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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杨家家主觉得自己惹上了一个难缠的家伙。

        李云鸿面上说的是他们这帮官员即便多做好事也不会多发俸禄,可反过来理解,如果想要做些出格的事,亦不会有人追究。

        这算不算恐吓?可他又从未提过那样的字眼。

        傅汐月知道对付杨家主这种不讲理的人就要用不讲理的方式,她讶异地看了李云鸿一眼,心道这家伙怪会演戏,这么快就适应了“千机卫”的身份。

        “最后一个问题,”李云鸿依旧是只看着沈夫人,“那位常来府上做客的大人,可方便透露身份?”

        杨家主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沈夫人,沈夫人在那盛怒的目光之下终于败下阵来,噙着泪连连摇头,只说那是家宅私事,不便言说。

        李云鸿微微一笑,也不多纠缠,他朝傅汐月递了个眼色,她会意,起身说道:“既如此,我们便不多叨扰二位了,待我们回去便会加大力度调查,一有消息一定通知二位。”

        李云鸿不忘附上一句:“有句话还是要送给杨家主,毕竟要寻的是至亲,若不够坦诚,最终害的也只是自己罢了。”

        杨家主一怔,恼羞成怒的气势仿佛被瞬间掐灭,愣愣地站在原地。傅汐月谢绝了沈夫人出门相送,自己带着李云鸿回去了。

        回到卷云阁,两人在耳房里整理卷宗,傅汐月码出一排失踪幼童的画像,打算按照失踪顺序卷起来收好,再差人把缺失的几张补上。李云鸿则翻阅着案卷,不时在一旁的宣纸上提笔书写。

        窗外秋风习习,丫鬟长随们忙着打扫落叶,不时有天梁门的人来禀报调查进程,人人都有事可做,耳房里也忙得热火朝天。

        日头逐渐西沉,傅汐月听完最后一名千机卫的报告,挥手让人退下。她转身去看另一张书桌前端坐的李云鸿,他依旧聚精会神地做着记录,一天下来,任傅汐月这一侧就案情讨论得如何激烈,他那头依然不为所动,只有条不紊地梳理着手头的事情。

        千机卫的人素来敏锐,他们在进出时都会不经意地看向这位李将军,有的干脆用目光询问着傅汐月“他为何在这里”,傅汐月懒得解释,装傻充愣地搪塞过去。

        千机卫虽然内里恶臭不少,阳奉阴违者众,但不同门有不同门的情况。天梁门在傅汐月的治理下已渐渐与其他门区别开来,平日里既没有明显的上下级之别,遇事时又一定遵循章程秉公办事,因此她的下属往往是发自内心地臣服她,比起高高在上的皇帝,更认同傅汐月才是主子,所以即便她不愿解释,他们也不会为难。

        几片枯黄的落叶从窗外飘进来,落在李云鸿肩头,他浑然不觉,傅汐月上前去把叶子拿下来,就近去看案上的宣纸,不由惊讶:“你把这些孩子家里的老底都挖遍了?”

        李云鸿无奈:“哪有那么夸张。”

        傅汐月却觉得一点也没有夸大其词,李云鸿写了满满一沓宣纸,上面用一排排苍劲又不失规整的楷书详细记录着每个孩子家中长辈的身份、祖籍、生平大事,甚至是性情和兴趣爱好。

        前两项倒可以理解,后面这些是怎么回事?

        李云鸿解释说:“我核对过这些孩子们失踪的地点和他们家宅的地址,没有规律,他们本身的年纪也有大有小,不分男女,那么唯一能深挖的线索就在他们家中长辈的身上。后面三项都是我根据案卷上留下的笔录整理出来的,但也有一些诸如性情之类,不过是我的推理罢了。”

        不仅史官记录时不能“曲笔”,在叶霁国,官府办案时也讲究笔录完全反映受审者说过的话,因此往往会把这些人的语气,甚至是一些小动作也记录下来,这就为李云鸿推测他们的性情提供了依据。

        傅汐月啧啧称奇,即便是老道的千机卫也做不到李云鸿这般细致的程度,失踪的孩子接近上百,甚至连慈幼局里有祖籍可循的孤儿家庭都被他捋了出来,他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把全部笔录看完又整理出这些东西的?

        这人真的是个武将?

        她是个发现了不得了的事物就会不停赞叹的人,李云鸿被她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弄得不好意思,于是岔开话头道:“你那里有什么发现?”

        傅汐月放下宣纸,一只手撑在桌案上支起下颌:“收获不多,不过有一点很可疑,那就是候机最近频繁出门,常到慈幼局去。”

        这就是傅汐月最厉害的地方,她擅于广撒网,把看似两件毫无关系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一旦发现不寻常,便会锚定那个关键之处,迅速收网的同时如影随形般追踪可疑之人。

        李云鸿果然警觉:“他和这件事也有牵扯?”

        傅汐月点头:“凭他早就开始接触宋雒,最近又频繁出现在慈幼局,我想应该脱不了关系。你也应该知道他是日月教在千机卫的卧底,身份并不简单。”

        李云鸿颔首:“也许有一处地方说得通了。”

        “什么?”

        他起身,抽出一卷画轴,展开放在傅汐月面前:“看到这个孩子,你会想到什么?”

        画上是一个眼下长着雀斑的男童,分明是可爱稚气的长相,却有着一张怒容,不得不说这些画师们擅于捕捉情绪,将那孩童的怒气通过笔触表现得惟妙惟肖。

        对于这类画像,寻常也只是将它当作寻人用,记住相貌特征就可以了。但李云鸿特意提了出来,傅汐月便觉得心中某处被牵动了一下,她略略思量,说道:“似乎看起来在生气?”

        “没错,”李云鸿又接连展开了几幅画像,“再看看这些呢?”

        傅汐月顺着刚才的思路定睛看去,很快便发现了诡异之处:“他们似乎……都不太高兴的样子?”

        李云鸿赞许地点点头,又亲自将画轴重新卷起来,依次放回傅汐月刚刚整理出来的位置,说道:“没有人会预料到自己会被掠走,画师更无法提前预知,因此画上的表情不可能是事发时的样子,画师们按照他人描述作画,即便如此依然能画出他们的神情,这说明他们寻常就是这样的状态。”

        傅汐月恍然大悟,喃喃道:“寻常就是如此么……”

        李云鸿又说:“如果真的是候机劫走了那些孩子,他更应该谨言慎行,不让自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慈幼局,可他为什么还是几次三番去了那里?”

        傅汐月惊醒:“难道他是为了去找有这些相似性情的孩子?!”

        可是这未免太过荒唐,劫人不图钱财图性情,普天之下还有这样的劫匪?

        但是李云鸿接下来的话证明这个猜测极有可能是真的:“我方才也整理出了线索,发现那些失踪孩子身上并非没有共同点,他们家中十分混乱,要么是夫妻不睦,要么是嫡庶相争,而这些孩子恰好是式微的那一方。”

        傅汐月心中震撼,她知道既然从外部找不到任何共同之处,那李云鸿说的极有可能是让他们被劫走的真正原因。

        如果做下这些事的人真的是候机,那么一切似乎更容易解释了。

        “日月教寻这些孩子,是为了新的蛊术?”

        李云鸿沉吟道:“的确也只有种蛊这类操控他人之法,才会对人的性情有要求。不过我们暂时还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猜测。”

        傅汐月摇头:“已经做得很多了,如果没有你点拨,我自己决计想不到这一环。”

        怪不得李云鸿在杨家会问出那些奇怪的问题,怕是那会儿就已经把种蛊和失踪案联系到一起了,登门上访的那位贵客,估计也是日月教的人。

        说来也巧,李云鸿这些日子暗中调查凉州卫将士们种蛊的事情,正是对蛊术敏锐的时候,他笑了笑:“也多亏你盯住了候机,否则我无法说服自己。”

        头一回合作就如此顺畅,傅汐月有些不敢相信,她维持着撑住下颌的姿势,扭身看向李云鸿:“李将军难道从前做过暗探?或是文官?为何对这些事情手到拈来?”

        李云鸿知道她这是玩笑话,因此只是微笑:“不过少时在军中无聊,花时间研究了些行军打仗之外的东西。”

        傅汐月纳罕:“在军中也会有无聊的时候?你不需要上战场吗?”

        李云鸿一边收拾案卷一边说:“我那时只是个无名小卒,在后方打杂,并没有上阵的机会。”

        傅汐月沉默了,她也有类似的经历。初入千机卫时,因为她是个女儿家,不少人信不过她,那时的天梁门统领也不肯委派她真正的任务,她也有好长一段时间的沉寂。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在此之前,只有不停努力为前路做好准备。

        大概是有了同病相怜的感慨,当年留下的芥蒂在心中淡了几分,她开口道:“事实证明将军做的不是无用功,今日我承蒙你相助,也多亏你当年肯花心思钻研这些东西。人一程有一程的际遇,过去的遭遇说不定正是为了目下所做的准备。”

        李云鸿一怔,片刻后反应过来她在宽慰自己,于是笑着接口:“姑娘说得是。”

        他知道傅汐月不是信口开河,以她如今所处的位置,必是有切实的感悟才会如此说。很多道理他心中都明白,但从另一个人口中讲出来,会让他有一种弥足珍贵的共鸣。这样的人随着他一年年不断向前,已经越来越少了。

        他顿了顿,虽然心中有了对策,但毕竟还是要征求她的意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傅汐月眨眨眼,笑得狡黠:“怎么办?当然是干起我的老本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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