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No.22 骑士团长

西里尔醒来的时候，尤拉并不在他的身边。

        他躺在一张石床上，坚硬的石板硌地他背部僵，空气灌入他的鼻腔，让他止不住的咳嗽了两声，他却感到舒服极了。

        连空气都是有温度的。

        这里除了一张书桌，和一面书柜，周围一无所有。

        干净整洁到几乎看不到人气的屋子，从内而外散着难以忽视的肃穆虔诚之感，屋内的寂静合着屋外隐约的朗诵声，让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安心。

        西里尔罕有的多赖了一会床。

        这样的安宁让他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而这样的虚幻又是切实存在的，它美好得让自己近时日的遭遇都看起来像是一个被敲碎的噩梦。

        这不应该属于他，而这又确实属于他。

        他想，我应该快点爬起来，我应该去找尤拉，去找猎手或者宗教徒。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赶路的时候，而现在的环境告诉他，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应该已经到了。

        他只要动一下自己的天赋力量，就能够明白他在哪里。

        没有被测底抹除的规则记忆会给他解答。

        但是，他却什么都不想做。

        这不是放松。

        这是逃避。

        逃避。

        是的，我在逃避。

        我不想去探寻究竟生了什么——可能什么也没有生，我不想去纠察未来有什么秘密等着他——或许也什么秘密都没有。

        他不是一个多疑的人，至少在他短暂的记忆里，他确实不是这样的人。

        普通的被排挤的一生。

        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姐姐。

        被一个普通的朋友托付了一个不普通的东西。

        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人生履历。

        逼仄狭小的方寸之地让怀疑施展的空间都没有。

        可是这糟糕的欲望却攀附在了他的身上，扎根在他的心里。

        无由的惶恐，跟无端的怀疑，让西里尔感到遥远而陌生。而这陌生和遥远的距离感又让他心中的罪恶感消匿于无形。

        他应该谴责自己理所当然的恶欲，他应该埋汰自己软弱无能的逃避。

        但是这些离他太远了，这些感情应该被一根绳子牵系在一起，它们应该是有来由可找的，有逻辑可循的。它们可以是湖畔的芦苇，可以是田野的稻草，飘凌、脆弱、轻浮，却和同伴扎在同一片土壤上，饮着同一片水；现在，他们确实天际的云，是苍穹的星，飘无定所，各不相干。

        我不应该放纵自己继续想下去了。

        西里尔想到。

        我应该去做点事情，让我脱离这种剖析自我、挖掘出更深黑暗的反思行为。

        就在此时，一道宽厚宏大的声音闯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您已经醒了吗？”

        “你是谁？”西里尔闻声立马站了起来，他紧绷着身体，唤醒了蛰伏在体内的能量，戒备地环顾四周。

        “我是凯尔，斐瑞的临时管理者。”

        “如果您已经准备好了，请来主殿找我吧。穿过左侧的走廊就能到达主殿。我已经在此久候多时了。”

        西里尔在这声音中听不丝毫恶意，它堂皇光明，正大坦荡，让人不由得心生信服之感。

        最重要的是，西里尔根本抓不到它的根源。

        如果一切皆如这声音的主人所言，那么他们便只有一墙之隔，这样的近距离，却能让西里尔抓不到任何信息线索，这就足矣说明了声音主人的神通广大。

        他可以突破西里尔的精神屏障，那要取他的性命显然也是轻而易举地事情，对方意不在取他性命，或者说，即使要取他性命，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

        而凯尔这个被声川和亚斯挂在口中的名字，也有着十足的威信力。

        声川和亚斯是他的救命恩人，在短暂的接触中，这两位正教徒已经用言行向西里尔传递了他们的教条。

        西里尔信任他们，因此也愿意将信任交给他们所信服的同僚。

        他按照那道声音的指示，来到了这座殿堂的主殿。

        见到了这座新派城市的管理者凯尔。

        一个让他短暂失声的存在。

        那是一副已经生锈的骑士盔甲。

        盔甲下的无形存在如此说到：“欢迎您的到来，我是‘守护者’凯尔。正教的骑士团团长，这座人类城市的现任管理者。”

        西里尔很难用语言来描绘这位管理者的形态，那是没有支撑物的盔甲，而不是里面什么无形之人，不是幽灵也不是无头骑士。

        一副活着的盔甲。

        那副盔甲出了一阵低沉的笑声，或者说，是属于人类体系中可以称作喜悦的情绪，如同长者看到晚辈那样低沉而和蔼的笑声。

        他一语道破了西里尔心中所想：“您可以就将我当做人类文学上的幽灵或者无头骑士，如果这样能让您更快的接受的话。”

        “我听‘辩恶使’说了您的事情，想必您也听‘辩恶使’跟‘审判者’说过关于您的预言。”

        “我们并不想要您来做些什么，因为没有人应该被强求去背负什么，没有人可以去背负别人的未来。”

        “我们只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够来看看这个世界。在做出选择之前，看看这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们的现状。”

        “您怀里的东西并不是决定未来之物，您本人的选择才是。”

        西里尔没有为这说辞而感到动容，他看着那副盔甲头盔的部位，勾了勾僵硬的嘴角，企图自己看起来更加和善友好一点。

        可是他的脸色实在太糟糕了，僵硬的笑容挂在脸上，不仅看不到友善，还显得狰狞而狼狈。

        他被唤醒的使命感如同锋锐的利剑，将他逼入无可逃避的绝境，而严苛的现实又将他的无所做为摆在了明面上。

        你的朋友选择站在了你的身前，然后他死在你不知道的时候。

        而身为更有能力者，你却在回避面对这个问题。

        那些质问如同富含恶意的低语在他的脑内反复回荡，让西里尔的心神绷到了极致。

        他没有办法给自己懦弱的行为寻找借口，也没有办法去正面面对这些。

        他就像每一个无能者一样，手足无措的站在殿堂之内，色厉内荏的做着连自己都看不下去的辩护。

        “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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