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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生死苦海


对于把人吓死这件事,曲舟实在产生不了什么成就感。虽然死的不过是个死有余辜的小人,她还是很气闷。加之,尚有许多事情要与弟子们商讨安排,便婉拒了留宿王府的提议。

        人家甥舅团圆,她一个外人怎好横插一杠子?再说了,刚在这吓死个人,多少有点膈应。

        莱阳王见曲舟态度坚决,也不再客套,只命人封了更厚的礼备着。罗英彦博道:“那一会儿散席,我送国师回去!”曲舟还想推拒,但莱阳王夫妇坚决不允,夫妻俩都瞅着今夜的儿子甚为满意。

        回礼十分丰厚,也不知道那母子俩是按照什么标准配置的,满地箱笼堆成小山一般,除了一个其貌不扬的黑脸老头儿外,竟还夹杂了几个美貌少女在其中。

        曲舟站在院中颇有些为难,还没想出如何开口拒绝,斜刺里又冲出一个华服少女。那少女看着年纪比陆胜男还小些,肤白胜雪,两只眼睛又大又圆,闪闪发亮,看着精神极了。她急切道:“赤霞愿追随国师大人修行,求大人收留!”

        曲舟看着她颇有些眼熟,搜索了一番记忆中的面孔,竟是莱阳王的一个庶女,似乎还是最漂亮的那一个。这才给曲舟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罗英彦博对这个妹妹似乎颇为客气,既没叫骂也没动粗,而是脾气极好地问道:“霞妹妹,你怎么来了?”

        赤霞红着脸避过罗英彦博,向前紧走几步,眼巴巴道:“赤霞是诚心的,求国师大人成全!”

        曲舟看着少女如苹果般可爱的脸,客套拒绝:“这位姑娘,我不收弟子的。”

        赤霞眼中带泪,神情凄切,“您也嫌弃我是女儿身么?”

        曲舟心中不忍,立时道:“怎会,我最喜欢女娃子了!”见赤霞仍是一副伤感忧愁的模样,又指着一旁的陆胜男道,“你瞧,她不就是个女娃娃,不过,她是我大哥的弟子。”

        除了应酬饮宴,还要执行定好的商业计划,每日里已经够忙了,她可不想误人子弟啊。何况,不管嫡出庶出,面前的好歹是莱阳王的女儿,实在是烫手得很。

        曲舟本以为说得够清楚了,岂料赤霞是个认死理的,当着众人的面,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执着追问:“那您为何不肯收我?”

        一众相送的人个个聚精会神,满面不解。他们中不乏想将自家子侄塞到国师身边的。青州云门在民间并无自己的势力,此次入世必当大肆扩充。

        从前那位国师的权势排场自是人人听闻过的,且看如今跟在曲星凝身边这几位小仙师通身的气度和本事就知道云门山是何等难进的仙山福地。

        就是那位脾气古怪的罗英老祖在外游历时也收过民间弟子。那些人的机遇都可谓是一步登天。自家若有青年能得登仙途,还是青州云门的仙途,自然更是天大的好事。

        他们并不知道罗英老祖已被永久剥夺了做人的权利,此生只能为驴。还以为老祖真如传言所说登仙而去,人人笃定修仙只有好处没有风险。如今看到新国师斯文和善,自然都跃跃欲试。

        “修行之路不好走,可谓前途渺茫。江湖人风里来雨里去,大侠住在破庙里。威风只是一时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曲舟有些编不下去了。从明确自己的身份是曲星凝后,她的日子似乎已经逆势而上。衣食无忧,飞天遁地,威风八面。除了数次差点被人设陷阱害死之外,也说不上惨。

        跪在地上的赤霞深深一拜,诚恳道:“我不怕吃苦,绝不给您添麻烦,只求追随仙长左右!”

        人家自己都说了不怕吃苦,风餐露宿這套说辞就没什么说服力了。为了一劳永逸,曲舟不打算要脸了。“我这人懒散得很,不愿意带徒弟!你拜师是为了学本事,还是找个愿意教徒弟的师父好些!”

        最先发出惊呼的却不是赤霞,而是原机上人,老头儿一脸死了爹的表情,惨叫道:“为何?”

        曲舟看到他的反应后心内更为震惊,怎么的,这年头连收徒弟都要道德绑架了?大哥难道你这个年纪了还想拜我为师?饶了我吧,够乱的了!不过想想也合理,拜自己为师可以提升辈分啊!

        “懒需要理由么?”曲舟一脸无辜。

        “呃,这位姑娘修仙需要天赋,得有神格才行!”陆胜男解围道。

        赤霞惊喜抬头,樱桃小嘴边浮起两颗浅浅的梨涡。“我有,我有神格。您看!”她摊开手掌,右手细嫩的食指上,隐隐升起一团碧玉色的光晕。

        正要使唤人把女儿拖下去的莱阳王神色大变,他一直耿耿于怀自己众多子女中竟无一人有仙资。实在没想到这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小姑娘会有,而他一时竟还记不起这是哪个姬妾所生。

        “这是什么等级的神格来着?”曲舟只记住了因炁泽颜色差别,神格分为九品,而自己那种绛紫色属于最高等级的九品,曲良恭是五品秋叶黄,白冬阳是六品月白色,陆胜男是七品赤红色。其余颜色具体顺序为何,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几个小辈的炁泽颜色倒也都是绿油油的。她区分不开里头微小的差异,眼神不自觉飘向陆胜男。

        陆胜男着实没想到地上的小姑娘竟真会有神格,以为曲舟心思有些松动,轻声劝道,“师叔,三品碧玉色,天赋不算差。”

        曲舟玩性大起,目光灼灼盯着陆胜男道:“胜男,你可愿收徒?我的剑术还是跟你学的呢!”

        陆胜男紧张道:“我弟子怎会带徒弟!”

        曲舟凑到陆胜男耳边,“我也不会啊!你看,这女娃娃长得如此好看,要不咱们替平安他们收个小徒弟?”

        陆胜男想了想,仍觉得不妥,坚定道:“师叔,整个玄天道都是罗英世家的,她出身莱阳王府,何愁找不到师父?她却非要拜您为师,此事恐有不妥。”

        曲舟想起那小侯爷,他不就是世家子。深觉陆胜男言之有理,当即收了笑容,正色道:“既有如此资质,不如你跟着原机道长如何?离家近,不必长途跋涉,也可安心修行。”

        至此,赤霞眼中希望的火光慢慢熄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玄天道不收女弟子的。仙长您您是嫌我资质不好么?”

        曲舟实在喜欢这小女孩的长相,转而看向原机上人,“贵派不收女弟子?”

        原机面色有些尴尬。

        罗英彦博咳了一声,阴阳怪气道:“玄天道除了双修女弟子外,的确没什么正经女修。”

        想起柳浥的双修之约,曲舟面色也红了红。的确,堂堂莱阳王的女儿怎能给人做双修弟子?

        “难怪那日围山,来的全是男人!”曲舟意味深长地给了原机上人一个眼神,又安慰赤霞道,“实不相瞒,下山虽没几日,曲某已数次陷入险境。如今天下大乱,想要曲某性命的人实在不少。你毫无根基跟着我,恐有性命之忧。赤霞姑娘身份尊贵,何不跟随玄天道门中罗英世家的前辈修行?”

        莱阳王今晚可谓一喜连着一喜,自家出个能修行的苗子着实不易。若是跟着国师被连累死了,可就不美了。家族中的确还有那么几个修行者会卖他面子。就算没有原机上人的修为高,可长相上却比这老疙瘩强上许多。自家女儿如此相貌,便是让他们从自己的弟子中找个品貌上佳的青年才俊做双修道侣也不是难事。

        于是,他连忙紧走几步,慈祥地将女儿扶起来,亲切道:“国师所言有理,霞儿放心,拜师的事爹爹给你想办法。”

        胶东侯心中大松一口气,好在莱阳王家里这位有仙资的是个女孩儿。若是男孩,岂不要抢了自家儿子的风头。

        不料,他那口气还没喘匀,就听原机上人道:“弟子今日深受师叔祖教化启发,修为高低全靠各自悟性本事,与性别有何相干。女子若有修行潜质,自然该同男子一样教导修习。正是因为玄天道创教以来只招双修女弟子才让我这几个不肖的弟子不知天高地厚,言语间得罪了小师姑。玄天道旁的宫观如何,弟子管不着。自即日起,我太真宫正式接纳女弟子修行。百十年后,若是能有一两个如小师姑一般本事的女修,便是万幸了。”

        无论马屁拍的多么生硬,陆胜男的小脸儿都红了一红。

        曲舟拍掌赞许道:“如此甚好。”

        原机上人又适时向着莱阳王道:“便叫赤霞与康吉一道跟着贫道修行,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求之不得!那就有劳原机仙长多加管教了。霞儿还不过来,拜见师父!”莱阳王自然一百个愿意。拜他人为师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原机上人长得虽丑了点,但本事却是拔尖的。否则老祖也不会特意把小辈里最出挑的罗英康吉交给他。若是能成为他门下弟子,修行起来必定事半功倍。修仙自然还是自己本事厉害最重要。至于道侣什么的,等女儿修行几年后,再自行挑选也不错。

        小姑娘憋红了脸,怯生生冲着原机上人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漂亮的大眼睛却还盯着曲舟看个不停。原机上人看着面前的漂亮小姑娘,越看越喜欢。如今自己头上已没了老祖压制,若是能得莱阳王与胶东侯的支持,在玄天道门中的地位势必更加稳固,不容小视。何况,这孩子资质的确不错。

        莱阳王见事已做实,忙向着众人道:“事发突然,准备不足。过些时日,本王定将再择吉日,举行正式的拜师大典,到时还望各位嘉宾前来观礼!”

        “自该如此!”

        “莱阳王客气了,此等盛事下官必到。”

        “恭喜恭喜!”

        如此也算皆大欢喜,又是好一番客套啰嗦后,众人终于簇拥着曲舟到了王府大门口。金海辰主动承担起监视的重任,寸步不离地守着观海和尚。

        曲舟布下台阶,见人形马凳们早已趴伏在地。罗英彦博嘱咐小孩儿般软声道:“这次你可小心脚下,莫要再踩空了。”就差扶着曲舟上轿了。

        身后传来卫珏轻微的笑声,曲舟大囧,他果然早就看透了。曲舟本想转身狠狠瞪卫珏一眼,但只肖一想到他的眉眼,嘴唇就火辣辣的,又哪里敢回身去看。见那几个小姑娘已自然地跟在车队后头,一副要随着去驿馆的架势,便凑到罗英彦博耳边道:“这礼物里头怎么还有人?”

        “啊,这就是那厨子。”

        “我不是说厨子。我说的是那几个小的。”

        “她们啊,那是”罗英彦博恍然大悟,酸溜溜道,“那是卫侧妃送的。谁让你大张旗鼓带着八个小丫头逛青楼,盛名在外啊!”

        曲舟赶忙道:“劳烦世子爷帮我打发了吧!修行之人要什么仆婢?”

        “当真不要?”罗英彦博挑眉。

        “不要!不要!”

        “得,本世子就帮你这一回。”罗英彦博似乎十分开心,一溜烟儿跑到车队尾端,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四个少女竟跪在地上哭了起来,不肯离去。

        “世子,您这是做什么?”卫侧妃身边的嬷嬷急匆匆赶过去,躬身行礼问。

        罗英彦博指着曲舟道:“国师说了,修行之人要什么仆婢,你们还专搜罗些狐媚的,莫不是想乱了国师大人的道心?你主子若不信,亲自去问国师大人便是!”说罢,又气势汹汹训了几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一通才返回。那架势倒也由不得这嬷嬷不信。

        曲舟不得不佩服这厮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本事,原就是怕驳了主家的好意,才一直没有开口。现下已到了王府大门口,若此时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更是打了卫氏侧妃的脸面。

        莱阳王轻声安抚卫侧妃道:“莫要多想,若是收了你送的这几个丫头,明日驿馆院子里怕是会挤满了丫头。你且瞧着,明日怕是全城的好厨子都能被搜罗出来送到国师那去!”

        卫侧妃娇嗔一笑,“夫君说的是,妾身晓得了。”

        “爹爹,女儿女儿以后还能见到国师大人么?”赤霞的小手一直被有些陌生的父亲牢牢牵在手中,此刻见到曲舟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也顾不得此话出口是否会引人笑话了。众人见她长得漂亮,年纪又小,便是看出她少女怀春的情意来,也只觉得小姑娘天真可爱,自然不会笑话。

        原机顺着话音道:“终归份属同门,若是有缘,自然还能再见。只不过师叔祖担任国师之职,事务繁多,这才不便亲授弟子罢了。”

        小姑娘听到这话,眼中又泛出笑意来。

        听了这一出,曲舟不禁老脸一红。哪里还敢再待,正要跳上车去,忽觉后脖颈一阵寒意袭来。她深吸一口气,叹道:“他们就这么喜欢打架么?”

        “师叔,怎么了?”

        “哎,又有人找上门来了!没完没了,没完没了啊!他们就不累么?”

        陆胜男忙凝神一听,严肃道:“越来越近了,四个人,好像有个自己人!”

        曲舟提气冲天上喊道:“上面的几位,天儿不早了,最好开门见山!曲某急着回去睡觉!”

        罗英彦博刚好回来,没头没脑地问,“跟谁说话呢?”

        “世子爷,此处危险,你还是退后”

        曲舟的话音未落,空中的回话也传了过来,“我等特意赶在散席之际前来,为的就是多些见证。星凝道长是重信之人,必不会出尔反尔。”

        原机上人慌忙率门下弟子迎了上来。旋即一件飘飞的大红袈裟现于半空中,上头立着三个苦修打扮的和尚,一个面色苍白风姿卓然的小道士。趴在地上的人形马凳,贴身相送的一众宾客和随从,瞬间如鸟兽散,退到王府大门口附近。隐在暗处的王府卫队,一个个跳将出来,护在众人身前。

        只有罗英彦博一动未动。

        “羽笙?”陆胜男拔剑在手,指天骂道,“以多欺少,以大欺小,好不要脸!”

        羽笙形容倒不算憔悴,只是被封了炁海,无法反抗,急急道:“师叔,救我!”

        “哦?诸位卡着点过来,运气够好的!”曲舟瘪了瘪嘴,要不是闹了出收徒,费了些时间,她早就离开王府了。

        为首的苦行僧须发皆白,一双寿星眉。年纪虽最大,目光却甚为矍铄,他扫了眼观海所在的位置,接着道:“我等前来不过为了两件事:一,惩治叛徒,二,寻回宝物。我等并未伤及贵派弟子分毫,只要星凝道长将叛徒观海和圣物橐蜚交出来,并当众答允待我等离去后,绝不出手追击。我等立时便将贵派高徒送回,绝不伤及无辜。”

        听闻此言,那些离金海辰和观海和尚近些的人,个个避之不及,清教僧人们无形间变成了一座孤岛。

        “未伤及分毫?那我可爱的师侄面色为何如此难看?况且,这不是三个要求么?一个人质,三个要求,有失公平啊!”

        “道长何必与我等开玩笑。贵派高徒身有旧伤未愈,可不是我等伤的。观海和尚乃是圣教教徒,我等自来清理门户,与道长本就不相干。细究起来,那橐蜚也是我教圣物,为叛徒盗取,可贫僧仍愿以贵派弟子换回。事成后,若道长阻拦我等离去,我等必会奋力一搏,到时会死伤多少城中勋贵可就不好说了!”

        “又是恐怖主义威胁,不愧同出一门。”曲舟扫了眼观海,又拿眼神安抚了金海辰,才笑看着三个苦行僧道:“那橐蜚乃是朋友相送。既送我了,便是我的东西。诸位来寻曲某朋友的晦气,虏劫曲某的弟子来换曲某的宝物,还要曲某不追究,是什么道理?且不说如今双方正在开战,就算你们那圣婴是我的老丈人,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围观的城中勋贵众多,有几个没忍住,已笑喷了出来。其中,尤以罗英彦博笑的最大声。

        曲舟愣了一下,奇道:“世子爷,你怎地还不退到后头去?”

        “你莫怕,我与你共进退!”罗英彦博说完,居然将半个身子都挡在了曲舟前面。曲舟突然觉得这厮有些可爱起来,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堂堂世子爷便如一只风筝般大叫着自行飘向后方。

        挟持羽笙的僧人在三人中最为年轻,见曲舟一派混不吝的架势,按在羽笙脖子上的力道又重了些,怒道:“你到底谁在欺负人?”

        为首的僧人倒并不着恼,“星凝道长的嘴皮子果然厉害!”

        “过奖过奖!”曲舟客套道:“你们若好好过来跟我说话,或许还有的商量。可你们偏要自作聪明,先出手虏劫了我云门弟子,又以此地无辜之人的性命相要挟。如此这般,曲某若轻易让三位离去,日后贵教还不没完没了地派人过来?”

        曲舟倒不是舍不得区区一只橐蜚,只是那怪鸟现下根本不在她手里。若是说了在平安身上,焉知他们在此地还有多少同伙。一旦透露消息,就是害了小平安。至于观海和尚,她也不打算交出去。这三个和尚现下除了有羽笙这条命外,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威胁。

        中间那位苦行僧,嘴角弧线向下,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他一直苦着张脸才让容貌发生了变化。从出现他便如木头一般呆立一旁,此时却道:“难难道阁下就不不顾这这小子的死死活么?”

        他修为最高,不曾想却是个结巴。人群中又传出几声轻微的低笑。

        曲舟依旧笑眯眯地,“你们若敢动他,我便杀去永明城,砸了你们的圣殿,宰了那圣婴。”

        人群中又是好一阵唏嘘。他们见来人气势汹汹,又有人质在手,本来还怕得不行,但看曲舟依旧如此淡定从容,还反过去恐吓对方,倒没来由地安下心来。

        “岂有此理!都说星凝道长天真纯良,想不到竟如此不通情理!”寿星眉脸上终于现出一抹怒色。“无辜之人?底下站着的,有半数人的手上沾了我真宗僧人和教民的血!”

        “观生师兄,观死师兄,观苦师兄,你们斗不过他的,还是快些离去吧!”观海忍不住提醒,又向着曲舟求情道:“星凝仙长,若我这三位师兄能将小道长安然放回,还请放他们离去,一切罪责,观海愿意代为受之。”

        “叛徒,少在那里假惺惺!算我看错了你!”观苦将羽笙往前推了推,恶狠狠道。“你居然为了一个女”

        他的话还未说完,观死已苦着脸结巴道:“那你你要要如如何?”

        曲舟一字字道:“你们一个也别想走!”话音毕,身上的道袍已被炁泽充盈鼓涨,冲天的威压排山倒海般扑向袈裟上的四人。羽笙只觉得腹中一阵苏麻,炁海竟奇迹般重新恢复自如流动。观苦自顾不暇,施在他身上的力道一下子不见了踪影。曲舟右手的剑指轻轻勾动,羽笙整个身子便被强大的引力吸了下来。

        未见国师结印,人质便被成功解救,三个苦行僧全都被压制得不能动弹分毫。原机上人虽只站在曲舟身侧,左半边脸的面皮仍被炁场压得生疼。跟在他身边的几个弟子,更是连站都站不稳。比之面不改色牢牢接住羽笙的陆胜男,实在是差得远了。

        羽笙刚平安降落,那令人站立不住的威压,便无声化去。饶是如此,三个苦行僧仍一个个跌落袈裟,摔到地上,豆大的汗珠不住滚落,紧抿的嘴唇咬出血来,却没发出一声惨叫。

        原机上人颤抖着声音道:“魇梦之刑?”

        这四个字一出来,从云门山上死里逃生的几位,只觉得骨头缝里都渗出一股股疼意来。

        “哎,三位大和尚都是苦修,区区魇梦之刑怎配得上他们的身份?”曲舟左手执着神镜,看着地上疼得死去活来的三个和尚,咬着牙道:“这便是当日曲某在凤仪城你们的极乐神那里遭受的痛苦。三位大和尚,一个伤脏腑,一个裂经脉,一个不过断几十处骨头罢了。三位尝过这滋味儿,可还觉得曲某是不通情理之人?”

        围观众人个个面露惧色,胶东侯止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这曲星凝好生奇怪,不许旁人动手报复,自己报复起来却是毫不留情。那自己儿子遭的罪又算什么?伤脏腑,裂经脉,断几十处骨头,简直是胡说八道!受了这样的伤,哪还有人能活的下来?

        陆胜男只见过战后换过衣衫坐在轮椅上的师叔,给曲舟换药时她私底下还怨怪过师叔怎么如此耐不得疼,此刻听了曲舟所言,心疼得眼泪直往外冒。她急忙从乾坤袋里变出一张椅子,鼻音浓重地道:“师叔,你你今日站得够久了,要不要,要不要坐下歇歇?”

        观死忍着剧痛,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就地打坐调息,只觉得每动一下,皮肤都能因衣服轻微地摩擦,磨出骨肉来。待坐定,却发现僧袍上未见丝毫血迹。“阁下手段段高绝,贫僧僧自愧不如!”

        “三位真是好定力,曲某好生佩服!”曲舟心下恨恨的,她当时可是痛到神志不清,倒地不起,体无完肤,全身的衣服都被鲜血浸泡,连根手指都不能动弹分毫的。此时自己却心软到只能用幻术让真宗圣教的人体验一二,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观生年纪最大,曲舟下手时便更加留了分寸。老头儿坐定后,气息早已弱了七八分。“阁下出手虽狠,却留了生门。总不会只为了戏弄我等一番,究竟有何图谋,不妨直说!”

        “我只问,城中可还有贵教的高僧在?可还打算对我云门弟子、城中百姓出手?”

        观苦倒在地上,挣扎着单手撑住身体,硬气道:“这幻术好生高明,我等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啰嗦!”

        “听这话音,便是有了?三位早早说出来,还能少受些苦!”

        观苦视死如归道:“休要多费唇舌,生亦何欢,死又何惧?”

        曲舟笑了笑,踱着步道:“真计较起来,你们就是把教廷剩下的橐蜚都送来,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生、死、苦、海,那诸位高僧便该明白一个道理:冤冤相报何时了!世路难行,就是谦让也得是,今日你让让我,明日我让让你。没有可着一方让的道理。曲某不想多造杀孽,凤仪一战后并未行打击报复之事,你们倒以为我软弱可欺了?我退一步,你们便进一步。这才下山几百里,连半大孩子都牵连了进去。你们口口声声敬神爱民,普度众生,可不过在大周失了些油水,便不惜舍了一城几十万百姓的性命,只为立威。难道,非逼着我大开杀戒不成?”

        她见观生面色微变,顿了顿又道,“若不想剩下的高僧也遭受今日之苦,便发信告诉他们停下手中的算计。曲某保证,绝不为难他们。”

        观生犹豫道:“当真?”

        观死急忙阻拦:“师兄不可!”情急之下,他倒不结巴了。

        “其实即便你们不说,我也能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地。不是曲某夸口,若我有心,便是要探知远在永明城的圣婴此刻在做什么,也不是难事。”见三人以为她只是在虚张声势,当即便把飞升后神游永明城神殿时的所见所闻,大致描述了一番,还特意强调了几处神殿里不为人知的物件摆设。

        三个和尚越听,脸色便越差。观死面色煞白,急道:“你你对圣婴有何图谋?”

        观苦则道:“卑鄙无耻!你们在永明城究竟安插了多少眼线?”

        “你猜?”

        “你”观苦噎住了。

        观生老和尚眼看就要支撑不住。观海和尚再次出声求告:“星凝仙长,手下留情!”

        曲舟将镜子收了起来,三个和尚身上瞬时便轻松了许多。虽看上去没有造成实际的伤痕,身体却仍旧像是灌了铅般难以行动。

        “多谢!”观生倒也领情,“阁下这太无境,若真的能感应世间万物,又何须审问我等?”

        “老先生,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曲某是个懒人,不想活得那么累。今日看在观海老兄的面上,便放你们离去。回去告诉你们那位圣婴,若再敢派人来纠缠,来多少我便杀多少。说不定哪天心情好了,曲某就去永明城拜访他。既已打残了极乐神,自该收个他最虔诚的教徒前去照顾伺候,也好助这个二刈子助他老人家早日康复不是?”

        三个苦行僧齐齐瞪大了眼,“你你怎敢对神尊如此无礼?”

        曲舟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都没见过这位极乐神的真面目。失礼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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