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边城④
“你应当知晓时间不会倒退，”堂溪念斩钉截铁，“不用特意简化，我们能跟上。”
“那我换种方式，”亘无垠从善如流，“除了我们这几个外来者，能够用以判断时间流逝的事物全部复位了，包括天上的星辰。”
几人默契地抬头望天，那通透的蓝天当然没有所谓的星辰。
堂溪念有点摸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说谜语，但这对她也不怎么重要。
“所以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这个‘亡境’以两天为一个循环节，从百年前开始，不断地在重置？”
回答他的是旷无际。
“我们只经历了一次就下定论似乎有些武断，事实上，我们甚至不能肯定两天后一切回再次复位，但保有这个猜测我认为使用一件有益的事。”
对他的意见不置可否，亘无垠仍然在思考。
这个“复位”即便只经历了一次，也应能挖掘出更多更重要的信息。
“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刚才把我们扔在战场上，丢下一个莫名其妙的要求，自己消失无踪——还有，是复位也好，是时间倒退也好，到底为什么会发生，是你做了什么吗，说是合作，我看你根本没把我们的安危放在心上！”
说道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可以称得上歇斯底里。
在亘无垠的印象里，罗浮素是一个冷静，内敛，温和的人，谁都没想到，她会是第一个失态的人。
这两日她很少发表意见，二人中总是堂溪念在与另一方交涉，而罗浮素总是默默站在她的身后，并非盲从，而是以一种饱含信任的坚定姿态，默默支持——她们是友人，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将她们的关系错认成主仆。
所以，是她本性如此吗？堂溪念同样惊讶的表情为这个猜测证了伪。
那便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意外……
思及此，亘无垠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一种无源的忐忑感笼罩了他，这寒意无缘由，却有后续，似乎马上就要某种更明确的，更易理解的暗示。
但是下一瞬，一切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上一瞬间令他震颤的异样感只是他过激的错觉而已。
但是他没有放过这个异样。
亘无垠天生便有一种超脱因果的预感，这种令人钦羡的天赋来源于他与“天道”的同调，而随着修为的精深，这种预感也逐渐变得可靠且可控，往往能在某些重要节点之前给予暗示。
至少目前为止，这种预感从来没有欺骗过他。
——一定有什么超出他控制，甚至认知的事情在这位化名“姬异”的罗浮素身上发生了。
五千年后，当端坐于天帝之位上茕茕孑立的亘无垠梳理回忆，思考他是否曾经拥有过将一切扭转的机会时，这个瞬间便是唯一的答案——
如果他能抓住那被与“天道”相反的某种存在驱逐的预言，如果他们当机立断将罗浮素斩杀——
但一切发生地太快了，还不及他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灵感，命运馈赠的奇迹便如此隐于尘烟。
此时的亘无垠仅仅将之视为催促他尽快解决问题，夜长梦多恐遇绝境的提示——或者说，此时将被卷入漩涡的四人还浑然不觉。
堂溪念担忧的半抱住罗浮素，输送着灵力以抚慰她的情绪；旷无际对罗浮素打断他的发言十分不满，满脸都是不耐烦；罗浮素坐在堂溪念取出的凳子上失神；而亘无垠，则是皱起了眉头，在短暂的思考后，决定将自己目前的猜测说出来。
“方才我去寻找攻城者的‘源头了’。”
只有清理干净城前的黑雾，才会让河流出现空缺，才会让黑雾为了填补空缺而涌动，涌动才会出现方向，逆流而上，才会寻到源头。
“那你找到了吗？”
“没有。”
这个答案有些让人扫兴，他们陷入了一个幽深的谜团，并且似乎毫无推进。
“但是这个‘没有’本身并非没有意义——只要真实存在，这世上就没有无穷无尽的东西。”
但是有因为数量过于庞大，而眼前看上去无穷无尽的东西。
堂溪念不知道他是怎样将这个“没有”定义在了攻城者没有源头，而不是他没有找到源头，但凭直觉而言她也更倾向于亘无垠给出的答案。
她说出了自己先前放下戒备与之接触的感受，随后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它们确实像是一团——更抽象，更有象征意义的东西。”
将不久前的经历重新梳理一遍，她又找到一点别的灵感。
“我们曾经为了去除怨灵通过法器进入它们的记忆，那些记忆通常十分扭曲，无序，不讲逻辑，某些曾经具体的事物会以完全不同的姿态展现，那些姿态通常与事物留给恶鬼的印象有关，‘恐惧’、‘安心’、‘依恋’、‘爱’——与那些攻城者恰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思路与亘无垠不谋而合，也以可以言说的理由为他那不可以解释过程只能给出答案的推理做了补全。
“也就是说，城外的异常来源于某个人的印象？”旷无际摸了摸下巴，“那么我们想要破出，只要找到对应的人就好。”
“可是这座城池按照正常的进程应该已经毁灭了，那么城中所有的人都应该对这些攻城者保有恐惧之心，范围太大了，我们没有能够验证目标的手段。”
有了解释也有了推进的方向，在堂溪念的安抚下罗浮素已经基本恢复。
“但是反之，唯有一个人不可能存在‘恐惧之心’。”
亘无垠提醒。
“蒲江军！”
和他一起见过蒲将军的旷无际立刻反应过来。
“没错，还有一个线索，那就是我们经历的回溯——时间提早了‘一天’，我的依据是星辰的运转。”
话题重新回到最初，亘无垠接着讲述了自己醒来的时间地点，并让其余三人依次诉说，三人的经历大同小异，并且醒来的时间出奇的一致。
“回溯的终点，回溯持续的时长，回溯的起点，这三点都有耐人寻味的地方。
首先是回溯的终点，是什么触发了回溯，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都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关于这一点——”
亘无垠看向自己的师弟。
“城破了，将军咽气了。”
这二者都是接下来突破的终点，旷无际不仅是亘无垠留在战场上的剑，更是留在那里的眼睛。
“然后是回溯的时长和起点，我认为这两者不能分开来看，我们的起点是一致的。”
亘无垠的视线与其余三人依次交汇，在肯定他们与他的步调一致后，继续说道。
“‘上一次’的这个时点，我们在哪里？”
“在追逐那个魔物，”堂溪念意识到了什么，“也就是说，我们回溯的起点，正是我们进入这个‘亡境’的时点——”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
“我们可以以此倒推出我们进入‘亡境’的入口，也就是它的边界！”
亘无垠点了点头。
“所以这是另一条线索，虽然我对入口依然停留在那里并不抱希望，但或许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以及在这个假设之上，我们对循环时长也有另一个推测。”
他们回到了一天之前是方才的结论。
“因为我们回溯的时间与进入这里的时间有关，所以这个空间的回溯时间未必与我们相同，注意那些潜藏在过去的信息，关键的部分，或许已经在我们到达之前尘埃落定了。”
下一步行动的方向明朗了，调查将军，以及调查“入口”。
四人再次决定兵分两路，亘无垠前往“入口”，而其余三人再去将军府。
故地重游，一路走来，城中百姓的状态比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要好很多。堂溪念转念一想，这时蒲将军还未倒下，支柱仍在，自然不同。
或许这次，能够救下将军，后续的情况就有可能完全反转。
他们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只是这次，他们不是被迎进去的，相反，门口的守将对他们进行了驱赶。
“二丫，石头，秀秀，你们怎么凑到一起了？去去去，如今正是紧要关头，莫要来此胡搅蛮缠！”
守将的语气中全然是不耐烦，似乎将他们当成了别人。
三人面面相觑，观察同伴皆是与先前一般的穿着打扮，仙气飘飘，器宇轩昂，哪有被认错的空间，便想是不是这里的人中了什么幻术。
旷无际走上前去，伸手搭在守将的肩上，便要探查这个凡人的情况，他的速度很快，根本没有给旁人反应的机会。
哪知灵力刚刚探出，这凡人便大叫起来，于是另一个守将便大喊着拔出佩剑砍了上来。
“敌袭！敌袭！”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起来，可这凡人怎么可能是旷无际的对手，几息的时间，连同后续冲出来的兵卒也都全部趴在了地上。
一时没有人再往前冲，一圈兵卒将三人团团围住，警戒地举着剑。
“是否会再次回溯有待商榷，所以行事还以谨慎为上。”
亘无垠分头行动前的叮嘱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化为了耳旁风，倏忽吹散。
旷无际并不想和他们起冲突，于是对峙才被允许持续了下去。这里这么热闹，想来会有人出面解决，到时才有谈判的价值。
将军府果然没让人失望，来者是谋士木甲。
一间这三人，他原本如临大敌的面色便变得恭谨起来。
“三位仙长请进，不知仙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进府再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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