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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麦积山血案七


待他回到东陵村,连奕已在笑眯眯地候着他了,身后是低着头的谢郡守。

        “肖州判呢?”公孙策压住了心中的愤怒,向连奕回以微笑,语气温和。

        “肖州判说他身体不适……”连奕说着,故作迟疑之态。

        “本府不想管他性子怎样,在他自己家中,想与谁耍性子都与本府无关,但秦州府疫症盛行,他身为一府州判,却视百姓疾苦而不见,若是做不好这州判,本府劝他趁早请辞。”公孙策一挥袖袍,脸上的微笑瞬间变了严肃。

        在看向连奕时,公孙策又转了笑脸,说道:“今早东陵村、西陵村之事,想必连大人也听说了,对谢郡守这欺上瞒下的行为,不知连大人觉得该如何处置?”

        连奕眉头一皱,疑惑道:“居然有这事?谢兆先,你究竟隐瞒了什么?”

        谢兆先慌忙上前卑躬屈膝道:“这真真是天大的误会啊!许多年前那次疫症,咱们也是先封村,将病人聚在一起隔离开,每个村派了郎中,此次也是如此,只是这次药材短缺了些,即便不封村,放他们出去买药,也找不到郎中,买不到药材啊!这大人您也知道的,再说……再说……这库中……”说到后面,谢郡守有些语塞,结巴了起来。

        连奕却突然深深叹了口气,止了他的话尾,哀伤道:“唉!你别说了,我明知道咱们府中拮据,却还将此重担压在你们身上,是本官无能啊!”

        说着,他湿着眼对公孙策说:“府尊大人,想必上任前你也知道,咱们府远不如其他州府富庶,不管是府库还是县库,皆是没有余银,这账目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东西,记得前些日子大人已将账目调走了。各县中也就宁远产玉,有些银钱,其余各县县令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哪怕是医馆的学徒都调来了,也真是难为他们,刚才那车药,还是谢郡守见大人您动了怒,用了私银高价从每个药铺那里凑来的,大人不赏就算了,还要罚,这……这岂不是让秦州府的官员们寒了心吗?若是一起撂了挑子,这……”

        公孙策心中离奇的愤怒,他这是被连奕带着各县县令将了一军,这秦州府,连奕果然是只手遮天,但这节骨眼上,他若是来硬的,怕苦的还是秦州的百姓,于是,公孙策压了怒火,挤出一个笑脸,赔笑说道:“连大人莫要见怪,是本府不了解情况,又太过着急,只是这秦州府连大人比我熟悉得多,可否想些对策,先将这几日对付过去。”

        连奕思索片刻,犹豫道:“虽说咱们库中无银,但仓中还屯有些府军的粮草,若是大人下令,咱们先拿粮草和凤翔府换些草药来应应急,这边大人也想想看有什么好的法子,毕竟,您是我大宋第一才子。”

        听了连奕的话,公孙策真是愤怒地想骂娘了,“这人真是一肚子坏水,秦州与西夏接壤,府军没粮,但凡消息传出半点到西夏,这第一道屏障就轻松破了,这秦州府若是失在他公孙策手上,自己岂非大宋罪人。”

        可他仍微笑着说:“这怕是不妥,连大人再想想,到时候,本府定会向皇上报告连大人这治疫之功,阿策还年轻,一切还得仰仗连大人。”

        连奕心中冷笑,看来这公孙策倒不是个傻子,他叹了口气:“要不,与凤翔府借一点应应急,只是秦州府有了疫症,凤翔府怕是也得囤药了,我且去协调协调,待朝廷派了银子下来,咱们再还上。”

        “也只好这样了,有劳连大人。这些日子,本府便不回府衙了,府中诸事还得辛苦连大人。”公孙策连忙行礼。

        连奕笑眯眯地应着。

        应付完这个老狐狸。公孙策几次想去西陵村把那个小丫头抓回来,送回京城,可谢兆先一直随着他,他便不好做些什么,直到日落后,谢兆先离去,才急忙唤来周天和夷歌。

        “周天,你去西陵村把今天带人打我那个小丫头带回来。”说完,又安顿了一句,“只是带来,切勿伤了她。”

        待周天就要离去,公孙策又急忙叫住他,补了一句:“若是她已休息了,就等明早她醒来再说吧!”说罢,对着夷歌苦笑一声道:“是飞燕!”

        抓前主子这种活,夷歌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出于对周天的同情,他还是提醒了他一句:“大人喜欢这丫头,你若是带了她来,大人倒是会开心愉悦,记得下手可小心点。不!你还是自己小心点吧!”

        周天明白过来,不消二刻,便卷着一床棉衾飞身回来,进了祠堂边的耳房,见公孙策不在,便将卷着的棉衾放在床上,又放下了床帏。

        “你个小混蛋,还不快给我解穴,是不是公孙策那个王八蛋让你来的。”棉衾中的飞燕咬牙切齿地喊着。

        她的声音过于尖利,周天紧张的一头汗,捡了个小石子,隔着棉被打在她的穴位上,天地间一片清净。

        “我……我也不是一定要点你哑穴的,只是你太能说了,我又说不过你!”

        “那我说你听着吧!外面喜欢我们大人的姑娘可多了,虽然我觉得你长得没那些姑娘好看,性子也不好,但既然我家大人喜欢你,那我还是要劝劝你的。”

        “跟着我家大人,可是有吃有喝的,你看我这身新衣服,就是我家大人给我买的,到时候,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他都会买给你,你就不用穿这么难看的衣服了!”

        “我家大人性子好,你就安心嫁了他吧!你将来当了我家夫人,一定别骂他。”

        一片寂静,苦口婆心劝完飞燕的周天口干舌燥地离开了。

        待到下半夜,查看完病人的公孙策才走了进来,见这小半夜周天都未将人带来,只当飞燕是休息了。

        他脸色一片晦暗,不止天水郡,今日去了清水县、秦安县,皆是一片凄凄惨惨的情形。

        叹了口气,洗濯完毕,便开始脱衣,待脱得只剩亵衣裤,这才掀开帷帐钻了进去。

        随即,一声惊叫响彻天际,夷歌周天一齐拔剑进屋,却听床榻内传来公孙策的声音:“没事,一只耗子而已,你们先出去。”

        公孙策拍了拍狂跳不止的胸口,跳出床榻,慌忙找到自己的中衣着好,想起自己接触了一天的病患,他将欲穿的外袍放下,仔细净了手,才再次钻进床榻。

        嗅了嗅棉衾中传来的清香,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突然放松了,身子也随之轻软了下来,便挑了个舒适的姿势侧卧着,抚了抚露出的一片青丝,柔声道:“怎么?变小哑巴了?”

        无人应答,但呼吸声渐强,看着那剧烈起伏的棉衾,能看出衾下的人此刻是极度不开心的。

        公孙策了然,这个周天,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

        他轻轻揭开棉衾,想趁这小丫头不能顶嘴的机会,好好训斥一下她的行为,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独自从汴京跑到秦州,再加上又是这种惹事的性子,能平平安安真是老天庇佑了,她若真的那么能耐,怎么周天想掳来就随便掳来了,若是遇到了坏人呢,只是想想他就一身冷汗。

        还好她懂得把自己的容貌藏起来,可即便这样,她的那双眼睛也够夺目了,今天在西陵村,那群青年男子不也一呼百应吗?

        棉衾揭开,那双令人不放心的大眼睛射出愤怒的光,狠狠盯着他。

        看到这双眼,他的心顿时如融化了一般,满脑子的训导之词一句也说不出口,可心中的委屈和痛苦却一齐涌了上来,他怕自己失态被她看见,赶忙转了身去。

        此刻,飞燕快被气疯了,哪怕在床上,这么暧昧的环境下,她仍想把公孙策这个大混蛋狠狠揍一顿。

        自己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被人裹在棉衾里卷了就扔到公孙策床上,听公孙策那语气,还很得意。

        可飞燕瞪着瞪着,却觉得不对,公孙策不是应该来教育她不听话吗?为什么背着她一言不发?

        终于,他背对着她发了声,语气很是低沉:“飞燕,我很怕,若是你再出了些什么状况,我怕我会坚持不住。”

        她满眼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了,心疼。

        他突然转过身来,飞燕这才看见他红着的眼,顿时不敢再瞪他了。

        正想着,却被他抱起搂在怀中,耳边响起他的喃喃低语:“你让我抱抱,和你说会话,一会儿便让人给你解穴,别恼我。”

        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的味道,飞燕哪里还能记得生气,登时身子便放松了下来,如一汪水般无力地瘫软在他的怀中。

        “我很无助,亲眼看着那个才五个月的孩子在我怀中停了呼吸,还有个大婶,我怎么努力都没能救活,我知道,这秦州府境内,还有很多人在慢慢死去,可我不仅无能为力,还要对着那连奕笑,一次次求他,讨得些救命草药。”

        “飞燕,我是不是太软弱了。我身为一府的父母官,却不能让百姓们依靠,眼睁睁看着他们绝望离去。”

        他将她又抱紧了些,将脸贴上她的脸,一阵冰凉感传来,飞燕流了泪,她想反过来将他搂在怀中,说几句话安慰他,却动弹不得。

        他将她平放在床上,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垂眼道:“让你担心了,是我不该,我这就叫人来给你解穴。”

        下榻披衣趿鞋,要叫人时,他又回过身,弯腰轻轻点上了她的唇,又抚了抚她的发丝,这才唤了人来给她解穴。

        窗外,周天捡了两颗石子,边解穴边解释:“大人,我一点都没有碰到这个姑娘,我办事,你放心!”说着,匆匆逃走,周天仍记得姑娘一路上喊着待能动了怎么收拾他的话,还是躲着点好。

        公孙策阖上窗,他有些怕,不敢回头,所以动作慢了些,却感觉有人在背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你别送我走,让我留下陪你好吗?”她吸了吸鼻子,放低了姿态。

        公孙策摇头。

        “我再也不做危险的事了,我今天一整天都听你话蒙着口鼻,而且,我小时候患过痘疮,我不是给你说过吗?小时候我发烧,爹爹抱了我一夜,我现在也不会再病了,你别送我走。”

        公孙策仍低头不说话。

        “这边有谢润儿什么花花草草的,我不放心,若是你一定让我走,我会寝食难安的。”她突然可怜兮兮地表白。

        公孙策深深叹了口气,他能拿她怎么办?这就当是她帮他找的借口吧!

        他回身抱住她,亲吻着她头顶温暖的发丝,温言道:“我给‘岳丈大人’送一封信去,你就暂时留在我身边吧!”

        一听这话,飞燕眼神放了光彩,又听他说:“现在这样子挺好,让我安心不少,这段时间就这样打扮吧!”

        飞燕哪敢说不,马上乖巧地点着头。

        公孙策安顿了飞燕在他的床上睡下,自己才并了祠堂的桌子睡了,虽身下的木板很硬,但他却格外舒心。

        她没有生气,她还是他的,他那另一半的烦乱终于放下。

        他安心了,可另一个人却烦乱得很,只听床上一个娇娇软软的声音传来,“你上来嘛!”

        他浑身发热,却坚定地答道:“不去。”

        只听床上的人狠狠打了几个滚,闹道:“点了那么久的穴,浑身酸痛,得有人揉揉!”

        他忍着笑威胁道:“再闹腾我叫人继续给你点上。”那边立刻安静下来。

        只安静了一小会,床上的人又哼哼唧唧,声音委屈到极致,“一个人,好冷!”

        一床棉衾扔到了床上。

        虽装得坚定不移,可身下的反应让公孙策真是苦不堪言,恨不能现在就出去,就着秋天冰冷的井水冲个凉。

        “你……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床上的声音气急败坏起来。

        公孙策轻笑一声,准备和她清算了,“那日我中了合欢药,我记得自己倒是挺男人的,可你戏耍我了。”公孙策虽记得不大清,但还是打算诈一诈她。

        飞燕有点紧张,这么久远的事了,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现在有求于他,万一他不高兴怎么办,想到这里,便结结巴巴辩驳道:“你……你对我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动手动脚,我只是小小地戏弄一下你,已经很便宜你了。”随即,飞燕又弯了眼睛,甜甜地说:“公孙大哥,你最好了,胸怀宽广,才不会与小女子计较呢,对不对?其实,我一个人睡着也不怎么冷的,哎呀,好困啊!你别扰我睡觉!”

        果然如此,她这是联合了母亲一起来戏耍自己。公孙策还能说什么,只得严肃道:“以后再与你算账,赶紧睡。”

        听着床上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公孙策心中暖暖的,彼此扶持,不论任何困难,都一定会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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