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酸涩
饭后，邓无为还要找李家的人说事，朱巧娥见状也丢了碗，借口还有一个病人在等着看，南枝也没有起疑。
李家的人听说大理寺要审理他们的案子，所以高兴得不行，答应了过几日一定随朱巧娥她们一同入城。
而朱巧娥躲在一棵大树下，直到邓无为抹了一把汗出来，她才走上去，将邓无为拉到林子里。
瞧着像是有话要说，邓无为正想掏出手帕来擦汗，可摸到的却是南枝的那条，不好拿出来，只能心虚地用袖子来擦。
“朱姑娘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去做的？可是要传什么信给少卿吗？”邓无为偷笑道。
朱巧娥只好强装镇定，捂着嘴咳了几声清清嗓子，“不是这个，我是要问你和南枝······”
话还没说完，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个人，是大理寺的衙差，跑得满头大汗，也等不及喘气，先打断了朱巧娥的话，“邓寺丞在这里，可叫小的好找，这附近出了案子，林少卿命我快马加鞭，叫邓寺丞先去现场。”
“什么案子？”邓无为早已顾不得朱巧娥在这，忙问。
衙差说道：“要紧的人证。”
邓无为心下一琢磨，应该是最近在查的白柳庄，他朝朱巧娥看了一眼，再问：“仵作可有赶来？”
衙差摇摇头，“仵作还在路上。”
邓无为的目光一下子定在朱巧娥身上，“求姑娘这一回，快随我去一趟，你知道这死人早一刻钟也能多查一点东西出来的。”
“这······”朱巧娥心事重重，犹犹豫豫地不好回答。
若是去了必然会遇见林景时的，可如今这情况，他们不适宜碰面啊。
“这可是有关双山村和白柳庄的案子，你也不去吗？”邓无为只好拿出杀手锏，他算是看明白朱巧娥了，济弱锄强的事她一定是最感兴趣的。
“那好吧。”
看吧，果然答应下来。
邓无为高兴坏了，又蹦又跳地出了林子，见到南枝才稍微正经起来，但依旧是无比灿烂的笑容，“快收拾收拾，和我出去！”
“和你出去？”南枝吓得连手里的瓢都掉了。
邓无为不由分说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走吧！”
“咳咳！”这次朱巧娥咳得更用力了，她的眉毛抽搐了几下，在没有得到邓无为正式的解释之前，她决不能让南枝弥足深陷。
于是快步走上前，从邓无为的手里夺回南枝，“还有我，邓寺丞莫不是忘了？”
“对对对。”邓无为自觉刚刚忘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用手摸了摸头发。
只有南枝还是一头雾水，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朱巧娥抓她的手比以前更紧了，还一直护着她在身后，似乎要将她与邓无为隔绝开的样子。
难不成是邓无为和姑娘说了什么？南枝心里七上八下，明明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一定要找机会和姑娘解释清楚才是。
现下就是机会，朱巧娥带着南枝回房间收拾一些东西，只有她们两个人。
“姑娘，我······”南枝正经要说的时候，却堵塞了，“和邓寺丞，不是姑娘，想的那样。”
最后一段话实在太小声，而外面邓无为又在催促着，她的声音便被邓无为的大嗓门给淹没了。
朱巧娥没听见，收拾了一些东西，就携着她的手一同出去。
而山下只有邓无为和那衙役骑来的两匹马，但朱巧娥与南枝都不会骑马，所以只好他们一人带一个。
邓无为一边得意洋洋地解开马儿的缰绳，一边发出邀请，“南枝就坐我的马吧。”
但一扭头，南枝却已经被扶上了另一匹马，站在他身后的只剩神情冷淡的朱巧娥。
他这眼前就好像看见了林景时一样生出了恐惧，战战兢兢地笑道：“朱姑娘和我同骑，不好吧，万一被少卿看见可怎么办？”
“关他什么事？”朱巧娥眼里飘散着恶气。
“没事没事。”邓无为感到自己的嘴角都要抽筋了，他的笑已经不是笑了，是比哭还难看的苦笑。
他眼睁睁看着南枝和别人一起策马奔腾，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快拉我一把。”朱巧娥伸出手去。
他只好重新整顿精神，先讨好朱巧娥也未免不可，她们二人是最亲密的，讨得朱巧娥的欢心，再让她替自己美言几句，兴许就成了。
于是他把朱巧娥拉上马，心中暗暗得意，也追赶过去。
风声肆意地在耳边呼啸，这便是骑马才有的快意。
朱巧娥轻轻搭在邓无为的肩上，心心念念的话还没问出口，如今正是好时机，于是她敞开嗓子问：“邓寺丞与南枝姐姐是怎么回事？”
风声大，便压得朱巧娥的声音减低了不少，可因为她凑在邓无为的耳边说的，所以不能假装没听见。
“这么明显吗？”邓无为不好意思地松开一只手摸了摸头，“我是不知南枝的心意，但我的心意一定是真的。”
马儿似乎也感受到邓无为放松了警惕，立刻将头一偏，邓无为赶紧双手勒紧了缰绳，好在有惊无险。
这么不靠谱，朱巧娥不敢相信邓无为的话。
终于到了案发地，在一条大河边，死者已经被人拖上岸，用白布盖着放在树荫下。
见到邓无为出示了名牌，一旁的中年男子才拱手道：“小的双山村里正，见过寺丞大人。”
原来是里正，邓无为与朱巧娥都朝他身上打量，虽然身上只是麻布，看起来贫苦，可他右手大拇指关节处明显更白一些，大概是常带个什么东西，例如扳指，但如今又取下来了。
“看看尸体吧。”邓无为捏着嗓子，余光忍不住朝南枝看去，刻意把背挺直了。
里正有些警惕，但不敢违背，只好带过去。
朱巧娥如今不像初次验尸那么害怕，但还是照旧祭拜了死者，才揭开白布。
其面有微赤，应当是憋气所致，肚皮微胀，拍动有水声，而头发中藏有干掉的泥沙。
朱巧娥得出结论，“此人是溺毙。”
“果然是溺毙？”邓无为自然觉得不会如此轻易。
而这时，旁边的里正表情有微微的轻松，他吐出来的一口气被朱巧娥察觉到。
“不过······”朱巧娥还想说，却被一个平淡的声音打断。
“不过，死者手指未有拳曲，可见死前没有经过挣扎，若不是死后抛尸，那便是被人下了迷药，失去知觉。”
不远处，便是一个行来的身影，朱巧娥打第一眼就看清楚了，微风徐动，罗袂轻飘，这样飘逸的姿态，独天下一人。
“少卿。”邓无为自然第一个上去。
朱巧娥咬住下唇，慌乱移开视线，并在林景时靠近一步的时候，也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林景时知道她故意避着自己，却不防邓无为掰扯她，所以才来的，这河边尖石横生，便就此停下，不好叫她倒退着走路，担心她摔跤。
而朱巧娥见他不走了，自己也不走了，继续把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此处并非行凶地。”
她搬起地上一块大石头使足了劲往水里砸去，掀起足有一人高的水花，可见其水深。
“眼前这条河面宽阔而水深，即便是淹死也不可能会在头发内藏有有细沙，且死者身体暴露处皆有不同程度的擦撞，河中又无大石阻挡，怎可能会如此？”
林景时听了朱巧娥所言，往河面望去，点头，“但能查出被害的地点吗？”
朱巧娥依然拘谨，眼睛只好定在林景时一旁的邓无为身上，才缓缓开口，“这我猜不出，但他的鞋子里有少许的苔藓，可能是被人拖行时不小心蹭到的吧。”
“苔藓？”林景时微微皱眉，“此河上游在何处？”
这话明显在问里正，可他却愣了半晌，直到有人推他，才颤着嘴唇说：“正是双山村西面的翠云峰。”
那不是薛永占山为王的地儿，只如今他被招安，飞沙寨也没了，才有人大着胆子上去行凶吧。
于是林景时命一伙人往翠云峰方向去。
而朱巧娥和南枝却站在原地没动。
好在邓无为走了两步，发现她们没跟来，立刻回来，脸都是朝着南枝的，“难不成你们还想走回去，快跟上来，到时候少卿用车送你们回去，岂不好？别把脚走坏了。”
“哪能这么轻易就走坏了的。”南枝虽然听出来邓无为这几声怜惜，可她不习惯，故而嗔了一声。
“若不然，我也不跟去了，骑马带你们回去吧。”邓无为满心满眼只装得下南枝一个，哪里还顾得了其他什么。
而立在马车旁的林景时正看着这一幕，却不十分清晰，只知道邓无为在与她们说话，用力眯起眼睛。
他的胸口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在涌动，类似于一种怒火，却发不出来，堵塞在胸前，而逐渐酝酿成青梅似的酸涩无比的味道，他默然握紧了拳头。
等邓无为笑着过来，而朱巧娥和南枝紧紧跟随在他身后。
他用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凝视着邓无为，然而对方由于太过高兴，所以并没有顾忌到他。
“我带一个人把朱姑娘她们送回去，少卿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查的吧。”邓无为快要哼出小曲，已经在解着树上的缰绳。
但林景时意外说了“不行”二字。
邓无为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脸上从诧异瞬时变成雀跃，“少卿还能有一日离不开我的？”
于是他忙回头，炫耀道：“看吧，林少卿没我又不行，要不还是一起去看看吧。”
林景时的目光转向朱巧娥身上，见她神情平静，而直直注视着邓无为，心里就好像失去了什么东西，空荡荡的难受。
他怕被发现，很快就将眼睛移开，以至于错过了朱巧娥没忍住转过来的视线。
而朱巧娥看见林景时脸色冷淡，似乎也有刻意避嫌之意，因而快步走上去，抢走邓无为手里的缰绳，赌气道：“既如此，我也要骑马。”
“可你不是不会吗？”邓无为担忧地说道，转眼朝林景时寻求帮助。
可没想到林景时扭头就上了车，管也不管。
朱巧娥坚持跨上马背，还有些不适应，而踉跄了几下，只好邓无为替她把马头拨正了。
“姑娘，何必这样？”南枝这看着心惊胆战的，生怕她掉下来。
可邓无为和南枝都拗不过她，眼瞧着前面的人都出发了，邓无为只好另牵了一匹马过来，把南枝扶上去，“无妨，我这匹马儿最是温顺的，我们在后面跟着，有我在不会出事的。”
邓无为简单教过，朱巧娥便慢慢驱使着马儿往前走起来，再慢慢跑起来。
前面，林景时坐在车内，手却按在帘子上，想揭开，可又迟迟使不出劲儿。
好不容易打开一个小口，却看见朱巧娥和邓无为的马儿从他面前经过，两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十分欢乐的模样，于是他又把帘子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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