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烽火燃京师5
“长川豁中流，千里泻吴会。”
方远站在外城的土坡上，望着顺军溃败之势，如同江河奔流直下，一泻千里，口中念出了李白描写长江滔滔东流的诗句。
“掌旅，老营人马都跑了，俺们咋办？”一个面黄肌瘦，衣着破烂的少年凑到了方远跟前，眼神中充满了惊惶与茫然。
“没事的，不怕，不怕。”方远摸了摸怀中的一枚特制的锦衣卫令牌，那是朱光明特意嘱咐情报处给他的凭证，等到战后凭此令牌便可加入情报处，甚至还能受到朱光明的接见，但他此刻却没有留在城中。
方远家住正西坊，与正阳门相隔仅数百步远，对岸枪声一响，他便明白内城守军对外城发起了攻击，当即穿上了早已私下藏匿的前锋营掌旅官军服，跟随溃散的顺军从左安门出了城，与他一样对顺军极度仇恨的赵老三和王掌柜等人，也用同样的方法混到了城外。
“先生，咱们真要跟这些人一起走么？”赵老三从城中狂奔而出，到此刻气还没有喘匀。
方远左右看了看，四周这些人名义上是顺军部属，实际上却都只是些没有吃喝的饥民，顺军得势之时还能给他们口吃食，如今大军溃败，哪还顾得上这些累赘，几十万饥民漫山遍野，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发觉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方远才瞪了眼赵老三，低声道：“不是跟着这些人走，而是拉着这些人走，适才听闻那刘宗敏轻骑朝东边逃了，八成是冲着高碑店的漕船去了。”
“您是说那批金银……”
“千万两金银，要是走陆路，须得多少民夫、多少骡马，那样大的阵仗，那刘宗敏又岂能瞒得过李闯。”
赵老三识字不多，但在天子脚下生活了三十余年，见识也不比普通人差，听了方远的话，立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说道：“闯贼的基业在西边，刘宗敏偏偏往东面而去，自可避开闯贼大部，可他毕竟是积年老贼，只凭我们这区区几百人，如何是他的对手？”
“你说的不错，若只是我们去寻那刘宗敏，的确只有死路一条，可若是咱们拉上这些饥民呢？”方远指了指汇集到身旁的数千人，仍是小声说道：“你我邀天之幸，入了太子殿下之眼，只可惜身无寸功，倘若替太子爷夺下了那些金银，往后必定平步青云。”
“我赵老三本是该死之人，也不求甚么功名利禄，”赵老三听完方远的话，目光之中寒光闪闪，“惟愿杀尽天下闯贼，告慰我那可怜的老母妻儿在天之灵。”
方远摇头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随即转身招呼起身旁的饥民，顺着官道往东边而去，赵老三站在原地愣了片刻，跟上了方远的步伐。
……
闯贼逃了，外城重新回到了朝廷的手中，京师光复了。
“万胜，万胜，大明万胜……”
欢呼浪潮轰然响起，从城外蔓延到城内，从外城南端蔓延到外城北边，无数军民朝着正阳门城楼上的日月龙旗汇集，高喊着胜利的口号，而朱光明手中的报捷文书也越来越多，顺军老营大将贺锦、刘苏、王文耀、袁宗第当场死在了亲卫营枪口之下，还有顾君恩、马守大、白旺、李友，以及数不清的大小头目，也不分文武，在乱军之中被老百姓生擒。
“臣，亲卫营指挥使宋千宝，拜见太子千岁，全赖陛下与太子洪福，亲卫营将士用命，此番已将闯贼逐出京师，达到殿下所定目标，臣特来缴令。”
朱光明立在原地，等宋千宝行万五拜三叩大礼，才走上前去将他扶起，这样的时刻，这样的礼节，更像是一种大将凯旋而归的仪式。
“你辛苦了，亲卫营辛苦了。”朱光明伸手接过纯金打造的令牌，这枚令牌是他特意下令工部铸造，全天下只有这一枚，除非太子亲临，否则，只有太子手书与金令同时出示才可调遣，不过朱光明也不指望能够杜绝伪造，这令牌的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
“恭喜太子殿下，臣为太子殿下贺。”朱纯臣当即拜倒，高呼千岁。
“殿下洪福齐天，臣等为太子殿下贺。”一众臣子像是排练好了的，齐齐跪倒高呼。
“太子爷千岁，大明万胜。”
聚拢到正阳门的民众隔着兵卒们组成的人墙，对着城头上的朱光明遥遥而拜，欢呼的声浪一阵接着一阵，渐渐的汇聚成了同一个声音。
朱光明手执剑柄，脸上已然透着红光，不怪他心头激荡，前世今生，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场景，若非是城中残敌尚未完全肃清，他真想走下城楼，近距离感受一下那众星捧月的感觉……
……
正阳门外的震天呼喊声传进了内城，也传到了承天门城楼上的崇祯耳中，这些时日，军国大事尽皆托付于太子，没有案牍之劳，崇祯的气色反而更胜以往，脸庞也生出了几分圆润，就连两鬓的白发也有了转黑的迹象。
听到那振聋发聩的喊声，崇祯只觉脑袋一阵阵眩晕，好似身在云雾之中，所见所闻都不那么真切。
“大伴，是太子胜了么？”
“胜了，太子爷胜了，大明胜了。”
王承恩早已是泪流满面，李凤祥等人更是泣不成声。
“胜了好啊。”
崇祯踮着脚尖，想要看的更远一些，通红的双目之中淌出两条泪流，一月之前，闯贼挟百万之众兵临京师，彼时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堪用，那众叛亲离的感觉，到此时都依然历历在目。
天幸他一道圣旨令太子抚军，原本只是为了替太子留一条后路，却没想到，太子竟然稳住了内城局势，还屡战屡胜，打得闯贼不敢越雷池一步。
今日一战，虽不知情形到底如何，但宗庙社稷总算得到了保全，即便将来到了黄泉，他也不会无脸面见列祖列宗。
崇祯抹了把眼泪，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卷刚刚写好的黄绢，递给了跪在身侧的王承恩，说道：“你去见见太子，将此物交与太子手中。”
王承恩接过黄绢，展开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连忙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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