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惊噩梦
游心拂尘遥遥一指，指向太玄阁屋后，“我年轻时，喜爱在外游历，顺手抓了一些爱宠回来，把它们放养在崖底了。”
屋后是一处断崖，沈辞先前上二楼时曾经看到过，崖底深不可测，游心还在断崖边设了结界封存，他还以为那结界是为了防止人掉进去才设的，原来是为阻隔底下的凶兽爬出来。
“爱宠？”沈辞品味这话，“师祖，所以崖底下……不止双头虺和大蜘蛛，还有别的啊？”
“是呀。”
宋璟开口：“师祖，您那日的幻境，究竟是如何制成？”
“我造了个幻境，给你们这些小辈和我的爱宠两头降法。你们眼里所见的是在与凶兽搏斗，而那几只小可爱所见的，自然便是日常狩猎了。”
沈辞想起当日的黑白双蛛，一阵寒毛直竖，不欲再继续话题，拉着宋璟想回去，游心却开口留住他俩。
“我瞧今儿日头不错，打算晒书，你俩来，将二楼的书都搬下来晒晒。”
沈辞道：“师祖，您修为那么高深，想搬书，太极拂尘一挥不就解决了吗？”
游心不赞同道：“什么事情都倚赖术法，岂非太过乏味，事事躬亲才得乐趣。”说着拂尘一挥，从阁楼窗台卷出那把太师椅，老神在在坐上，“好徒孙，去吧。”
……师祖，可这你这“躬”的是我们的“亲”啊？
“是。”宋璟对沈辞道：“走吧。”
两人商定，沈辞在阁楼上边将书扔下，宋璟在阁楼下边接书，沈辞一摞接一摞扔，抓到什么扔什么，宋璟皆能接稳，还抽空将书籍整齐码好，庭院渐渐多出一排排书籍，游心在一旁吃茶，不时将椅子往外挪，给他俩腾位置。
辗转旭日东升，两人默契配合，转眼间阁楼书籍已被搬空，沈辞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成就感满满。
“师兄！你猜我发现了什么好东西？”沈辞神秘兮兮抱着一摞画轴下来，不等宋璟问出口，主动亮出答案，“噔噔！师父师娘的画像！”
沈辞抽出一管画轴展开，画中有一对相扶而立的青年男女，眉目柔情，相濡以沫，男子穿着玄清派弟子校服，俨然正是年少时期的钟远和鹿竹夫妇。
“小师妹长得很像师娘年轻时候。”沈辞指着鹿竹身上杏黄色的服饰，“师兄你看，师娘身上穿的不是常服，这里哪门哪派的校服？”
宋璟扫了一眼，“乐游城药王谷，师娘是谷主元岑长老的亲传弟子。”
沈辞问：“师祖，这是谁作的画？”
“我。”游心走近，看着画像，“当年元岑小弟带着鹿竹来太素山探我，远之去接见，一来二回的，俩孩子相对眼了，这画便是在那时候作的。”
沈辞津津有味听着师父的年少八卦，“想不到师祖您还有这技能呢！师祖，您还画了什么啊？”
“我不常作肖像，多是些山水。”游心似想起什么，在画轴里挑挑拣拣，最后抽出一副，“遇白，这是你爹娘的画像。”
宋璟迅速抬头，原本淡漠的眸眼拉开惊愕之色，“我爹娘？”
沈辞也没料到这堆老物件能有意外之物，见游心将画轴慢慢展开，沈辞张口：“这是……”
画作一派喜色盈盈的大红色，赫然画着的是新婚璧人，年轻女子凤冠霞帔，丹唇凤目，姿容明艳，她身边紧挨着一位高大英挺的青年男子，男子一身大红喜服，一手亲昵地搭在女子肩上，满堂红烛交辉，映出郎才女貌的一对佳偶，两人脸上皆藏着掩不住的喜色。
夫妻俩的眉梢抑或嘴角有三分肖似宋璟，这便是宋璟的父母，金墉城净居山太华派的创派掌门夫妇，曾经名扬一时的宋御和夕岚。
世事莫测，到如今，斯人已逝，幽思长存。
游心道：“这是你爹娘成婚时请我作的画，后来画成，他们却因为事忙未能□□来取，便一直留在这里。”
宋璟眸色微恸，定然看着画布，轻声道：“我都快记不清爹娘的模样了。”
沈辞拍了拍宋璟的肩膀，对游心道：“师祖，能否将画像赠予师兄，让他留个念想。”
“可以。”
宋璟收敛心绪，小心将画收好，抱拳郑重道：“多谢师祖。”
游心摆摆手，看着画作突然技痒，心血来潮，“来都来了，本师祖便为你俩也作副画。”
沈辞道：“作画？给我们？”
游心使唤道：“去，给我取纸笔来。”
沈辞看看宋璟，宋璟未有反对之色，足下一点跃上阁楼，听话地去搬笔墨纸砚，物件准备齐全，游心手执狼毫，比划着两人的身形，“你俩去前边站好。”
“喔等等，那我摆个姿势。”第一回当模特有点紧张，沈辞拉着宋璟站在竹林前，“师兄，你看我脸脏了没，头发没乱吧？”
宋璟低眸，抬手为沈辞理了理衣领，两人并排而立，听从游心指挥，“挨近一点，头抬起来，韫玉嘴巴合上。”
直到日暮，才听游心喊停，沈辞站得四肢都僵了，摇摇晃晃凑上前看，“哇呼！师兄你快来看。”
画作中，两个少年人抵肩而立，一位笑意灿灿桃花貌，一位眸色深深沉如冰，形貌神态生动如许，直将少年意气跃然于纸。
连宋璟都看得入神，手指欲去抚摸画布，半途顿住，清醒一般将手放下，眉眼染上些许暖意，“师祖画技可堪一绝。”
宋璟从不主动夸人，若是有，必是真心实意的赞赏。两个入画的看得满意，作画的游心自然也满意，拎着笔墨未干、尚需补充细节的画布走人，留下俩小辈善后，将晾晒好的书籍搬回阁楼。
回到竹舍，沈辞直接摊倒在床，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隔壁宋璟还出声提醒他睡前再默一遍辟谷诀，沈辞满口应了一声“好”。
刚喊完，居然就直接睡着了。
劳动过后的睡眠却极不安稳，沈辞睡着了，又觉得自己醒着，身体沉如千斤，大脑混沌而清醒，陷入梦魇，梦中他回到了七岁前所待的福利院。
生锈的栏杆，斑驳的墙壁，狭小脏污并且永远打不开的窗户……熟悉入目的场景形如那一段灰暗的童年。
福利院的护工敷衍刻薄，长年克扣孩子们的生活物资，一不高兴就拿孩子出气，打骂虐待是常态，沈辞细小的胳膊和腿上常年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而那些不受管教的孤儿们在这样压抑逼仄的环境下，养成了好斗的恶习，拉帮结派抢食物、抢衣服被褥，大孩子欺负比自己弱小的孩子。沈辞年龄最小，早产儿体格瘦弱，他就是层层食物链的最底端，大孩子们的霸凌目标。
“哈哈哈……想吃饭呢？不给！”
“饿吗？饭没有，有蜘蛛你吃不吃啊？”
“我给你的你敢不吃！按住他！塞进他嘴里！”
……
“我不吃……放开我！”沈辞在床上翻滚，乍然喊出声，身体突破桎梏猛地弹跳而起！
沈辞大口喘气，后背冷汗淋漓，抖着手敲了敲竹墙，“师兄……师兄？”
隔壁寂静一片，没有回应。
沈辞手脚并用爬下床，全身无力眼冒金星，摸黑去隔壁，却见隔壁屋的床榻被褥齐整，宋璟不在屋内，大半夜的他去哪儿？难道又去外边打坐清修了？
竹舍内昏暗一片，空荡荡闷得人难受，恍惚他还沉浸在童年福利院的图像里，太阳穴一抽一抽地扰得他心悸发慌，沈辞跌跌撞撞出门，漫无目的穿进竹林。
屋外月光明亮，夜深人静，风吹竹叶沙沙作响，沈辞迎面奔走吃了冷风，人清醒不少，“呼——”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已经快一日没有修辟谷诀了，饥饿感蔓延至全身，沈辞五内郁燥，无法定心打坐，以往这个时候宋璟都会助他运转灵脉，现而没了约束，沈辞此刻的心情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不想打坐，不想再念那破法诀，沈辞实在忍不住，“系统，打开商城的美食版块。”
【玩家，您现在是辟谷期，不能进食喔。】
沈辞摆烂，态度坚决，“我知道，少管我！小爷就是要吃东西！犯规也要吃！”
【这……好吧，为玩家开启系统商铺，深夜美食版块，当前在售美食有：古法熬制老鸭汤；喷香可口方便面；鲜辣入味卤鸡爪；卡兹卡兹脆薯片……】
“哎不用报了，越听越饿，先来桶方便面。”
【好哦，喷香可口方便面一桶，当前方便面口味有：红烧牛肉味、鲜虾鱼板味、老坛酸菜味、香菇炖鸡味、麻辣小龙虾味，售价：19,999数值点每桶，请点击确定。】
“等等，多少？”沈辞点了点数值，确定自己没看错，“你们抢钱呢？一桶方便面两万块！？”
【玩家，您可使用数值支付。除了战斗值，其他三项数值都可以用来支付商品，当前您还有：玩家战斗值1,396,988，角色魅力值12,349，主角亲密值25,889，若遇到单项数值不够的情况，合并支付或前提预支，都是可以的呢。系统会将您消费的数值记账单，等通关后统一销账。】
“奸商啊奸商！小爷辛辛苦苦打拼到现在，一共也才赚多少？你们定价这么离谱，物价局不管吗？”
【本游戏尚未开启充值氪金业务，商品支付款系为游戏虚拟币，物价局确实管不着呢。】
……卧槽？？？
游戏通关后数值可以等比兑换人民币，成为佣金进入沈辞的口袋，系统这波骚操作分明是防着他赢太多，故意提高物价吧！
【玩家，您尚未选中商品，请点击确定购买哦。】
“不买！小爷坚决不向你们这等肮脏的资本手段屈服！”
沈辞忿忿关掉系统，望着天上月明星稀，背靠竹子抱膝蹲下，长长叹了口气。
好饿，我要吃饭……
嗯？沈辞扭了扭腰肢，感觉屁股下边的触感不太对，软唧唧的……像坐到了什么东西，挪开屁股，扒开枯枝叶一看，竟是一窝白蘑菇！
不止屁股底下的，周围随处一扒，皆能看到成片又圆又胖的野生蘑菇，游心真人真没忽悠他们，竹林里真的有很多蘑菇啊。
沈辞心里新奇，拔起一颗端详。
这蘑菇……白白胖胖真可爱，长得很好吃的样子……
宋璟深夜无眠，外出在山峰转了一圈，乘着月色而归，却见竹舍大门开着，足下一顿，“韫玉？”屋内空荡荡，宋璟转身朝外，闻到空气中有烧灰的气味，旋即寻觅气味朝着竹林走去，尚未靠近便听一道细弱的呼喊——
“师兄……”
前方有火光，隐约可见一道人影伏地。
“韫玉！”宋璟神色一变，沈辞倒在地上，已然吐得昏天黑地，呕不出东西便干吐苦胆汁儿。
“怎么回事？”
“师兄……”沈辞脸色煞白，眼泪汪汪，“蘑菇有毒……”
顺着沈辞手指的方向，宋璟见到地面篝火堆旁插着一串由细竹条穿成蘑菇，“你吃东西了？”
沈辞点头，捂着心口又欲作呕，宋璟连忙去顺他的背，沈辞奄奄一息：“师兄救我……”
“你忍一忍。”
宋璟一手托起沈辞，一手环住腰背，让他脑袋靠在自己肩上，抱着人快步去往太玄阁，一遍遍敲着门，好一会儿，才见游心真人以她特有的“泰山崩于前我亦岿然不动并顺手将泰山拍飞”悠哉哉的速度下楼开门。
“哟，这是怎地？”
沈辞背对游心，半死不活瘫在宋璟身上，“哼哼”两声以示问好，宋璟简略说完经过，游心道：“蘑菇有毒，不可食用，怎么就吃了？”
宋璟道：“我检查过，韫玉吃的只是普通常见的菌菇，应当是无毒的，况且，上回师祖还曾提过，竹林里的菌菇可食，缘何会中毒？”
游心道：“前阵子我炼丹，烧坏了一炉，将烧坏的药丸倒在竹林里，前几日下雨，蘑菇吸收了药性已然带毒，所以不可食。”
“嗯！？”沈辞激动了一下。
游心道：“韫玉想说什么呢？”
宋璟道：“蘑菇有毒，您为何不早点提醒我们？”
游心微微一笑，“你们在修辟谷术，本师祖想着，应该不会有人想长教训，乱吃东西，是吧？”
沈辞：“呜……”
宋璟道：“晚辈知过，师祖受累，还请先救治韫玉，其他过罚，明日再叙也不迟。”
游心真人看着这对师兄弟，微笑着摇摇头，叹道：“遇白是懂事的，韫玉呀……顽嚣可爱。”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只瓷瓶，“温水服下，睡一觉天亮便好了。”
连解药都准备好了……游心真人是炼药还是炼毒呢？
沈辞这回确定，她定然是故意给蘑菇下毒。太玄峰除了太玄阁屋后的断崖禁地里圈养着的奇禽异兽之外，基本不见其他野味，冬季将临，山峰上能吃的东西就更少了，蘑菇是最便利取食的，游心留备两个辟谷的小徒孙，是以下套。如此一来，若没人吃便安然无事，若吃了，必是一次惨痛的教训，下次便不敢了。
“多谢师祖赐药。”
宋璟收了药丸，立刻转回竹舍，将着沈辞放在床上，取来一盏水用内力催热，喂着吃下药。
“感觉如何？”
沈辞靠在床头，软绵无力道：“晕……”
“我扶你躺下。”
“别……躺下更晕，师兄，我冷……”
沈辞做噩梦惊出一身冷汗，吃了毒蘑菇再出一身冷汗，眼下汗水黏着中衣，四肢虚脱发冷，嘴唇苍白，脸颊却开始烧红了，这么躺着人也不爽利，宋璟摸了沈辞额头试温，给他包上棉被，出门打了盆热水回来，将面巾打湿递给沈辞。
沈辞一双琉璃目委委屈屈向上望，伸出颤抖的双手，虚弱道：“我拿纸的力气都没有了。”
宋璟拿着湿巾的手僵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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