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容美人

　　“公主，你看这件衣服怎么样？”

　　闲昼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看着她手中素白的衣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将军刚刚回来，我穿这么一身素色的衣服，像是咒他一样。”

　　“他那样对公主，咒一咒他也无妨。”

　　闲昼哼哼唧唧的说，向晓正在帮我束发，闻言轻笑道：“闲昼姑娘，今日公主是要进宫面见皇上的，而且很有可能会上朝见到文武百官的，将军刚打完胜仗回来，若是公主穿得一身素色的衣衫，文武百官很有可能会借此发难，那样对公主也不好。”

　　“是哦，向晓姐姐说的也对。”闲昼气哼哼的把衣服塞到旁边侍女手中，然后把我的朝服翻出来，抱着它跑到我的面前：“那公主就穿朝服，咱们公主也是上过战场，打过胜仗的，是护国公主，怎么说都不比镇国将军差，公主穿这个吧，到朝堂之上，压上将军一头。”

　　我笑着去掐闲昼的鼻子：“好好好，你个鬼灵精怪的，就听你的了，向晓风轻，帮我换上吧。”

　　等我一切收拾妥帖，已经是卯时四刻了，我没想到的是，罗靖之竟在院外等我。

　　罗靖之看到我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道：“夫人竟想起了这身朝服，实属不易。”

　　这身朝服的渊源颇多，我作为历代以来，唯一一位可以上朝的公主，虽说自是受到过千方百计的阻挠，但也算顺利，而且，这身朝服自始至终我只在受封的那天穿过，而后穿过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然后我就嫁给了罗靖之，远离朝堂，那些大臣也说不得什么了。

　　“将军出征归来，立下大功，此番前去领赏谢恩，自是不能懈怠的，本公主也应重视才是。”

　　我回答得中规中矩，自庭院至朝堂，我与罗靖之对那位身怀六甲的女子只字不提。

　　护国公主上朝，这定会引起一片哗然，毕竟我远离朝堂数载，此番在镇国将军出征回来，而且还打了胜仗，带回来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的节骨眼上朝，不可能不让人多想。

　　朝堂上，我不出意外的看到了秦子谦，秦子谦看到我也很惊讶，但掩饰得很好，若不是我年幼时见惯了勾心斗角的嫔妃，也注意不到他稍纵即逝的表情。

　　“公主。”

　　秦子谦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拿着玉牌对我行礼，我垂眸还了个万福，然后以扇掩面，站到罗靖之的身侧。

　　虽说我是护国公主，参加了夺位之战，也出阁多年，算起来也是比同为王室贵族的女子见识的多些，但我仍旧还是不习惯抛头露面，领兵打仗的时候我都会带上面具，平日出门都会带上面纱，今日也不例外，戴的是朝服相配的面饰，但面对秦子谦的目光，我总会些惶惶不安，像是被他看进骨子里似的。

　　突然有一只手揽住我，我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就要挥掌打去，却被他的另一只手掐住手腕，乍一看倒像是拥我入怀。

　　是罗靖之。

　　我放松下来，罗靖之俯下身，在我耳边低语，嘴唇擦过我的右耳，痒痒的，但没有不舒服的感觉，我并不抗拒。

　　本以为他会说什么至关重要的消息，没想到他竟是与我贫嘴：“夫人方才盯着秦威，与他讲话，为夫心中甚是酸楚，不知夫人要如何补偿为夫。”

　　我的脸瞬间热了起来，好在有面饰遮挡，应该并不明显，我瞪了罗靖之一眼，然后按着他的肩膀让他低头，用扇子遮住自己的口型，学着他那样说话：“将军与其有这番心思，不妨好好想想那位应该怎么安排，然后再与本公主说这些肉麻的话。”

　　罗靖之的神色晦暗不明，一时间就连我也读不懂他在想些什么，索性也就不再看他。

　　朝上不出意外的先给罗靖之出征回来的赏赐，罗靖之意料之中的拒绝了然后提到了那个身怀六甲的姑娘，并要给她一个名分。

　　阿誉下意识的看我，连带着文武百官的目光也落在我的身上。

　　我感觉有些不自在，轻轻的咳嗽一声。

　　阿誉也跟着轻咳一声，对我说：“那阿——护国公主意下如何？”

　　我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回皇上，将军所言，臣岂能不从。”

　　然后便是一片死寂，我自从嫁与罗靖之便很少出来走动，文武百官对我的印象应是在夺位一战和嫁与罗靖之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杀伐果断，爱憎分明，罗靖之迎娶我的时候，在阿誉给我的十里红妆之下，几乎轰动整个京城，我站在宫门前，盖着盖头，与罗靖之约法三章。

　　我只允许将军府有我一个正妻，不许有侧室。

　　我既已嫁与将军，将军便必须永远忠于阿誉。

　　我不会管理将军府的内政，但将军出征，如果我想，就必须让我一同出征。

　　此番罗靖之带回这个女子，文武百官的印象中，依我的性子，定会提刀杀了这对狗男女。

　　避开其他不谈，如今罗靖之过来为那位求名分，明显是在打我这个护国公主的脸，我也必定会恼羞成怒的。

　　但现如今，我不仅不恼，甚至还顺着罗靖之的意思为他说话，这在文武百官看来，以往的我可是万万不能允许的。

　　阿誉愣了一下，然后抚掌大笑：“好，好，好，那便按照护国公主的意思，给哪位姑娘一个名分，护国公主觉得，要给她一个什么名分才好呢？”

　　“回皇上，臣以为，那位姑娘毕竟有孕在身，孩子生出来便是将军府的长子，长子不可忽视，庶出并不光彩，那便让将军娶她为平妻吧。”

　　“公主此言差矣。”

　　罗靖之打断我的话：“回皇上，臣以为，给她一个侧室的名分就很好了，孩子出生下来，必定是记在公主名下，不存在庶出的问题……”

　　“将军怎知本公主愿意养这个孩子呢？”

　　我也毫不客气的打断了罗靖之的话：“本公主不喜婴孩。”

　　我见罗靖之要出口反驳，我直接抢先说道：“将军是认为本公主生不出孩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是将军认定本公主生不出孩子，将军还不如趁早休了本公主为好，本公主也算是犯了七出之罪。”

　　“无子，在将军心中已然认定了；至于淫佚，本公主明日便养几个面首；不事舅姑，有些难，毕竟没有舅姑；口舌与盗窃都简单，回去我便去嚼你的舌根，从你屋里偷出些东西；妒忌，那我就是妒忌那位身怀六甲的姑娘；恶疾，虽然本公主身强体壮，但要是说恶疾也不难，早些年与将军一同出征，大大小小累计的伤也算得上是恶疾，放心，本公主不会让将军为难，定会让将军有足够的理由休妻。”

　　朝堂瞬间安静下来，我与将军相敬如宾三余栽，是整个京城都知道的，甚至还有歌颂将军养着我这个不孕的正妻，可能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我成亲之后第一次上朝，就与将军恶语相向，还是他得了军功之际。

　　“将军若是休妻，那臣是不是白白捡了个便宜，可以迎娶公主为妻了？”秦子谦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转头看向他，秦子谦直直的看着我，笑着对我说：“若是公主想要养面首，臣也不介意被公主养着。”

　　我吃了一惊，连忙把头扭回去：“丞相当真是爱开玩笑。”

　　秦子谦轻笑了一声，我不敢再回头看他，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炙热，我当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

　　秦子谦有妾室，是很早就有的，但秦子谦却一直都没有娶妻，更没有孩子，在我嫁与罗靖之之后，他竟然遣散了妾室，洁身自好，与婚后突然风流的罗靖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间成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朝堂的氛围越发不可控制起来，寂静的有些令人发慌。

　　“臣是不可能休妻的。”

　　罗靖之突然开口，我怔愣的看向他，他也低头看着我：“公主与臣约法三章，臣也曾向公主要过许诺，可能是对比公主，臣人微言轻，但确确实实是得到了公主的承诺。”

　　“公主承诺与臣，白首不相离。”

　　“好了好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朕都理解，家务事就不要在这里解决了，护国公主与将军丞相下朝或是寻朕，或是回府解决。”

　　阿誉应该是听不下去了，打断了这尴尬的氛围，我也忍受不了这个氛围，松了一口气，应了声“是”。

　　“朕也是为了将军和朕的阿姊考虑，镇国将军带回来的姑娘自然不能成为将军的平妻与侧室，那就也算是给她名分，朕准将军在府中养着这位容美人，怎样？”

　　阿誉也算是给罗靖之一个台阶下，用了正十品的“容”和正十一品的“美人”，虽是皇帝妻子的称谓，但用在这里也算是折中办法，毕竟这个称呼在臣子中是独一无二的。

　　毕竟罗靖之是聪明的，应该也明白了其中的意味，行礼应下：“臣，谢过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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