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鸿胪寺隐秘五十一

哈迪和易卜拉欣的尸身在公孙策刚破案的同时，就已由宋人护送回了大食，所以大食使节很快也就整装完毕，离开了怀远驿。

        汴梁城，南熏门外，杨柳依依，朱门白瓦，皇上亲自送大食使节离开，众臣整齐列在皇上身后，阵仗浩大。

        说来，小小大食本不用皇上如此兴师动众，但此次大食在大宋吃了如此大亏，损失惨重，皇上仁慈，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故而送得远了些。因为卡伊姆一直很喜欢飞燕，皇上破例许了飞燕一道送行。

        里达明礼守节，对皇上亲自相送感激涕零，而卡伊姆则有些神情恍惚，原本灵动的眼神也变的呆滞了，皇上明白他的难过，不仅不介怀，反而对他多了几分同情。

        公孙策此时并没有很忙碌，因皇上在眼前，刘大人蹦跶的格外欢快，一点都不给他露脸的机会，而他本就身体不适，也乐得清闲了。

        虽然公孙策很低调，但皇上倒是记挂着他，多看了他许多眼，心里打定了主意，待送走了大食使后再好好问问他的伤情。

        皇上还在与里达寒暄着，庞太师无意间走到公孙策身边，目不斜视，低声说到：“有确凿的证据可以翻案吗？若是有，老夫也不拦你，皇上那里有我，你不必太过担心。”

        公孙策同样轻声地回道：“还没有。”

        庞太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里达带着卡伊姆再次拜谢过皇上，准备登车，皇上看着卡伊姆愁苦的表情，心中一软，不由得伸手摸上了卡伊姆的小脑瓜，又指了指飞燕，笑眯眯地说：“若是有机会，再来我东都城玩，朕还让你飞燕姐姐陪着你。”

        被皇上摸着脑袋，卡伊姆身子有些僵硬，想躲又不敢躲，只是把头微微偏了偏。

        公孙策有些唏嘘，大食使刚来不久，在宴请耶律大石的晚宴上，卡伊姆第一次被皇上摸着脑袋的时候，也是这般胆小怯懦，可那时还有易卜拉欣在身边，疼他护他，现在，易卜拉欣死了，只留卡伊姆孤零零一人。

        公孙策心生感慨，人生苦短，自己要对飞燕更好才对，想到飞燕，他忍不住向一旁的飞燕看去，却无意中看到耶律大石也立在一旁认真地看着飞燕，他心中不悦到极致，与此同时，飞燕感觉到了一旁令自己不舒服的目光，转过脸去，狠狠送了耶律大石一个大大的白眼，公孙策这才浑身舒坦，心中暗笑道，看来真如那日耶律大石所说，自己的占有欲太强。

        想到这，公孙策实在忍不住了，低下头，嘴角微微挑了起来，可不过瞬间，他的笑容突然僵住了，耶律大石说自己占有欲挺强，那日发生了什么耶律大石才说自己占有欲强。

        原来如此！！

        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像一道光照亮了自己头脑中原本隐在黑暗中推理，冲散了迷雾，让一切豁然开朗。

        这就对了，所有疑问都能对得上了，杀人动机也能解释的通了。

        他公孙策可以翻案了。

        他对着身边的庞太师轻声说：“我有确凿的证据了。”

        庞太师微微点了点头。

        公孙策走上前，站到了皇上身后两步远的位置，恭敬而笃定地说：“皇上，臣已拿到大食国的镇国宝石了。”

        听闻他的话，里达脸上写满了惊喜，同样惊喜的还有皇上，皇上一边让公孙策尽快将宝石拿出来，一边追问着他是如何找到的。

        公孙策云淡风轻地说：“幸而有卡伊姆王子相助。”卡伊姆抬头，满脸疑惑。

        公孙策一边说着一边将现场人的表情观察一番，心下更加明了。

        他上前几步走到皇上身前，转身跪下。

        “皇上，臣有罪，萧肃陌并非此案真凶，是臣探查有误，还请皇上降罪。”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皇上难以反应，他不由地思索起来，自己并不在乎萧肃陌是不是被冤枉的，在他看来，萧肃陌就该是凶手，这是任何人都喜闻乐见的，即便公孙策断错了案子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一样愿意给他加官进爵，可现在公孙策突然跳出来说案子错了，那大宋如何给大食人一个交代，自己本来对公孙策很是欣赏，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不懂事，皇上又开始思索是不是自己平日里对臣下实在太过宽容，竟让这些人失了分寸。

        想着，皇上抬头看了一眼周围，众臣皆面带惊讶，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而耶律大石又换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能感觉到他兴奋的都已抑制不住了，至于大食人，则是表情严肃。

        皇上又转念一想，公孙策平日里并不是个不靠谱之人，性子沉稳，办事也妥帖，而且，除了包拯，也很少有哪个臣子会耿直到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包拯这样耿直之人，朝堂之上得一人足矣，这公孙策虽与包拯交好，但行事风格并不相同，应该有什么隐情在其中。想到这里，皇上还是决定相信公孙策一次，便狠下了决心，冷肃地说：“公孙策，你今日若是道不出个子丑寅卯，那便是欺君之罪，朕决不轻饶。”

        公孙策深深叩首，皇上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起来说话。

        公孙策起身，看向皇上的目光明亮坚定，被这样的目光看着，皇上突然不那么烦躁了，甚至觉得安心起来。

        众人都等着看公孙策直接说出凶手是谁，没想到，他却走到卡伊姆身边，弯下腰，柔声说：“先把宝石拿出来吧！”

        卡伊姆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宝石…我不知道在哪里？为什么和我要？”

        飞燕也惊呆了，若是往常，她定会跳出来与公孙策好好理论一番，哪怕公孙策是对的，可现在，公孙策一个不好就会被定罪，她哪敢反驳半分。

        公孙策对飞燕招了招手，飞燕就乖乖地走上前去。

        “你帮卡伊姆将他脖子上的挂坠取下来。”公孙策低声交代。

        飞燕有些茫然，却没停下动作，听话的去做公孙策吩咐她做的事情，没想到，手还没伸出去，卡伊姆就突然激动起来，手按在胸口的挂坠上不松开，眼泪汪汪地看着飞燕。

        飞燕一看这架势，心中已然明了了，但卡伊姆这表情让她心软了，她有些为难地看向公孙策。

        公孙策弯腰，对卡伊姆叹道：“你也知道，没用的。”说着，又示意飞燕继续。

        卡伊姆这次没有反抗，可眼泪流的更凶了。飞燕取下挂坠交给公孙策后，搂住了卡伊姆，嘴里轻轻念叨着“对不起”。

        公孙策举起挂坠，又向不远处那个眉心有红痣的大食侍女讨要她的挂坠，那个侍女有些不知所措地摘下挂坠给了公孙策。

        公孙策毕恭毕敬将两枚挂坠交给皇上，一接过挂坠，皇上心中就有了分晓，外观一模一样的挂坠，一枚轻飘飘的，而另一枚却颇为沉重，与它小小的外表很不相称。

        公孙策解释：“那日，臣去游湖，见有人向水中扔叶子，叶子体轻，能够浮在水上，而后又有人将石头包在叶子里扔在水中，石头便带着叶子沉了下去。”飞燕见公孙策轻飘飘地将自己称为有人和又有人，心中不悦的很，若真是自己提醒的，那自己该是大功臣才是，怎能就这么被一带而过了，她狠狠剜了公孙策几眼。

        “故而，臣突然想到，前几日，卡伊姆王子将易卜拉欣王子佩戴的一枚同样的挂坠扔在湖中，那挂坠能够一直漂着，后来，卡伊姆王子下水去捞挂坠，臣去救他，发现他脖子上那枚挂坠却是沉在水下没有浮出来的，所以，臣断定，那挂坠中有东西，而这挂坠的大小能装什么，或者说，什么东西重要到需要装到这挂坠中。”

        公孙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再加上臣刚才故意说找到了宝石，在场所有人都很惊讶，而卡伊姆王子却没有太明显的表情，说明他知道宝石不在臣手中。臣又说，幸而有卡伊姆王子相助，里达大人下意识责怪地看了眼卡伊姆王子后才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

        听着他的分析，卡伊姆脸色越来越白，低头不语，皇上思索着，将手中较重的那枚挂坠用力掰开，便有一枚闪着耀眼光泽的纯黑色宝石掉落在皇上手上，皇上的神色彻底放松下来，微笑着将那枚宝石擎过头顶。

        在身后的众人一片惊呼声和叫好声中，里达变了神色，急忙上前几步，想看个真切些。

        而耶律大石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心中暗暗惋惜，看来这好戏是看不成了，想着，他上前一步，发问：“那杀了哈迪和易卜拉欣的凶手又是谁？难道是卡伊姆王子？我可看不出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飞燕向前一步,伸出一枚白嫩嫩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表情生动地说：“你看不出的事情多了，想看出什么来，首先得长脑子。”飞燕听出耶律大石语气带着刁难，心中不快，可不小心讽刺的范围有些广了，让本来想问同样问题的皇上立刻闭了嘴，皇上倒是没有责怪飞燕口无遮拦，只是心中暗暗庆幸还好自己的嘴没有耶律大石那么快。

        “飞燕，不得无礼。”庞太师礼节性地批评了飞燕一句，估计庞太师也知道，自己女儿这性子是教不好了，庞太师说话还是很有震慑力的，飞燕只得闭了嘴，不服气的低下头。

        公孙策心中又乐了起来，这个小人儿，真是敢想敢说，此刻怕是多少人心中郁闷着自己被人说了没长脑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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