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惨绝人寰

次日一早，吕直便按朱光明的嘱咐，大张旗鼓地将那两百多封书信送至了各家府上，不到半个时辰，外城顺军拷掠勋贵百官的消息的就传遍了全城。

        一些对皇帝不满，或是这几天里挨过朱光明收拾之人，本来还巴望着顺军攻入城内，至少能替他们出一口恶气，可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如丧考妣。

        而那些平民百姓听闻顺军的作为，他们嘴上虽然都不说话，但那眉梢眼角之中藏着的幸灾乐祸已然说明了一切，甚至许多百姓心里都恨不得顺军打进内城之后，将这城里的所有贪官污吏狠狠整治一番才好。

        且不论城中军民是何感想，那收到书信的人家立时便坐不住了，原本行人稀少的街道之中，一下子就多出了许多的车马豪奴，巡城青壮早早得到了自朱光明处下发的通告，只要那些官宦的家人奴仆没有扰乱内城秩序，便由着他们相互串联。

        等到了晌午时分，内城中的那些官僚还未统一意见，外城却又发生新的变故。

        刘宗敏忙活了大半夜，睡到巳时才起，盘点完昨夜所获，虽有金银近千万两，可米粮却依旧只有十余万石，根本不够百万之众的大顺军民几日嚼用，便私做主张，抓了几家粮商，一顿夹棍下去，竟逼出来粮食近十万石，金银更是有上百万两，顿时就让他眉欢眼笑，也决定了扩大拷掠范围。

        刚开始时，还只有刘宗敏本部老营士卒在按图索骥，只找那些有名有姓的富贾豪商，可渐渐的，其他各营将领也开始动起脑筋，不光自己占据豪宅、抢夺美妾，还纷纷放出手下兵丁，有目标的拷掠，逐步演变成了全城劫掠。

        ……

        赵老三一家五口靠着他前些天高价买回来的粮食吊着命，一天只喝一顿稀粥，为了节省力气，全都躺在床上不肯动弹，他的老娘住在最外间的屋子里，听到外面闹哄哄的，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有气无力的嚷道：“老三，外头又闹乱兵了，家里粮食和银钱可都要藏好了。”

        “您就放一百个心吧，没事的，大顺天兵军纪严明，只杀贪官污吏，不会祸害老百姓的。”

        赵老三这句话说过了很多次，头一次，邻居胡大愣子家的姑娘被几个顺军士卒给玷污了，他就是这么说的，还劝胡大愣子去选官那里告发，后来几个顺军的军官提着玷污那姑娘的几个士卒的人头上门，说是给胡大愣子一个交代。

        第二次是坊里一户人家的驴子被几个顺军给宰杀，他也是这么说的，那家人报官之后，拿回来了几吊铜钱，也算减少了些损失。

        再后来，同样街坊的一家小商贩的铺子被顺军士卒抢了，他上去劝人告官，说的也是这样一番话，本以为那家商贩能要回点钱财，可没想到前去告状的街坊回来之后就在他家门口啐了口唾沫，打听之后才知道，那个街坊到了衙门里，连官老爷的面都没见着，还被守门的官差打了几个大嘴巴子，说是再敢告状就把他给抓起来充军。

        这一回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没多少底气，看了眼躺在床头的自家婆娘，赵老三支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自来，踢着鞋子挪到门边，检查了拴好的门闩，又挪着步子去到旁边的灶房，将剩下的十几斤糙米搬回了房里，推到了床底下。

        做完了这些，赵老三正要躺回到床上，猛地一声巨响，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他心中一跳，探头往外看去，只见五六个身着灰色号衣，头缠红巾的顺军闯进了正堂。

        “哟呵，老子还以为这家里都死绝了，没想还有活人呢。”

        为首的顺军手里握着钢刀，刀刃上残留着点点猩红的血迹，赵老三不敢怠慢，赤着脚朝前走了几步，一揖到地，说道：“给天兵老爷问好，不知几位老爷驾到有什么吩咐？”

        几个顺军士卒仿佛没有听到赵老三的话，自顾自地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只有那为首的站在赵老三跟前，说道：“大顺皇帝旨意，叫老子们搜查明朝的狗官，老子看你家院子不小，是不是给朱家的天子做官贪污来的？”

        赵老三不知那顺军只是随口瞎扯，还以为他说的是真的，陪着笑说道：“天兵老爷说笑了，小人大字都不识的几个，哪做得了官，这院子也是小人祖上传来的。”

        “那肯定是你家祖上给朱家天子当过官？”那为首的顺军脸上明显带着些不耐烦。

        “没有，没有，”赵老三连连摆手，“我家祖上八代都是平头老百姓。”

        “大哥，给他费那事干哈，”一个手里提这长刀的顺军士卒凑了过来，抬腿就给了赵老三一脚，“直接抢不就完了。”

        为首那人瞪了一眼提着长刀的顺军，笑骂道：“你懂个球，这叫做以德服人。”

        赵老三被踹的滚了一圈，索性缩在地上哼哼了起来，只是那几个顺军根本没去看他可怜的模样，径直冲进了他老娘的房里，不一会儿，就听他老娘杀猪似的嚎了起来，“哎呦我地娘唉，爷爷们莫要打了，老婆子真的没有银子。”

        “老不死的还敢骗老子，你手上戴的这是什么，给老子拿下来。”

        赵老三知道那顺军士卒是看到他老娘手腕上的银镯子，原本前几天他老娘就打算取下来藏好的，可饿了这么些天，胳膊都有些浮肿了，镯子根本就拿不下来，想到这里，他忽然一惊，刚要爬起来时，就听到老娘一声惨叫，房中立刻便安静了下来，随后便见几个顺军士卒一脸嫌弃地走出了房间，其中一人还用手指拎着那只尤在滴血的镯子。

        “娘啊……”赵老三不顾一切地冲进了房中，只见他那年过六旬的老娘躺在血泊之中，手腕已经被齐齐斩断，整个人也已经没了生气，唯独一双眼睛还瞪得大大的。

        “不要，啊……”

        “哇，坏人，不要打娘亲。”

        赵老三还没来得及合上老娘的双目，就听到卧房之中传出自己婆娘的尖叫，还有两个孩子的哭喊，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飞快地冲出老娘的房间，朝着自己卧房跑去。

        刚到门口，就见一个顺军士卒挥刀砍在了大儿子那幼小的身体上，瞬间鲜血四溅，小女儿还不懂事，只知道哥哥被人打了，扑上去就要咬那顺军士卒，却被他反手一巴掌，从床上扇到了床下，脑袋重重的砸在地上。

        “啊……”

        赵老三的婆娘除了尖声痛呼，已经说不出话来，那几个顺军却丝毫不以为意，或许是嫌房间里死了人影响他们的兴致，几人合力拖着她就要往房门口走。

        老娘死了，两个孩子也眼睁睁死在面前，自己婆娘还在遭受侮辱，赵老三恍如疯魔了一般，抄起靠在墙边的扁担就扑了上去，嘴里大叫一声：“我要杀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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