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再见殷枫
陈平俊牵着洋洋一路直上六楼，王哥虽然嘀咕着怎么不看看五楼，也还是老实跟上了。洋洋一会儿看一眼王哥身上的背包，并不说话。
六楼的结构和四楼差异有些大。虽然仍是一条走廊联通所有房间，但面向中心喷泉的那一面不再是半剖空的开放设计，而是安上了窗。窗户的遮蔽下，六楼的能见度更低了。
墙和门都刷得雪白，这白里又带着陈旧的斑驳。房门上有着b1-01之类的编号，陈平俊回想在四楼看到的房门细节，确定当时即使有编号也没有出现abcd这一类的英文字母。
殷枫或许在某一扇门后，也或许那就是某个怪物。绝对无视和天罡正气刀还有使用次数，陈平俊自身的安危倒不需要过多关心。
“一会儿离我远一点。”陈平俊俯下身叮嘱洋洋。
洋洋立时松开了陈平俊的手，揪着衣角往后退了两步，他似乎是觉得自己招人嫌了。
陈平俊这才发现自己的话在孩子听来有多大歧义，他重迈步过去，牵住洋洋的手。
“我错了，我的意思是，等会儿我走在前面，可能会遇见很危险的事，我能应付。但是你要离我远一点，这样你才安全。”
洋洋仰面看他。
“就像王叔叔让妈妈走在前面，”他的眼睛里有些迟钝的难过，声音小小的，“妈妈让我走在前面一样吗？”
陈平俊有些说不出话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王哥还谨慎地缩在楼梯间，只探了个头往走廊望，和他们隔了些距离，和陈平俊眼神对上还尴尬地笑了笑，这才磨磨蹭蹭往走廊上来。
他应该是没听到洋洋的话。
陈平俊轻轻抱了抱洋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鲁洋洋。”
“我叫陈平俊。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朋友会互相帮助不会互相抛弃。所以你相信我，如果我叫你跑，就跑到最开始的楼梯间躲好，我一会儿就会来找你，这是我们的约定。”陈平俊伸出了小指。
洋洋懵懂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这个动作的意图。
陈平俊拉过他的小指，两只小指勾在一起。
“拉勾勾，这是约定成立的意思。”
洋洋微微笑了起来，笑容对于他而言一定是稀缺品。他笑得并不熟练，像是一卷刚展开的白纸。
陈平俊往洋洋兜里揣了一袋面包和果干，让他饿了就吃，饮料太吃重，他怕这小身躯被压得慌，就没另装。
“哟，你这是来养孩子呢？”王哥看得眼红，故作戏谑地凑上来，“小孩子你养了，大孩子也养一个呗？来来来，我也跟你拉勾勾，王哥跟你左手拉完右手拉，拉几百个勾不重样。”
陈平俊瞥一眼他的背包。
“你这不是也有？”
“嗨王哥跟你开玩笑呢，小年轻就是不懂我们这些老大哥的幽默。”王哥无所谓地摆摆手，转过身子，把背包藏在了身后。
陈平俊也不再和他多言，慎重地推开了第一个房门。
冷，寒凉得有些刺人，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温度。
陈平俊立时把洋洋掩到墙边，避开房内流泻出的空气。手电筒一照，他还有些茫然，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房间，身后偷眼看的王哥先骂开了。
“操，这他妈是停尸间啊。”
王哥连退两步。
“妈的晦气，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哪有人停尸间放在六楼的？”
陈平俊这才意会。当初爷爷死的时候他才高一，从来看不见的那些亲戚突然地就冒出来，自顾自操持了爷爷的丧事。他在其间所做的只是守灵和跟着送葬，对停尸间没有什么概念。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那些亲戚争着冒出来是为了爷爷死后留下的那块地。地后来被谁夺去了也记不大清了，终归是看谁跟村上的关系硬，他一个半大孩子，在其中有什么话语权呢。
陈平俊示意洋洋留在门外，准备进屋。
“我艹你疯了吧？这停尸间明摆着是个坑，你也进？”王哥傻眼了。
见陈平俊不听拦，他又转了口气凑上来。
“你非要进去王哥也拦不住你，小年轻嘛是有点冲动，你王哥也帮不上你啥，也就这包我能帮你背背，给你减轻点负担。”
陈平俊面无表情地回看他一眼，王哥厚着脸皮强笑。
“你要是在里头遇上了啥危险，这包这么大个也碍着你行动不是？”
陈平俊再不停步，举着手电直走进去，研究了一下冰柜的开关，开始一扇扇拉开查看。
他心里其实也纠结。
靠，枫哥，虽然我偷偷叫你阴风阴风，你也没必要真的来阴的吧。
陈平俊既希望拉开下一扇时能看到殷枫，又不希望看到。要真在这里遇上殷枫，那真是惊吓里带着尴尬——
嗨，哥，你在这睡觉呢？
王哥见陈平俊开了老半天尸柜也没什么异动，大着胆子跟着进来。不过他并不动尸柜，而是转悠着看有没有些小的箱柜可以翻翻。
两人正专心地各干各的，走廊的窗户却传来一阵联动的异响。
陈平俊大步跃出房门，洋洋还在门外！
洋洋乖乖地站在墙边，看见陈平俊出来就朝他靠了靠。陈平俊眼见洋洋无虞，这才举着手电朝走廊那头扫射查看，一边戒备着随时准备召出天罡正气刀。
毕竟这是六楼，何况是有停尸间的奇怪六楼。
“窗边有个哥哥。”
洋洋揪着陈平俊的衣摆忽然道。
陈平俊的手电筒应声而动，在窗边来回扫看，却空无一物。
“被光照到就没有啦。”
陈平俊关掉手电，凝神去看。他记得他正是在六楼窗边看到那个肖似殷枫的人影。
当眼睛适应了昏暗的环境后，他看到窗边隐隐有一抹白。
“殷枫？”陈平俊小步上前，轻唤。
“陈平俊？”那抹白影平稳地开口，缓缓靠近。
“我看不见。”那抹白影道，像是在说一个注定的预言，所有微末的情绪都潜藏在深沉的海面下。
陈平俊看到了，那面容，那迫使他抬头的身高，长手长脚，确实是殷枫无疑，不过穿的却是白衣白裤的现代装。
“不，你几乎不叫我陈平俊。”陈平俊冷静地开口。
“陈太公。”殷枫的嘴角有一些上挑，这句话的语气让他一下踩在了实地上，像个切实的活人了。尽管他一直闭着眼睛，也帅气得过分。
陈平俊这才放下戒备，确认对方是上个世界罩着他的那个大佬。他牵着洋洋也迎上前。
“你的眼睛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个世界，我就该看不见。”殷枫的语气有些冷峻，似乎这句话背后藏着许多不愉快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
“但这不影响我行动。”
“懂的懂的。”陈平俊乐呵呵地上前，殷枫的大佬属性他当然比谁都清楚，至于为啥突然看不见，不过是秘密之外的又一个秘密，无伤大雅。
“枫哥你看，我也当哥了，这是我罩着的小朋友，叫鲁洋洋。”他伸手去扒拉殷枫，手却从对方身体穿过。
陈平俊正在愣神，殷枫却凑近了他耳语。
“第七天去广场找到黑气的源头，挖开，我的身体在那里。”
陈平俊两手颤颤，大脑一片空白，眼睛毫无焦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一瞬间眼里都是将落的泪。
“我还没死。”殷枫似乎情绪高了些，但更多的解释还未出口，一道声音就横插进来。
“小陈，你们认识啊？”
窗户的异响早结束了，王哥原本缩在停尸间里避风险，听着外面一片安宁，这才悄悄出门查看，正撞上两人叙旧。
陈平俊转过身，挡在殷枫前面，面朝着王哥。刚才自己的背挡住了部分视线，这个人应该没有看到自己手穿过殷枫身体的那一幕。种种细节表明了王哥不是什么能交付后背的善人，现在自己身边一个洋洋，一个丢了身体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殷枫，不得不防。
“嗯，刚巧碰上了。”
王哥朝着他们走来。
“这个兄弟怎么没见过？”
“他眼睛有些问题，误打误撞先进来了，我们就没遇上。”陈平俊上前两步，不着痕迹地把王哥拦在离殷枫远一些的位置。
王哥看到了殷枫紧闭的双眼。
“那你这朋友还有点运气在的，瞎着眼也没遇上啥危险，还能爬这么高。”王哥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揶揄道。
“楼梯，”殷枫忽然指向离他们更远的走廊那端，“有东西来了，快下去。”
陈平俊二话不说拉着洋洋把王哥扫到一边，给殷枫清出了路后就带头往近的这处楼梯下去。
王哥被推得不爽，揉着胸骂骂咧咧地朝走廊那头望。
“扯他妈淡，一个瞎子啥也看不见说什么有东西来了，装瞎也不装得真点……”
走廊那端，有一点幽光忽隐忽现。
“操！等等我！”王哥嗷的一嗓子紧跟着开溜。
远远的，有声音在六楼封闭的走廊里缠绕回荡。
“陈……平俊……陈平俊……”那是充满切齿仇恨的女鬼怨念声。
“小夏，小夏。”另一道声音虽是老年男性，却透着满满的急色，尽是下流猥亵的意味。
一个双头身影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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