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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利刃交锋


后面所发生的事情果真如同阿左所说,尉铮带着自己的一干亲随在午前赶了回来,就算她脚不跨出门口,也能零零星星听到偶尔从落桐苑经过的丫鬟婆子们说着周边的消息。

        只是他一回府就不见外人,先去了尉老将军的书房,不知讲了什么,同尉老将军用了午饭,直到午后才又去了正厅,开始会见宾客。

        这里面值得一提的是,原来帝都里官至司马的上官府主父,同商姨娘的娘家有着远房表亲的关系,前次上官府嫡小姐来府游园赏花时,一道也来拜会了这位素未谋面的远房表姨。

        商姨娘自从嫁入尉府便久居深宅,一二十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了这博闻广识的自家后辈,自然是喜欢得紧,寿宴在即,就去央了尉老将军将上官婉华提前接入府中来,陪她唠唠家常,解解闷儿。

        不知别处如何,这在大良似乎不合规制,但她夫君还是为她这么做了。

        流光心想,外面盛传尉老将军独宠他的商姨娘,由此一见,果然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阿左一觉不知睡得如何,但再见他时,是已过午后太阳最红火的时候。

        阿右和她同坐在圆桌前,阿左始终一言不发,自己重新将一条袖子绑带一圈一圈绕紧自己的手腕,他随身所佩的南海玄铁长剑一直都用着,所以不用现在特意擦拭。

        阿左提议这次完全由他出面,而他们等候于此,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所在,此地偏僻,以不变应万变,待到阿左事成,他们再照例从后山翻出去。

        屋里屋外,安静得有谁踩过厚毯,外面的木板,走路轻响都听得一清二楚,阿左在出发前最后拔剑出鞘查看,只对着屋子里的人浅浅淡淡说了句:“老大,我先去了。”就光明正大地走了出去。

        她素知阿左话少,昨夜秉烛而来同她说的许多话才不像他的性子。

        阿左走后,流光本不觉异样,却在此时无来由的心中悸动,她将清浅的眉头微拧:“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阿右倒是没怎么多想,这件事上他对自己同伴很是有信心,嘴上嬉笑着拖着长腔,说:“简单,简单,十分——简单。”

        他高高翘起二郎腿,手上把玩着一只前朝遗留的紫砂壶,今天他给落桐苑里其他所有不相干的人吃的饭菜里下了点料,让他们不知不觉提前睡一觉——唉,也算是多日来相处下来的情谊。

        “我也去。”

        流光“腾”地站起身,抬脚就要出门。

        见她拿起横在桌子上的折花腰刀追出去,阿右吃了一惊,也忙站起身,却先被他宽大的裙摆绊了一跤。

        诧异道:“老大,请你放宽心,阿左功夫虽然不及我,但是在山上练了这么多年功,师父教的招式他可是从不浑水摸鱼的,这回不过是出去单打独斗对付个富家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阿右快步拦在房门前,伸手阻拦。

        “更何况还是论埋伏偷袭,终究那纨绔就算耳朵再灵,反应再敏捷,背后也是和寻常普通人一样不长眼睛的,我们阿左还是胜过一筹的。”

        阿右继续围在她身前身后像和尚念经一般念念叨叨着,流光不耐:“或者你去。”

        他摇头摆了摆手:“阿左既让我这个天下第一好的剑客待在你身边,他去解决一些小麻烦。老大,我说你就应该相信他这一回的。”

        阿右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为自家兄弟打抱不平。

        他头上的步摇因为他走来走去,一直“哗啦啦”作响,在他耳畔来来回回晃个不停,而他却恍若不觉。

        流光突然冷静下来。

        不知是否错觉,似乎心神从使用了傀儡秘术之后,头脑里便多了好多没有根据的念头,自己也琢磨不透的念头,她也想过办法拼命压制,可是有时不免还是让它占据了上风,像刚刚来去匆匆的莫名一阵心慌,不相信阿左,冲动地要打乱计划……

        一切心魔所致?

        流光怔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阿右说,没有说话,安分地坐下来,和阿右一起等。

        于以后的人看来,所有前人的命运就像折子戏一般,由台上名旦一板一眼按照折子上写好的,有序地演进着。

        阿左按下自己这段时日来的心浮气躁,发挥出刺客的专业素养,屏息静候着,终于在藏身处等到尉铮从外面回到自己居住的霜降院。

        不说尉铮本身就是从小习武,精于此道,从前拜师在外时身边也有父亲安排给他,保护他安全的侍卫随从,时时跟随出行。那是他年纪尚小,后来年龄渐长,在一些熟悉地方他就让侍卫不必亦步亦趋地紧跟于他。

        当然,在外时还是要时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提防的。官居要职,身在高位,手中握着这么多人,为权,为势,为财,为仇,不可视见暗处有多少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即便不是正在谋划,也会在他即将跌落之际,再往下拉扯一把。

        不得不说,尉铮在自家府里时,是相当懒慢的,一条明明并不十分漫长的小径,尉铮负手走了很久。

        或者,一切只是阿左心中急迫,便觉得时辰变得漫长了,重点是尉铮身后,没有跟着一个人。

        而且阿左现在藏于高处,视野广阔,他俯身下看,一览无遗,他身边也没有隐藏的暗卫。

        如此,他是否也应当像阿右那般抚掌称快了?

        阿左往发干的喉咙吞下一口唾沫,喉结滑动的声音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心脏的跳动一切如常。做这种事,对他来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没什么好激动的。

        看清楚尉铮的身影,他没有动,他在等。

        等尉铮自己走向自己的卧房,在他出手推开门前,从高高的墙头一跃而下,门轴转动发出微响的时候,恰好就是他落地无可避免发出动静的时候。

        低头打量了一眼墙脚下,阿左一手按墙头从高墙上飞身而下,有一棵歪脖子柳树借力后落于地面。

        在此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依照阿左的预想发展着,不曾出现过偏差,那一声脚步声与木轴转动的轻响重合。阿左的计划是尉铮自己走进卧房,将他杀于封闭的房间内,以掩人耳目。

        可是,这是明明已经推开了门的尉铮却突然顿住了。

        这倒不足以担心,但是阿左为提防他回头,只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侧身就近闪到柳树头背后。

        不料昨夜下过场暴雨,阿左所站那处地势微凹,养了厚厚的一层青苔,雨后水渍使青苔滑腻,阿左的一只脚向前滑了半步。

        “吱呀”一声从脚下逸出,阿左心里随即就“咯噔”了一下,血液纷纷向头脑汇集。

        他立即调整身势,稳住自己,还未及抬眼去看那尉铮,一声重物在空气中疾速移动的微弱动静先被一边耳廓捕捉。

        阿左朝尉铮立的那面惊讶地望去,竟是一块足有人头大小的花岗岩废料向自己飞来。

        尉铮回来前,他的霜降院里一护栏被雷劈断了,石匠还没来得及新做,仆役们便先把它搬到树下放着,以免磕磕碰碰到来往的人。

        阿左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动身躲避向他飞来的石块,而是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又在下一刻回想起就是因为念及尉铮从未见过自己真容,才大胆没有用布遮掩面部的。

        因未能及时作出最准确判断,再来避开这块石料,阿左只能任由自己的身体向着树皮粗糙的柳树头撞去,那一下,直撞得右侧肋骨生疼。

        抬眼见尉铮正提一柄双刃赤红的佩剑与他正面相对,垂衣而立,分毫无伤。

        阿左鼻中一哼,冷漠着脸拔出长剑朝他直刺过去。

        尉铮毫不慌张,先抬脚将身边剩下的那截桥栏也朝着阿左踢了过去。

        这截断裂处棱角锋利的花岗石以雷霆之势飞出时,尉铮手持以精钢锻造的三尺青锋绝尘而来,一石一剑,将阿左的猛烈攻势生生止在了庭中央。

        阿左回来时劲装疾服,攻防之间,衣物毫不拖泥带水徒显累赘,而尉铮这次是因家事归府,回来身上只能穿着往日用来穿梭城中大街小巷的常服,一副世家纨绔作派,昂贵的云锦缎质地柔软轻薄,于是衣摆随身体舞动上下翻飞,衣袍轻响。

        见阿左前来行刺,尉铮却好像没有要惊动府内其他人的意思,对阵阿左诡异招式,除了先时因奇怪皱了皱眉,而后面上始终无甚表情。

        一轮难解难分的缠斗中,阿左一个急退刹不住脚,直退后到了一个池塘边,眼见在退无可退之时,面前却是尉铮举剑直刺,阿左一脚踩进冰凉的水里,脚踝以下全部陷进陈年淤泥里。

        虽池水不至料峭,人还是被冻得一个激灵,面上毫毛倒竖。

        他最讨厌冷水。

        阿左用力想将那条腿从冰冷的泥水里拔出来,谁知非但一时挣不脱,小腿肌肉遇冷痉挛。

        眼下所有,都对他多不利。

        然而,双雄相斗,没有君子,此刻站在岸上的尉铮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正持剑走近。

        阿左右手多用了三分力握紧长剑,时刻都是抵御姿势。

        即便是生死绝杀,尉铮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他手持宝剑向着池塘靠近。几次近距离交锋,此时更细看阿左的五官。

        阿左被困,也没想躲。

        “我见过你!”尉铮像是突然于脑海深处回想起什么,瞬间笃定道。

        阿左眼前尚存留着刀光剑影,纵横交错白光如练。偶然听闻这样一句话,不可见浑身微微一震,他猛然扬起了头,脑袋里是一阵蜂鸣。

        一阵恶寒由心底不知名处涌起,霎时掩盖住他的喜怒情绪。他渐渐松开紧抿的薄唇,眯眼看向尉铮,冷冷回道:“是吗?”

        “那我就更留不得你了。”

        他不知道在何时暴露的身份,唯一一次见尉铮还是他缩骨易容后打的照面,现在他更不清楚对方真正掌握多少。只怕会给她留下祸患。

        阿左终于缓过痉挛的剧痛,另一只脚留在堤岸上单脚骤然施力,踏在坚实的土地上脱出污泥,一个灵活的筋斗翻到岸上,双脚先后着地。

        他使尉铮刺来抹喉的侧锋出偏,却也让自己的左臂结结实实划了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深色劲装不显血色,尉铮看了眼赤刃剑上多余的殷红。

        阿左也悄悄打量了自己正流着血的手臂。

        他能感知到上臂伤口流血不止,热乎乎的血湿透布料,开始顺着小臂流下来,温热的触感已聚集到了手腕。

        阿左暗自深吸一口气,让头脑冷静下来,刚刚那一剑实打实割断了数条血脉,才会流血不止,但是过后用些手段等它止了血,结好痂,再养一下就好了。无论是眼下还是以后,也不十分碍事,况还是只左手。

        只是,再打下去,阿左的胜算就不大了。这一剑,也让阿左知道尉铮是没打算放过自己的。

        谁料,对立于前的尉铮再次蹙眉。

        “你们个个都讲天命。你走吧,不会有人追捕你。”

        阿左面上神情未变,依旧眼神戒备地看着他,手臂被震得麻木也还是将剑横在了身前。

        那尉铮见他站着不动,竟自己转身离去。

        落桐苑当初只留了阿右与流光,离约定的时辰渐近,两人于原地左右久等,阿左始终不至。阿右也不担心,反而早早将回山的包袱收好了,还在屋子四处搜罗了好几件的罕世古物,说要带回去给师父。

        见流光丝毫没有收拾的意思,阿右想起他从前的解释,从门边走回来放下手上的双耳扁瓶,“老大,你还是不相信他吗?”

        流光回神,正欲说她来去无牵挂,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孑然独此一身,门“砰”一声就被人胡乱撞开。

        “嘿,你回来了?”阿左一身狼狈,阿右第一个认出他,只见他一只靴上全是半干的泥,左手上也全是血,知并无大碍,便先迫切地问他:“如何?那纨绔死了吗?”他说话的调子一如既往带着点欢呼雀跃。

        阿右用词向来直接,不转弯抹角,以他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想在他看来死没死人也不过问吃没吃饭一般普通寻常,更让人不寒而栗,而他却从来都不知晓。

        “不,不知道。”

        疼痛难耐,胸口处始终堵着一口气,待到把话说完了,没了那口气,阿左再也支撑不住,直直跌倒于门槛前。

        事发突然,阿右离他最近,马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托住他无意识往下坠的身体。

        也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阿右发现自己衣襟上染了一块巴掌大小的血渍,伸到他背后的手摸到一片湿濡。

        “阿左,你这是怎么了?老大!”阿右被他吓得语无伦次,顿时惊得大喊她道。

        “先扶进去,再查验伤到了哪里。”在这个紧要关头,她不能自己再乱了阵脚。

        若是只有他进门时他们看见的那一处伤口,一个身体素质极好的习武之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垮掉?

        是因为还有一刀在背后擦着心脏深深刺进肺里,阿右看过他的创口,边缘已凝处小小的血块,奈何创口太深,血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阿左心中有事积压,就算此刻昏过去,也有最后一条神经在绷紧着,身子刚沾到床榻,阿左胸腔忽地一动,便又睁开了眼。

        他慢慢将自己的头颅倚靠在旁边刻着小狮的围栏上,笑了笑,一个人面色煞白,毫无血色。

        “笑什么?笑自己还有劫后余生吗?”面前的人没好气地挖苦道。

        阿右怕他失血过多会觉得冷,用棉被将他整个人都埋起来。

        “你还好吧?”阿右不知不觉缓和了先前的语气问道。

        “一点小伤,不碍事?”

        “不碍事?”阿右闻言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十分生气地对他骂道:“这么,非是要一命呜呼命丧黄泉,手里端着孟婆汤你再不说不碍事了?”

        阿左扯起嘴角笑笑,因身体虚弱,他声音不大,还有点气力不足,阿右要给他的伤口上药,被他不露痕迹地推开了。

        这时流光用漆木托盘端了些物件重新走进来,走到阿右身后,向他递过一杯温水。

        阿左僵着手想去接,却看见自己那只满是血污的左手,才发觉左臂伤得也不轻,正准备换手时阿右已经手脚麻利地替他接过来了。

        被短刀扎进后背,重伤了阿左的肺部,此刻他的每一次呼吸对他而言都是在加深痛楚,她在茶水里用了他们配的药,希望可以缓解减轻一些。

        “谢谢老大。”他的面色有较先前和缓,虽然依旧青白,确是有好转的迹象。

        “你没事就好,我们是三个人出来的,就要三个人回去。”

        阿右狠命地点头以示赞同,同时斜着眼睛瞥向阿左翻了个大白眼。

        阿左眉眼弯弯地对她浅笑着应了一声。

        ……

        阿右:“现在我去杀了他!”

        却遭到流光呵斥,问他是否忘记师伯嘱托,然后一个人出了门办事。

        现于眼前的此情此景,与他们第一天上山宿在竹舍的那晚算不算殊方同致?

        伤病,要不了命,也没能像好着的时候那样轻松,棉被……的床榻……打闹……阿左看着面前只有阿右在眼前晃来晃去,心口不掩酸涩。

        当时阿左笑容明显地一滞,嘴边笑纹还未消去,眼中的和煦笑意却荡然无存。

        在她走后,阿右帮他清理了伤口,正要上药时,阿左从他手中拿过盛装金疮药的小樽,自己右手绕过肩膀给自己后背上药。

        他对他说,你离她远点……

        阿左将药末撒在那个刀口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疼,痒丝丝的,痒得鸡皮疙瘩,汗毛都起来了。

        立在一旁的阿右不知其中原因,心知他个性,无可奈何,只对他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题外话------

        故事将近一半,而我这个俗人就要被世间的俗事缠得没有半分余地了,第三期连载到此就是尾声,如果日后偶尔想起了这个未完的故事却担心忘记了它的名字,就把它放进收藏夹吧(给你小心心)

        温和的四镇将军是男主角毋庸置疑,但是阿左也不容忽视,因为,因为我对他不好我就会受到反噬……我曾说他小时发烧病得很重,于是百年不生一次病的我就因感冒引起了高烧……我说他被厉风吹裂了手背,于是在我打开龟苓膏塑料盖子的时候,割伤了手指(多么小的几率)……我策划他被四镇将军重伤,还只是策划,我的一条手臂至今未愈。

        顶着颈椎疼痛,絮絮叨叨这么些话(笑),只为一声暂别。

        微博:阿未先生

        看文愉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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