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官
第十三章官
连着几日的晴朗，一场大雪毫无征兆的降了下来，本在享受着因回温而带来舒适感的人们，在这天夜里骤然降低的温度中被冻醒。
本已入睡的楚云目也未能避免，只因她在睡前将窗户开了一个小口，而寒风带着雪花肆意趁此机会从窗口入侵。
在摇摇欲睡中，楚云目披了件衣裳起了床，欲将窗户合上在继续安睡，谁料这入骨的风直接将人吹了一个惊醒。她默默叹了口气，索性也不睡了。
她将窗户开得更大了些，看着窗外飘动的鹅毛大雪，在游廊未熄灭的琉璃灯照耀下，显得梦幻而美好。
她是有些忘乎所以了，她该记得的。前世在这一夜也是下了雪的。
当时在谭府，因着楚鹭的疏忽，连多的被子都未曾给她备下，使得她差点感染了风寒。
楚云目又叹了口气，她与楚鹭的关系是不可能再有化解的一日，只盼望着她能少给她找麻烦，得过且过的将此生度完便是。
她正伸手将窗户关上，就见斜对面小屋的房门被打开，似是雪霏提着灯笼。夜间的视线差，又因着大雪让人更看不清楚来人的神情。
窗户关上，雪霏也三步并走两步的到了楚云目的房前，推开门，略过屏风，就见自家姑娘才翻身上了床。她一身寒气也不敢靠得太近，离床边四五步远的地方站住了脚步。
“姑娘，可还好？”
在睡觉前被窝里被钱嬷嬷强行塞了二婶婶为她准备的汤婆子，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楚云目躺回被窝只觉得温暖至极。她侧头看向雪霏，见她肩膀上的雪花已经融化，留下斑斑水渍：“我没事。你们那房里呢？冷吗？”
雪霏觉得身上暖了不少，摇了摇头：“二夫人给奴婢们也准备了汤婆子，屋里也还有被子，一点都不冷。姑娘你莫要再起床，染了风寒可不是小事。”
楚云目听雪霏嘱咐完后，催促她快些回去休息，她也要睡了，随即闭上了眼。
待雪霏走后，她毫无睡意的将眼睛睁开了。
明日吏部的文书就会发下来，紧接着她要入宫叩谢。
她入朝为官的事肯定会在权贵圈中快速传开，这些旁人之言，她倒是不在意。只是楚鹭那处，不知又会有什么举动。
前世在她从宫中回来之后，楚鹭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又是一顿臭骂。自始至终对于她入朝为官的事没有半句好话，甚至想要谭臻顶替她的职位。
在楚鹭的口中她毫无优点可言，而她的长子谭臻却是聪慧之至的。
若谭臻真的有才学，又怎么会连一个进士都考不上，最后只得凭借已逝的父亲谭川为他在南衙谋个差使。
谭家人是让她心寒至极的，可父亲谭川又没有做错任何事，甚至死后还要被他们所牵累，她替父亲不值。
楚云目辗转悱恻，久久不能入睡。等好不容易睡了，梦里又是让人恐惧不敢停滞的地方。
待早间雪霏进来伺候时，看到楚云目可见的憔悴，便知她家姑娘又未得好梦。
“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来金陵才第四日，便有三个晚上没有睡好，这哪是长久之计啊！
楚云目摇了摇头：“帮我上了妆，看起来精神好点就成。”
不是她不愿意对雪霏说，而是事太多了，她不知从何说起，再说又有谁能相信她重活了一世呢？
雪霏见此也不再多问，服侍着楚云目穿好衣裳，便帮她画眉上妆，再束发。
这厢梳妆结束，柳依便提着早食走了进来。
一碗粥，一碟小菜，一只鸡蛋。这是在并州时楚云目每日早间的餐点。
今日本与楚文玫约好去外头吃早食，虽说雪已经是停了，还隐隐有出日头的迹象，但这时反而更冷。
一大早上蒋佩红便吩咐人去了一趟楚云目和楚文玫的院子，让她们不要出府，只可将想要的吃食说出来，命人从外头送来便是。也一并免了她们的请安。
楚武院子里也来了人，也说是让她们不要过去请安。
吃了早食，因着昨夜未休息好，楚云目便慵懒的窝在了榻上，抱着汤婆子，手中拿着书不肯再移动半步。
屋里已经烧起了地暖，钱嬷嬷做起了楚云目的小衣裳，而柳依和雪霏则在一旁下棋打发时间。
这种懒散时光一直持续到午饭后，楚府的门被吏部、礼部的官员敲响，在所有人充足的准备，带着惊喜下迎入楚府大门。跟在下发任命文书的吏部官员，以及发放官服等饰物的礼部官员身后，还有一位小黄门。
在楚武与蒋佩红接待来人，楚云目已经掐着时辰从榻上下来，重新梳了装，衣服倒是没换，只稍作整理。待前厅来了人，她便随人前往了前厅。
楚云目到前厅时，楚武和蒋佩红正陪人说着话。无论是吏部、礼部官员，还是小黄门脸上的笑容都是显而易见的。对于向楚家这样的门楣，在金陵恐怕是没人不想拉拢的。可楚家向来低调，好不容易能在楚家跟前刷个好感，这种好事自然争相而来。
既然来了，又哪会不带着笑意。
对于这三位楚云目勉强算认识，吏部的姓张，礼部的姓黄，而这位小黄门也姓张，是圣上杨禹身旁的近侍之一。
楚云目上前请了安，张大人也顺势下发了她的任命文书。
左御史中丞，正五品，官服浅绯色，配金带十銙（kua），二梁冠，银鱼袋，象牙笏（hu）。
楚云目接下文书与代表她身份的服饰，再叩谢圣恩。
“恭喜小楚大人。”
张大人先一步道了喜，黄大人与张黄门也紧跟其后。
楚武和蒋佩红虽觉意外，但都是见过大世面的。
蒋佩红随即将准备好的红封递给了三位大人，三人也未退拒。
这也算是北宁朝自来的习俗，家中有喜事红封从不吝啬。
一番寒暄下来，张黄门这才开口要引楚云目入宫之事。
素来六品以上新官上任首要的便是进宫叩谢皇恩，聆听圣上的训导。
虽事先做了准备，但楚武未曾想对楚云目任命的文书会下达得这么快，更想不到会让她官至正五品。他心下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将楚云目拉到一旁，对她多番嘱咐，这才让她随张黄门一道入宫。
入了宫门之后，马车便不再允许前进，楚云目与张黄门一前一后的走着，张黄门还不忘对她多处提点。
一位皇帝的近侍愿意这般卖你好，自然是为着你，也是为着你身后的势力。而楚云目也是乐得接受的。
其实她对于前世进宫所发生的事已经忘得差不多，只记得自己很紧张，帝王很年轻。其余有用的似乎一点都不存在记忆中了。
随着两人的一问一答，很快便到了紫宸殿。
紫宸殿前堂是用来接待大臣，以及平日里圣上办公之处，楚云目唯一的几次单独面圣，皆是在这里见到的杨禹。
这一次来，她倒也没了紧张，许是前世做官的那一年多里，常在朝会上见到这位，有些习惯了。
人就是这样，对于未知的容易恐惧；对于常见的，反而少了畏惧之心。
“左御史中丞楚云目叩见圣上。”楚云目恭恭敬敬朝着杨禹跪下，行了大礼。
她却听见杨禹一笑，随即说：“你倒是对自己的身份适应得很快。快起来吧。”
楚云目干脆利落地起了身，挺直腰杆，黔首，目视着脚尖。
“不用这么紧张，你小的时候朕还抱过你。”杨禹对于楚云目显得很平易近人，示意她坐下
“多谢圣上。”
楚云目应下，在左侧为她准备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这才好，说话的时候也该看着朕。”杨禹似是不太满意她的拘谨。
楚云目默默叹了口气，认命的抬起头，她对上了杨禹的视线。
杨禹是一位很年轻的帝王，也是一位十分聪慧，果敢，又不失同理心的在位者。这一点是祖父对他这位尊贵的学生最大的评价。
在他上位的这几年里，楚云目也偶有所闻，她对这位上位不到四年新帝充满了期盼。
也正是这一份期盼，使得她在前世奋勇向前，希望能成为像她祖父一般的肱股之臣，跟随在这位帝王的左右。
可惜她没有，她在杨禹失望的眼神下离开了朝堂。
在往后的日子里，每一次记起那一日她辞官时，杨禹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她心中的后悔都会递增一分。
“我就说你穿这个颜色不好看，你倒偏生喜欢得不行。”杨禹对她说话似乎毫无身份之分，似乎他们相识多年。
确实也是相识多年了。
祖父楚文是杨禹的太傅，她与杨禹认识很正常，只是那是在她六岁之前，她对此还未留下任何的记忆。之后他们二人的交集，只限于扬州水患和她祖父过世时的匆匆两面。可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杨禹对她都是很亲近的。
“其实我觉得也不太好看。”楚云目顺口接下来了杨禹的话，留意他的神情，见他并无反感，而是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那时候年纪小，觉得穿这样的颜色显得成熟。”
杨禹毫不客气的笑了：“我当年也是。也怪我没反应过来，让你这些年都穿得这般的朴素，竟然在王府还让人觉得寒酸。”
不是金陵的贵妇们不识蜀锦，而是多数颜色暗沉的蜀锦因楚云目的缘故，都被送往了并州。赏赐给朝臣或是贵妇们的便是剩下的艳丽色彩，自然一时对楚云目身上的蜀锦不识。
这事传得可真远，就不知杨禹都知道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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