她冲破了魔修的桎梏。
定身解了。
应诗钟用尽全力挣脱了罗浮素的桎梏，但也只往后挪了不到半米，对解决这场生死危机来说无济于事。
应诗钟没有能伤她分毫，但罗浮素并没有立即继续搜魂。
“你也是魔修？”
她被面纱兜帽掩藏的脸上浮现出感兴趣的神色。
应诗钟闻言瞪大了眼睛。
“我……不是！”
她气息奄奄，却依然断续地否定着。
有意思。
罗浮素轻而易举地搭上她的手腕，几息之后说道：“你很有修魔的天赋，要不要到我的手下做事？”
做梦！
应诗钟的嘴比脑子慢了一步，就在着慢地半拍中——
“魔修！”
印潥、却茕、时星引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院中。
与此同时，梁京城，皇宫。
师启和越玲玲正在在侧殿交流今日的见闻，皇帝身边的内侍满头冒汗匆忙推门而入。
“两位仙长，还请快来看看陛下的情况。”
皇帝不久前下了查抄晋王别院的命令后，便又睡下了，印潥受托跟着兵卒们前去别院，让他们二人留下以防万一。
二人来至殿内。
皇帝已经年逾七十，又已卧床多日，整个人看着早已没没有了年前的精神气。这精神气散了，便是在如何调养都治标不治本了。
只是此时，他满头虚汗，面色苍白，嘴里不住嘟囔着什么，像是陷入了梦魇一般。
太医还没到，师启走上前去查看，并无大碍。
他附身，试图听清皇帝破碎的痴语，半晌，只捕捉到了两个不真切的词语——
“叶池”和“撤离”。
晋王别院的小院内，除却倒地不起的应诗钟，两方人马呈对峙之势。
“救——救命！”
应诗钟大喊。
“是魔修，魔秀突然闯进来要杀我！”
三人是感受到魔修的气息才匆忙赶来的，落地之后，只见一个浑身包裹形迹可疑的人伸手抓着另一名少女，少女又看起来受了重伤，毫无反击之力，情势一目了然，自然对应诗钟的喊话深信不疑。
“魔修？”
印潥经应诗钟一提醒，眼前人的身影和那天夜里的破坏阵法的魔修身影逐渐重合。
“是你！”
说着便要出手。
罗浮素知道应诗钟无法成为威胁他们的人质，没有谈判的空间，自己又不可能以一敌三，若是暴露了身份才是大大的不妙，于是好不犹豫，转身便走。
“这里交给你们了！”
印潥紧追而去。
虽然让却茕一同欠缺更加稳妥，可他依然对“时前辈”缺乏信任，不可能将她单独留下。
时星引走上前去查看应诗钟的状况。
应诗钟的情况意外地糟糕，魂魄受损，丹田破碎，如同踩在深渊谷口的一根蚕丝上，受不了大动作非常危险，必须进行紧急处理，好在时星引现在的修为低微，处理起她的状况倒是刚刚好。
她缓缓渡灵力过去，片刻之后，算是稳住了她的状况。
“这个人你认识吗？”
却茕不知何时从院外背进来一个侠客模样的人，他倒是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昏迷不醒。
“是……我兄长。”
应诗钟气若游丝。
这算是逃过这一劫了吗？
应诗钟并不后悔自己的作为，她想达成的事本就是以命相搏，只是这次运气实在不好。
在她的预计里，玉片可以无人问津，不久就会自毁，可以传递给洛红玉，但是偏偏落在了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魔修手里。
她想不通，也没力气想了。
不过，她似乎并没有安全，这些人……是天衍宗的人，院外的官兵也至少有一半的目的是冲着她来的。
“你便是大衍宗的遗民，那些玉片的主人吗？”
抱着她的修者在她耳边轻声问着，她抬眼，另一个男修士就在一步之遥紧紧盯着她，就好像防着她突然袭击一样。
应诗钟沉默不语。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们是天衍宗的弟子。”
与却茕有婚约的话，勉强也应该算是天衍宗的弟子吧？
“我姓洛，如果你是想要寻找谪仙的话，恐怕没有比我更标准的答案了。”
应诗钟瞪大了眼睛。
她的运气好像也没有那么不好。
“不过在聊你的事情之前，我们有几件事要问——不过，好像要稍后才能说了。”
就在此刻，应诗钟后知后觉的感到仿佛一切都在震动。
原来不是因为我伤重眼花。
地龙翻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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