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3烟起
他略垂眸睫，扫过我的脸庞朝向前路，倦懒道：“哦，这句可是好诗。”
“是吗。”我轻轻答了句。
几个臣子也朝此处瞥来，马思源扬起赞笑。
“臣记得公主十四岁也早早跟着上御书院了，先皇陛下谕意，小殿下的文诗画提都是不错呢。”
“咦，侍中说的可真是我么，我虽自小就是个笨蛋，却也知道你在褒奖了。”
我的文诗如何，主要还是没有宫中女眷可以比较，便不太好说。
就像你远远的敲，像是能算得上的画，细细一看，那可真是拉垮。虽头两年倒学起来是上道的，可时间一久懒性子就出来了，自此文默听读，可真是回回逃课。
缜哥哥闻声擦过我身侧，打趣着拆我的台：“侍中说这小家伙的文采好，倒不如说我的武治好，从前只要是次日可卧床休学的，她早一日下午就飞走了，跑到内宫马场去和那群宫婢和驯马女厮混。”
“哎呀你要死啊！回回到拆我的台子，少你出来说话的，且说你自个武治不好，却都知道父皇夸过你，你你真是言辞不实！”
“哈哈哈哈哈”
我锤手归去拍打他，身子在马上略歪过些，手腕晃动着被揽回。表哥笑的溺色。
“哈哈哈哈，不过殿下的马术骑射似乎确实更胜呢。”
吏侍郎跟着笑起，摸着胡子未语，其为人老态些，守臣子规矩的很，不道入话。
“女儿家家的东西不会，净学些不入流的。”缜哥哥他贪笑着。
“青萍姐姐就整日只练马术御剑，父皇每每秋收大典还夸她来着，这你怎么说。”
“你跟穆候家那丫头混什么，她是穆候爷老来得子的独女，又是嫡出，将来八准是要招婿的，又出生武将，会些功夫也是应该的，再说你怎知人家的文词就不得，听说她前些日子在桾京女流诗会上拿了个彩头。”
“切…”我咬嘴，“那不就是女儿家要学的东西。”
“穆候性情慷容，允女儿大学武术，你看桾京其他女儿家可有这般，还不都乖乖待在闺阁里，平时啊就是太娇纵你了，看你以后还嫁的出去。”
我扬起柳眉正要驳去：“我不都嫁过…”
“不必非要嫁出去。”皇兄默言的插道，他攒紧我手中的缰绳，将马身仰起些，：“烟儿，只做烟儿就好。
他看向我，温和的瞳眸里倒映着静谧的波澜壮阔，如天上的星河。
我见状，开心的笑颜：“就是就是，自古女子不输男。”
“就你歪理多。”
才不是歪理呢”
…
路近午夜，丛中知了呲叫，酸疲从我眼窝里传来，坐在马上久了，倒也有些不舒服，腰有些直的酸疼。
队伍还在摸路前行，想来许多人也开始精力疲乏，这哪像圣上巡游，毕竟情形特殊，西南地形奇异，若不连夜赶路，恐生些变故。好在表哥身为圣上，少有亲自御马领驾的，这也给随从的所有人一个劲儿头。
“困了吗？”
他轻触了触我的手背，越往西北的边界点去，高处越冷，身子有些发凉。
“不困”我摇头。
他笑着，：“见你不说话，想着是乏了，连夜赶路的确辛苦，你回马车上去。”
“我没事，一点也不困…”说着，却打了个哈欠。
“看来是困了，回去吧。”
他作停状，要唤身下的几个随婢。
“我不要！我想跟你一起骑在马上。”
“听话，去。”他不给回应，略有些凶态的发令。
难得有些从前时的性情，倒不像最近登基以来，一直的温和，从前，他都是指令我到点就睡，若有阿婴发现我偷偷起来溜到荔园去玩，就会穿着件素衣，护膝挂腿，跑来坐在我床边。
“躺下。”
看着我乖乖的不动，也不大与我笑颜，略有些严肃，直到入睡才离去。
…
“不如表哥…”我瞥了眼前头的马思源，改口：“不如皇兄给我讲点有趣的故事，我就不困了。”
“有趣的故事？”
“对啊对啊，奇异事也好编撰也好，只要有趣，我听着听着就不大疲乏了。”
他转回头，“没有”。
“比如你从前来西南时的事，像你随父皇来时，那些故事，坊间都流遍了，我方才听杏儿也说了许多，我想听你说说。”
他略翘起嘴角，摇头道：“比如呢。”
“如，你那回在秦郡，调查了原太守傅环之女的案子，不仅给傅环沉冤昭雪，还救了一个险些因狡诈计谋困顿仇恨的女子，那个贪色的假君子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在后来他和他父亲都被父皇下令入狱处决。”
“这件事啊…”
他挑眉，似陷入一刻渺远的回忆中。
“你觉得我做的好吗。”
“不好吗，你算是亲自解决了一个大案子，父皇一定好好夸你了。”
“呵…”他笑着，好像没有附和，却也未语。
“也许吧。”
“什么意思，父皇没有夸你吗？”
“这世上，哪有只做了一件小事就要等着父亲夸的道理，平常人家可以，但皇家，不行，若身为皇帝的儿子没有做好，没有让他满意，那可不只是批骂那么简单了。”
他眼睛压的深沉：“傅家的案子，可不仅仅只是那么简单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想听真话。”
“什么意思？难得背后另有人在…？”
“这些不重要了。”他微微摇头，“烟儿你说，如果让一个人不停等着，等着生，等着死，等一辈子陷入仇恨与绝望中，最后还要给她一个无解之答，还是让她安心，给出明有的结果就好？”
我挠头，有些被绕住了。
“我…我不是很懂，我想，不管怎么样绝望的人怎么样都很绝望，哪怕最后沉冤得雪，曾经拥有的也回不来了，就像那个女子，她的父亲回不来了，她家破人亡时，会不会每一日都在悔恨，如果没有遇见那个假君子兰寻便好了，纯棉的爱情竟然都是利用。”
“恩。”
…
“然有时你什么都不做，欲望和危及也会向你席来”
—
“不知道鹤仙长湖是不是真的存在呢。”
“你又连这个都知道了？”
“恩！所以你真的亲眼见到过吗！那回你们经过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父皇有没有看见啊，是什么样子的！到底有多奇异！传说那是上古仙子匍匐修养的地界，仙子得道飞天而去，留下那片湖，湖底是深不见底的秘密，有许多奇猛的野怪水兽，至此就阴气覆盖…”
“没有发生什么。”
“啊…”
他见我失落的样子。
“很失望？”
“没有看见吗？”
“应该不算看见，奇异的事倒是有，但那个地方未必存在。”
我好奇的：“传说它是欲望的化身，你若看见它，也许是看见了你的欲。”
想起杏儿说的话，要想离开这里，只有看见你的欲望，才能蒙上眼睛跨过内心。
“人，是看不见自己的欲望的。”
…
“吁～”
“怎么回事…”
“驾！”
前头有马蹄声速速的跑来，许令颜的披领夹在盔铠内，随风扬动。
“圣上，方才是领兵看错路了，咱们继续。”
“奇怪，这么宽敞的地方也会看错路吗…”
杏儿皱眉小声道：“听说是没看到路。”
“没看到路？这叫什么事。”
“士兵们走在前头，本该是拐口的，看到亮汪汪的一片原野官道，还以为是走出来了，没想到眼睛一闪，竟看到整个山腰处拦封了一块巨天石头，完全不通路，许令颜见停下来了便骑上去问，没想到头一回又看到路了，只是不是官道，还是山路。”
“这叫什么事啊，莫非入夜乌黑，士兵们困顿了看花眼也未可知。”
阿婴摇头道。
“是啊。”
我刹那低头，心下一惊，这不是—
“阿婴！”
“是我，殿下，怎么了。”
“我没看错吧！阿婴？你怎么在这。”
只见她穿着早前我见的那身青墨云老花衫，直立立的跟在马边。
“你怎么会在这呢！”我惊得下马。
“奴婢不是一直跟在殿下身边嘛，啊呀殿下你慢点。”
“你不是不见了嘛！我一直在找你呢，还有阿娜达，你们一下午都去哪了！”我摸着她的肩，确定没看错，怎么方才还空荡荡的身下，突出生出了个人呢。
“什么不见…”她蹙眉的，欲说教起来，忽而止语。
“对啊，我方才不是还在洗棉花嘛…”她扶额，好像有些阵晕的思索。
这边的声音引起了前头注意，我看见皇兄唤了内侍跑过来询问。
就在这时，愈发吵嚷的声音环绕。
…
“这是怎么回事…”
“也太奇怪了。”
“方才明明还看到的！”
士兵们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
只见有人大喊：“路又没了！”
这回，看见的不止有他们，还有许令颜，若说行路困顿犯了走神，那又不止一个人。
只见许令颜走到表哥的背影身边，隔着几道武臣的身子，我看到了表哥的停驻。
“林宗之呢，他不是说按着此路走。”
“臣没有看错，的的确确是理应如此”他对地形是十分灵敏的，“只是方才…方才那一瞬，我也看到了。”
而对着前头漆黑的路口，再没人敢上前。
再仔细看着周围，才发现早已离了山路，四处是像官道的丛木，只是若泛泛的看，却给人还在山中的幻觉。
“继续前行。”
“是。”
…
没法子，到了这个份上，硬着头皮也得往前跑。
于是众人顶着惊慌继续前行，此刻已是被一惊一乍轰的毫无困意。
我询问阿婴她去了哪里，却上下思索，回不出个所以。
“我去给殿下找些好棉花来塞入枕芯，免得殿下夜里颈疼，只是刚走到马群边，就看到有一老宫婢在草堆边捡棉花，我问她是哪里来的，看着年岁也长，许是哪个宫谴出来的，想寻话聊，她只道给了我一把，奴婢看着有些脏了，便走到河边水扑扑，那时…马车都还在，我还听着唱歌的声音，怎么一抬头，就月亮高照了呢。”她说着又按上了阳穴，似乎入夜的变化还令她有些穿梭的幻影。
“再然后，奴婢就跟在马车边，听着殿下和圣上说事儿呢。”
“怎么会…”我瞪大了眼睛，脑子有些空荡，“我一直没找到你，也不曾看见你，还叫人去寻了你们，那阿娜达她…”
吁—
马惊声响彻了夜宵。
见前头又出了什么事，什么将尉看见了一口湖，停驻想上去灌些水，走过去，只见沙子中一口水眼，慢慢变小，再眨眼，就不见了！
就连此刻的风也格外的凉。
我骑到表哥身边，见他们停在小高崖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压低了眉宇，月风吹的他的发须飘扬，高岭的月牙眼闪在他的瞳中。未语，好像这样的事并非头一回发生。
只见他们凝神怵着下面，我也愣神了眼。
竟然有山庄坐落，这一片不是没有人烟吗，见灯火不大，也还算有星亮，稀稀的约莫并无几户，说是洞窟也未可知。
“圣上，实在是稀奇，要往下边去吗。”
“去。”他发令。
眼下已经顾不上行到何处，夜里不得停歇，却又识不得路线，多重压力困顿在表哥身边，好像有多方隐患被担心，一个不留心，或许就回不去桾京了呢，比如，山野猛兽？但我想，表哥好像比起那些，更希望如此呢。
在山野之中，人的力显得有为渺小。
我突然想起父皇写的那句诗，“扰苍穹星原之然矣，亦无所向。”
这会是他路过三窟煌时有感而作的吗。
“皇兄，莫非我们已在三窟煌里了？！”
我看向表哥，只见他盯着前头空无一处的平野山腰口，已染上异色，在光怪陆离的月影下，眼前的一切都令人震讶。
军队吃力的行下来，不想在上头看见的云烟下房屋，竟只是一处荒废的十字架草台，而比起这些，面上闪着金鳞的泉眼更叫人心迷神慌，无所遁形。
抖动的落叶看起来像秋日似的。
谁也不敢靠近那口随时都要干涸的眼口，它像一面干干的镜子，反光下是方才上头的高林。
“都别过去！”
“像走了却又没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咱们在三窟煌里，可三窟煌是什么地方，就是从前西巡，留下的路形册里，也既无多的绘写。”四祥皱着眉道。
“圣上，绕过此处吧，咱们接着从小路去。”
“可以识水性的人，去勘勘那条河？”缜哥哥问。
“识水性的有，可若此物并非可横渡的河可见难办，咱们现在通过这段地面，只能看到那是个不大湖洞泉眼。”
没错，奉河是十分奇幻的一条河，它就是西南族广为流传的圣河，没想到此刻竟真的有幸找到。
想起那个故事，披发的西南耳饰男子裸身立在湖面上，他一低头，就深埋了进去，水面和他的倒影总是浮现在西南边月亮高照的天空中。
人声杂嚷间，我看见站在那边的人群里，立着迷糊的阿娜达。
“阿娜达！”我向她招手。
“可敦！”她唤我，正提起裙子要往这边来。
我下马往她跑去。
“公主殿下！”
“桾烟！快，跟上。”
我跑过士兵身边，就看到她可算高兴的见到我，伸出手来。
“阿娜达，你去哪…啊！”
就在我立定于她身前时，胸口的绒毛拨开，衣物中从心脏发出刺眼眼的光。
“啊！”
耳边竟是众人的捂眼后退。
“呜～”我抬起手臂，整个人随之头晕目眩。
在滑跌在地上时，扑在干硬的石子边倒下，手腕好像拍打在了冰凉的水面上。
“烟儿！”
我听见有人在唤我，拉紧阿娜达的手只往后退去，可整个人却已噗的溅入巨大水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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