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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章:朱门酒(三)


戒痴将素酒放下,双手一合,客套道:“阿弥陀佛,贫僧略尽绵薄之力罢了,朱掌门客气,客气了!”

        不论如何,田沐风一个后生晚辈,对这些武林前辈都只有恭敬的份。南山派只来了她一个人,所以当朱家老爷敬酒敬到她这一桌时,她也只好孤零零地站起来应付。想到刚在外院听那些江湖汉子说的“为了保护自家而只派小鱼小虾来应付差事”云云,她一时之间又是尴尬,又是汗颜。

        好在朱宏德并未显出失望之色,只是一脸祥和地问道:“久闻南山派新秀天纵奇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只是无缘得见萧掌门,却是可惜。令师一切可好?”

        田沐风连忙行礼:“劳朱老爷子挂念,我师父他除了有些忙碌之外,其它都好。”

        朱宏德细眼一眯,赞道:“不错,不错。我观贤侄这身官服簇新,想必是与令师兄一道在天魁司效命了吧?天魁司一向公务繁忙,还要多谢贤侄拨冗前来。”

        听到这句颇为滑稽的谬赞,田沐风冷汗直冒,忙低眉顺眼地解释道:“不敢不敢。我师兄也已赶来,只是路上耽搁了,是以……”

        那朱宏德却是呵呵一笑:“无妨,有贤侄坐镇在此,南山派也算得上鼎力相助了。”言罢,便拍了拍她的肩头,向下一桌行去。

        田沐风松了一口气,重新落座,只是满桌好酒好菜,却只得她一人享用,不免意兴阑珊。一抬眼,却见右前方桌上那人,似是有意无意地又往自己这边瞟了瞟。

        她这才想起,刚刚自己与朱家老爷答话时便似察觉有人在关注着自己这边。难道此人是在偷偷观察自己,还偷听到了自己与朱老爷的谈话?可是当时也并未说什么值得偷听的话呀,不过是些客套罢了。再一思索,此人想必也与那朱老爷敬过酒了。只是自己回来得晚,竟是完全错过了,以致现在完全摸不透这人的来历。

        来不及思索那许多,田沐风腹中的馋虫便闹腾起来。她的心神很快便被桌上的酒菜吸引过去。

        朱锦门不愧为武学世家,款待宾客的菜色也与寻常富贵人家不同。满桌的菜肴肥美丰富,却并没有鱼翅熊掌之类华而不实的东西。只在那些寻常的鱼肉蔬果之外,另添了几盏蛋羹牛乳。放眼望去,俱是些强身健体、壮骨增肌的美食。

        田沐风年方二九,身高腿长,平日里一向是以“长身体”为由胡吃海塞的。今日身旁无人束缚,她更是放开怀抱,以“灵应清引”加持了自己的嗅觉与味觉,吃了个酣畅淋漓。

        “我看那凶徒也没这么笨,明知朱锦门严阵以待,还要赶来送死……唔,这彩色倒是不错。好吃,好吃!待我运起灵应清引,好好品鉴一番!”

        大嚼半晌,她忽然想起那酒来。主人家来敬酒时,自己心中五味陈杂,可举了那酒一啜,却立时物我两净,似是那美酒的香气真能将一切纷乱的烦恼都涤尽了一般。想到此处,她揽过桌上的酒壶,又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

        持酒的手微微一晃,这酒便在月光下闪耀出珍珠般的色泽来,也不知是什么名堂。尚未入口,一股极为诱人的乳香已然漫上鼻端。轻啜一口,更觉甘甜。在乳香之外,又泛起一层米香,丝滑温润……在“灵应清引”的加持下,这珠光乳酒当真有如琼浆玉露,她便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南山一脉源于道教,虽不禁酒,却也崇尚清修。尤其田沐风作为女子,并无太多与师兄弟厮混的经历,是以酒之一道,她向来未曾深尝。今日被那乳酒诱得急饮了几杯,便有些醉,先是觉得后脑隐隐发热,进而周身轻飘飘的,浮起一种腾云驾雾之感。

        她倒也不慌。不知是不是被杯中之物麻痹了心神,她只觉一切都是这样新奇,连这头晕失重的感受都是如此有趣。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四周的梁柱上的色彩变了。因着那紫檀木上细薄的铜镀对光线的反应十分灵敏,那上面的光泽原本是一直在微微变幻,可是现在不同,忽然之间,那上面的颜色由微微泛红的霞影色转为了淡黄泛青的冷光。连带着让周遭的酒气都冷了三分。

        她紧了紧衣襟,傻笑着抬起头,却见那空中明月竟似水中月影一般,在其边缘处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恍然间,似有一柄弯刀自明月而出,转瞬便将一抹寒光洒落在地,换作一蓬血雾。

        田沐风知道自己醉了,可没想到醉酒竟然会这样影响一个人的所见所感。她正暗自感叹着醉酒之神奇,就听得酒席之中有人惊怒道:“何人……”

        话语戛然而止,被一声惨叫所代替。然后远远近近地响起了一片呼和之声,间或夹杂几句或沉稳、或慌乱的号令声。

        “哪里来的贼人?”

        “月……月亮上跳下来的!”

        田沐风只觉周遭一片混乱。兵器铮鸣之声不绝于耳,叫人浑然辨不清方位。欲起身迎战,却奈何耳中轰鸣,略略一动便觉天旋地转,连桌子也抓不稳,就此栽倒在地。

        一时站不起身来,她只得扶着桌沿探出头去,运起“灵应清引”加持视觉,想看清楚大厅中央那朱家的主桌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在一片刀光剑影中,她勉勉强强找到了整个宴客厅的中央位置,依照之前的记忆,那里就该是朱家老爷所在的主桌。那也正是所有刀光剑影所环绕着的中心。

        一团团鲜红的血雾喷涌而出。接着,一个肥硕的身子被什么物什挑到了半空,并在升至最高点时爆裂开来,红黄相间的水雾四下喷溅。

        夜风汹涌,夹杂着腌臜之气与血腥味扑面而来,闷得田沐风一阵反胃,扶着桌沿吐了半晌。吐完之后,意识倒是清明了不少。虽则依然时不时地看人成双,但至少四周景物停止了旋转,她也能大致辨认出各个方位了。

        她微微抬起身,向那主桌望去,只见一片猩红。她知道刚刚月下的血腥一幕想来便是朱宏德殒身当场,是以并未期望着还能见到完好如初的朱家老爷。可当时陪他敬酒的几人,本是与他同桌而坐的,现在也都不知所踪。大厅中央的几张桌子上俱都覆盖着一层粘腻的红白之物……田沐风在胃中物什再度翻搅上来之前转开了视线。

        终于,她看清了危险之所在。更确切地说,是那危险的敌人终于挣脱了周围的束缚,以碾压之势从一片刀光剑影中脱颖而出。

        一把弯刀,残月一般的弯刀。

        它在月色映照下显得分外雪亮,看上去倒像是一把镰刀

        ——连群成片地收割麦子的镰刀。

        寻常兵器一旦脱手就会变成死物,可是这柄弯刀脱手之后却犹自如旋风一般飞速转动,佛挡杀佛,在它周围制造出一片永不散去的血雾。那“嗡嗡”声也不知是它搅动空气所致,还是爆血剐肉之声。在取尽了周遭性命之后,它竟又兀自停止飞旋,归于那人掌中。

        满座皆为名门子弟,朱锦门财大气粗,一切兵刃更是由最好的材料制成。可即便如此,这柄弯刀也如入无人之境。无论遇到什么强兵劲刃相拦,它都只如砍瓜切菜一般利落干脆,丝毫不为其所阻。

        田沐风看得胆寒,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自己腰间的剑柄,心下暗道:“春风,你可要顶住呀……”

        她这佩剑名唤“春风”,是由最上乘的精钢玄铁所铸,又有紫铜炼成的流风纹络相护,平日里遇到一些陈兵凡铁皆无所惧。可面对着眼前这样神魔俱灭的场面,她实在是心下惶恐。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收割。

        自己今夜要考虑的,恐怕不是如何将此人捉拿归案,而是如何逃得一线生机了。

        正犹豫间,那片游走在血雾里的刀光向她杀来。她暗自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在痛觉的刺激下告诫自己不要慌,先看清那敌人的情况再说。

        说来也怪,那雪亮的刀锋她看得分明,一举一动都格外清楚,就像是有人在她面前慢慢回放一般。可是刀光背后的凶徒她却怎么也看不清,哪怕有“灵应清引”相助,她也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暗色的影子。

        倒是她现在有‘灵应清引’加持着嗅觉,似乎隐隐闻到一股花香。那香气与香堇类似,只是更清幽些。

        刀光飞速靠近,正当她犹豫是该纵身跃起还是向侧面滚走时,剑光一闪,一柄宝剑自斜刺里杀出,竟生生阻住了那团血光的前进之势。

        那剑光雪白,照得田沐风双眼一胀。不及细看,她向后疾退,边退边观察着周遭情形。

        她原先所坐之处已是一片狼籍。那几个大悲寺的和尚不知所踪,而卢家堡几人业已陈尸当场。右前方那桌上先前审视自己的黑袍人也早不知所踪,他那顶斗笠却还翻落在桌边,兀自在洒满血色暗影的台面上滚动。

        寻了个隐蔽的角落,田沐风凝目扫视场中情形。茫茫月华中,只见两条暗影徘徊于厅中各处,身形迅捷如电,闪动之间似有交错,最后双双往西边奔去,消失在暗夜之中。

        受酒力所扰,她也辨不清那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脑中尚且懵懵懂懂,她的身体已然一跃而起,向那暗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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