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燕清和古月
古月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
哪怕上次和血狼进行一对一的战斗，两人经过无数次的拼杀和肉搏，面对血狼拼命三郎一般的气势和决心，也能保持身上唐装的整齐和气度，但现在他已经没办法顾及那么多。
体内损失了大量的真力，这些岁月来好不容易积累的力量，西岭峰居然遇到那样可怕的怪物，更可怕的是那群疯子舍身的决心。
更是信仰。
迎着自己的天罡五行雷，失去性命也要造成伤害，哪怕被雷殛成焦炭也会放出攻击，这样的敌人古月只在多年前的战争中见过，肠穿肚烂也要在对手身上咬下一块肉，亡命的敌人前赴后继涌上来的场景无比震撼。
结果就是他现在全身被禁锢，胸腔深深地凹陷下去，大腿弯折成近乎九十度，只剩微弱的真力维持着生机。
精神矍铄的古月像是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顶上是一盏亮白的大灯，四周全是沉沉的黑暗，哪怕空间和时间在这里都没有意义，古月古井无波的心境并没有因外物而动摇。也许他还没有达到无惧生死的地步，但生命对他这种以世纪为单位的老人来说，并不是那么不可舍弃的重要物品。
“老前辈，辛苦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脸埋在阴影里，不叫人看得清楚。刚毅的下巴和淡薄的嘴唇，显出他是一个刚愎自用，杀伐果断的决断者，是上位者才有的气息。
“你是谁？”古月声音微弱地问，他只能勉强睁开一只眼，因为另一只已是一个血槽。
“这个问题似乎不该问。”男人说。
古月挤出难看的笑：“的确不该问。你就是……燕清！”
男人的脸缓缓从阴影中移出，果然是燕清那一张坚毅的脸，他有些惊异地说：“你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古月闭上眼：“难怪后土神教不断死灰复燃，原来七族联盟本身就有的问题。”
燕清面不改色：“人总是往上走的。”
“我错了。”古月叹了口气。
望着眼前枯瘦如柴的老人，燕清心头涌起一股难以明喻的感觉。
二十年前，他还在练气站桩的小孩，燕家老太爷带上他，长途跋涉登上了仙宫也似的天山。
白雪皑皑的天地，丰神如玉的神仙。古月一袭白袍的样子，彻底把幼年的燕清震慑住，而他一直奉若神明的老太爷，更是以晚辈的礼节面对古月。
“请为小子相一面。大师。”燕方义把燕清推上前。
古月微笑着走近燕清，凝望了他半晌之后，叹了口气说：“你真的要花去这一次机会吗？”
燕方义看了一眼燕清：“他是燕家最出息的小子，值得。”
看到燕方义眼中的坚定，古月带着燕清进入后山天池。
洗髓伐筋的苦，燕清咬牙撑住，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痛，但他知道这是老太爷给的机会，是机会就必须抓住。他竭力表现得冷静，当泛着滚热的硫磺水浇下，稚嫩的皮肤立刻遍布水泡，他也死死地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好烫，也好痛。
燕清流下眼泪。但这无助于缓解疼痛，一遍又一遍滚水刷过，气泡的皮肤很快绽裂，血浆混合着天池水一起轮回。
但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不是眼前的老头？燕清憋着一口不服的怨气。对自己无能的怨，对古月无情的怨，甚至还有对老太爷无理由的怨……
“可造之材，可怜之人。”
然后燕清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洗髓伐筋很成功，燕清苏醒之后，整个人焕发了活力。
从天下下来的他得到燕方义的极度称赞，不惜工本地培养，家族的资源全面向他倾斜，从修道乃至财经、政治、心理学……等等，力图把他打造成一个完美的领袖，而燕清则不负众望地成为这样一个男人。
但是他从此失去了所有的童年和快乐。
有一层比钢铁还厚重的面具，一直戴在燕清的脸上，哪怕是一个人吃饭睡觉的时候也不曾放下。
曾经自己视为神仙的古月，现在就像一堆骨头一般，躺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随便轻轻一捏就会死去。
燕清把手放在古月的头顶，一如当年古月把手抚上他的脑袋。
“血狼为什么会来阳城？”
丝丝黑气从燕清的指尖流出，灌入古月的七窍之中，他清明的眼睛逐渐浑浊，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因为一个预言。”
“什么预言？”燕清皱眉。
他从来不信可预知的未来，那是对过往努力的否定，也是不负责任的推诿，但是从古月口中说出来的话，他却不得不选择相信。
“仙人降世。”
“仙人？什么仙人？降世在哪里？什么时候？”燕清连连催动黑气，却始终如同泥牛入海，再不能令古月开口。
禁室之内，只有气流汹涌，再无别的声息。
“主人，黑魂蚀脑若是过度，会直接摧毁元魂，这一具上好的材料就浪费了。”替沐沐两人做过治疗的主治医师突然出现。
“哼！”
燕清知道再问不出什么，停止了无意义地催功。
“接下来还是由小人来搜集资料，把他脑子里的东西全部挖出来。”主治医师笑容可掬，“主人运筹帷幄，制造事故引走联盟的注意力，用小小的牺牲换来这样一具材料，真是洪福齐天英才盖世。”
“小小的牺牲？”
燕清双目一瞪身形一晃，单手掐住主治医师的脖子，把他生生从地面提起，魁梧的身材仿佛抓着一条狗。
“连神兽玄虎都彻底失去，去了四十七个人，半死不活地回来三个，你告诉我这只是小小的牺牲？积累五年的力量损失一半还多，这就是你夸口的后土神教那无敌的力量？”
燕清的声音越来越大，禁室里唯一的白灯晃得更厉害。
主治医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说：“古月这样的高手，制作的高级傀儡，难道不比那些废物更强？”
燕清的手越卡越紧。
主治医师丝毫不见担心。
手指猛地松开，他一下子跌坐地上，抚了下脖颈上的指痕，他浑不在意地站起来。
“做你该做的。”燕清转身离开。
禁室之中一片死寂。
主治医师望着古月，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附耳到古月的耳边，轻轻地说出一句：“姜书涯已到西岭峰，希望他能给你带来一点惊喜。”
古月浑身一震，主治医师的手指已然插入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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