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贺宥容原本正跪坐在云伊儿身侧随护，他膝边搁着空碗，指节搭在碗沿上不自觉摩挲着，耐心地等面前这几位吃完后自己再用。
也不知是不是被其余将士的心情影响，他今夜难得有些心不在焉，一时间竟然望着篝火出了几瞬的神。
他左脸带着玄银的半面，察觉到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后立刻收敛了神情，回望过去看懂绾玉的神情后忍不住微怔，握着碗沿的指节紧了紧。
按照道理，如今火旁还有湘月在，委实不该自己此刻开口。
他踌躇了一瞬，还是思索了下接过方才的话题应道，“墨左将军既已连破两关…”
“熟了。”
正在低头喝粥的湘月忽的咽了米粥抬头，脸色一动不动地单手握着那碗已经被她喝下大半的粥，一本正经地继续道。
“好喝。”
贺宥容当即趁势闭嘴，听得对面绾玉已经摩拳擦掌地开了一坛腌菜，准备拿匙添粥。
几人挨个添过一轮后，腌菜坛子递到了贺宥容手里。
他正低头看着坛子里红艳艳铺满辣子的萝卜干深吸一口气，挑了几根看起来色泽不太重的放在粥上，手里盛着粥的碗忽然被一只带着护腕的纤长五指拿走，随后听见坐在身侧的云伊儿道。
“喏，你喝这个。”
贺宥容扭头，看到她将自己只盛了素粥的碗搁在他手里，若无其事地拿着他添了些腌菜的粥开始吃，鸦睫微垂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没再看尚有些发愣的男子，扭头向瞳眸微张的绾玉认真说。
“知箐姐既然已将靖司羽的大军赶至百奚边境，那么靖司羽发现自己被前后夹击，便是这几日的事。
她若要朝残渠城方向逃，那么留给我们赶路的时间不多了。”
坐在云伊儿对面的湘月似是没看到方才云伊儿和贺宥容的那一幕，继续抬匙又往碗里添了一匙粥。
篝火噼啪冒着火星，贺宥容静静听着云伊儿又开始和绾玉低细商谈起来接下来行军需注意的事宜，低头应了下，默默端着碗开始吞咽。
“总之来说呢，我们得五日之内到达残渠城。”
他的耳旁听见少女清脆的话语，她咬着根脆脆的腌菜配上粥咽下去，这才又擦了擦嘴道，“而且我们军中储备的粮草因为先前已经分给玄然城的兵将百姓一些了，并不算充裕，平常要节省一些才好。”
贺宥容沉静地喝粥，他手中的筷子在米粥中随意搅了几下，忽的像是碰到什么东西顿住。
一旁的云伊儿仍旧在和绾玉商谈，借着眼前的篝火，他翻动了筷子，看到几块被人刻意压在粥下的腌肉从碗底冒了出来，泛着油光铺在寡淡的素粥上。
他不由得看着云伊儿，跃动的篝火中，眉间坠云纹浓郁的少女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打趣她对面闷头吃饭的湘月。
她像是说到了什么陈年窘事，见湘月黑脸后忍不住掩着唇咯咯地笑，被无奈扶额的绾玉抬手想要叫停，又拧着剑眉忍不住跟着偷乐。
贺宥容微愕的神情放松，在云伊儿银铃般的笑声中悄无声息地咽下腌肉和粥，眼底忍不住柔和些许。
喧哗小半夜，天色微亮之时，玄甲的夜云兵将再度燃起火把，朝南急行奔去。
——
靖司羽的逃窜速度比云伊儿料想的还要快，她率军到了的那日，余越的前军兵士已经躲进残渠城中，和墨知箐的追兵在城头对峙上了。
她只来得及清扫一下周围几队流散的重甲游兵，便咬牙看着靖司羽将军旗立在城头上，将城中翻出的火油涂在箭头擦燃，朝着墨知箐的队伍射去。
“残渠城背靠沧水支流，易守难攻。”
一场攻防下来，夜云营帐内，墨知箐顶着被火燎黑的脸掀帐坐进了云伊儿旁边，接过随侍递过来的水碗朝喉咙里灌了进去，然后大咧咧地长吁一口气。
她倒是颇为自得，“不过陛下将靖司羽用于防守的重甲军消灭了大半，啧啧，我赌她在城里撑不过十天。”
“十五天。”
跪坐于云伊儿另一侧的湘月冷面开口，握着双刀的手放在腰间，“残渠城曾为兵家重地，内有大量军械库存，她不见得会溃败。”
“好啊，你最近见识长了不少。”墨知箐见她一脸执着地盯着自己，顿时一乐调笑着托腮，抬起另一只手过去想要勾她的腰。
“打赌？”她问。
湘月往后避了避，面无表情地躲开她，“赌什么。”
当啷一声，一枚包银的骨牌在墨知箐手中翻出来，她往上弹指一抛牢牢握住，在面上刺青的罪奴统领面前晃出一道反光，“就赌这个，本将军的朝佩骨碟。”
她见湘月眸中生出几缕好胜的杀气，顿时扬唇笑得更厉害了，又晃了晃骨牌道。
“等着瞧，十日之内我必拿下此城。
赢了，你请我喝酒。输了，这张骨碟任你处置。”
“好。”
湘月双手一压刀柄当即回应，末了又听见耳旁传来一声压抑愠怒的清喝。
“…你们两个，拿朕的军令当赌注啊？！”
两人齐齐回头，看到了死死低头双手摁在桌案上的云伊儿，她的脸上满是阴影，深吸一口气霍然抬头，朝着两人一字一顿道。
少女的眸中满是寒光，解了面甲后她的长发披在肩头，在顿时双双坐好的两位大将脸上来回看了一圈，穆地将一张信报拍在桌子上。
“绾玉传来消息，朕两军汇聚之后，我们从玄然城中带出的军粮只够二十天的量了。
所以，你们要是十五天后还破不了城，捉不到靖司羽，就不用赌什么骨牌了…一起卸甲归田算了。”
“末将定不辱命。”
“奴定不辱命。”
云伊儿见这两人连忙正色下拜补救，这才放松口气摆手，“白日这番试探，余越并未显露出什么破绽。今日夜间朕记得还有一场苦攻，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两人走出帐外，墨知箐走在湘月身侧，见不远处战奴营的死士正在操练，眉梢一扫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惊疑轻哦一声。
“贺宥容？他不是被你编入朔影堂了么，怎的如今在校场领队操练。”
湘月的眸色在那道面覆玄银半面，手握剑鞘在演武场上行走指点的颀长身影，压了一下眼皮毫无波澜地道。
“他的沙场枪法更胜于我，最近在战场上凭此顺势得了不少战功，我偶尔会让他来指点他们一下。”
她看着那群身着玄色软甲的战奴，默了默咬牙，“一群不中用的。”
“你对他们太过严格。”墨知箐忍不住感叹，“身为将领，这可不行，搞不好会送命的。”
“我们本就是陛下挑选的死士。”湘月低语，像是记起了什么往事，“本就该把命献给陛下。”
“陛下恐怕并不喜欢听见你说这种话。”
墨知箐摇头，倒也没有继续再调拨她的思绪，只是笑着扬了扬手，朝城外战场走去，“湘统领，你且看着吧，你这顿酒我必要讨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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