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所以她是公主啊
房间中陷入了数秒压抑的沉默。
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知道了什么？
我应该怎么回答？
思绪翻腾，弗莱明嘴唇蠕动着，最终还是说不出话来。
静静地看着弗莱明的反应，因蒂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和雷穆斯的一次谈话。
…
那一天，小人儿因蒂正捧着自己的故事书，嘟着嘴愤愤地看着雷穆斯。
他们正为了某个纸片人争论不休。
“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只是不说话而已…这也不一定是默认了！我相信王子不会是这样的人！”
小女孩奶声奶气地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好，好。”少年人宠溺地揉着她的脑袋，无奈附和着。
没过多久，这本书的第二部出来了，小女孩飞快买回来之后兴冲冲地打开，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美满…
“王子居然会是这种人，我讨厌他！”
她瘪着嘴，泪珠滚滚，很是难过。
小孩子的难过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第二天便放弃了这个悲伤的故事，津津有味地翻开了下一个故事，但偶然间念及那个讨厌的王子，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雷穆斯哥哥，你怎么知道王子在那时候就做出了选择了啊，难道沉默就真的代表着默认吗？”
雷穆斯正在看另一本书，闻言随口说道：“王子的沉默并不代表着默认，但他在面对公主质问时那欲言又止的复杂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早已在公主和王位之间做好了决定，只是不想对公主说得太直接、太伤人，想让自己的背叛不要显得太过无耻。”
“他也是想要通过这种犹豫，告诉自己，自己是犹豫了很久才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的，自己也很难受——这样也许他的良心会好过一些。”
小因蒂一脸嫌弃，“油腻！这样我反而觉得他更无耻了！”
“对吧。”雷穆斯轻笑一声。
过了一会，她好奇道：“那公主是真的没察觉到这件事吗？”
雷穆斯想了想，说道：“她察觉到了，没有当场说破，大概是因为她对王子还抱有一丝希望吧——她不愿意相信自己青梅竹马的好哥哥会变成和自己父亲一样，为了王位不择手段的人。”
“笨蛋！”因蒂恨铁不成钢地念叨着，一双小手却不自觉地把书往回翻了几页，草草看了一会，小眉头紧皱，“可是王子和帝国联姻之后很快就登上了王位，公主这个时候就应该彻底明白过来了吧？”
“那她为什么没有半句抱怨，依旧呆在皇宫里面，继续和王子维持着朋友一样的交往啊？”
雷穆斯笑了笑，轻声说道：“因为她是公主啊。”
因蒂似懂非懂。
雷穆斯耐心解释道：“你回忆一下，公主为什么当初会被送到王国王宫来呢？”
“当初说是来王国交流学习…”因蒂说着有些明白了过来，黯然道，“我知道了。书上有隐喻，其实是附属国将自己最优秀的公主送过来，换取平安而已…”
雷穆斯说道：“对，公主很明白自己的职责是什么，而且她也明白，在王子和帝国联姻之后，王国的实力更上层楼，附属国更需要夹着尾巴做人，所以她不能任性。”
“她强压下内心的愤怨，若无其事地和王子谈笑风生，绞尽脑汁地维护好这段友谊，就是想维持好两国之间良好的外交，保护自己的国民。”
“果然是最优秀的公主，真能忍啊…”因蒂感慨不已，“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其它女人亲热，还得堆起一张笑脸，和他们谈笑着…”
“而且她还得维持着自己和王子很有分寸感的交往，不能过分亲密也不能过分疏远…”
“这种生活哪怕只有一天都让我感到窒息，她居然坚持了十多年——她内心该有多难受啊。”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雷穆斯伸手揉了揉因蒂的头发，看着小女孩的眼神中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深沉。
“所以她是公主啊。”
…
当初的因蒂没有看懂那份深沉，而现在的因蒂回想着这些，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雷穆斯哥哥知道自己未来会面临什么，早早就已经在暗暗提醒自己了。
他最后的那个“她”，指的其实就是自己。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吗…
她想着，深深地看了一眼犹豫不定的弗莱明，咬了咬牙，做出了决定。
“噗嗤。”下一秒，因蒂噗嗤一笑，看着弗莱明乐不可支，“大叔，你居然当真了啊，我逗你玩呢。”
弗莱明愣了一下，讪笑道：“是吧…”
少女站起了身，元气满满地抬起手掌，“大叔，我们这一次的作战，圆满完成！”
弗莱明下意识地看向了因蒂的眼睛，却看到她好似无意地微微低头，避开了自己的眼神…
他明白了些什么。
“啪！”他努力地笑了笑，伸手和因蒂击掌，“因蒂真棒！”
这次的击掌声音，比起之前的每一次击掌都要小了很多…
似乎，他连用力击掌的勇气都已经失去。
像是一用力，就会扩大那道裂痕…
可裂痕一旦出现，再怎么完美无缺的修补，也不可能让花瓶真正变回原来的样子。
虽然，他们已经很努力地装作看不到那道裂痕了。
勉强聊了几句，弗莱明让因蒂早些休息，有些失魂落魄地推门离开了。
因蒂端坐在椅子上，笑着目送他离开。
“哐。”门扉关上的瞬间，二人脸上努力挂着的笑容同时消失不见。
“啊——”弗莱明蹲下身，抱头低吼，不多时便泪流满面。
这个中年男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苦痛流涕过了。
上一次，应该是芙假死的那一天。
因蒂瘫坐在椅子上，小手死死捏着裙摆，仰头闭目，不断地深呼吸。
她不能哭。
“所以她是公主啊。”
她咬着牙，死死憋着。
…
过了许久，因蒂从那阵突如其来的哀伤情绪中缓了过来。
她安静地发了一会呆，端坐起身子，打开抽屉，从中拿出了那张她翻阅过很多次的信纸。
握着张信纸，因蒂很快就翻阅到了那段让她有些难以接受的部分：
“以上便是我帮你设计的计划的全内容。时间紧迫，算是一个比较粗糙的设计，具体如何施行你还需要自己细细思量。”
“除此之外，我要提醒你，如果你选择了这条路，你必须学会一件事——不要太过相信别人。”
“我指的，是所有人。特别是和你母亲有关系的人。”
“我知道这么说很奇怪…哪怕你因为这些话对我产生了怀疑也没关系。”
“比起这些，我更怕的是哪天突然听到了关于你的噩耗…”
“之所以把事情说得这么直白，是因为我正在办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顺利的话就会闭关突破半神境，估计会有半年以上的时间难以脱身，甚至难以回复你的信件…”
“所以你千万千万给我保护好自己，实在不行就带着狮王蔷薇杀出帝都。失去多少东西都不用心疼，等雷穆斯哥哥出关，自会帮你把失去的一切都要回来。”
“你记住，帝国公爵和因蒂，和帝国公爵的女儿因蒂，所要面临的危险是截然不同的。”
“单纯简单的人在这片名利场必定会被撕得粉碎，最好的结果也是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你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戴上面具不一定是为了算计伤害别人，有时候只是单纯地保护自己而已。”
…
“雷穆斯哥哥…”因蒂瘪着嘴将信纸放到了胸前，抱住了它，或者说抱住了自己。她喃喃自语，“大叔，真的出问题了…”
“不要太过相信，就是说我之前太过相信的人，而且又和我母亲有关，您指的果然就是大叔啊…”
“您不把这些话说破，是不希望我伤心，还是在暗示我，大叔他只是一时糊涂呢…”
“我想不通，从我出生的那天，就一直陪在我身边，那么疼爱我的大叔，究竟是为什么啊…”
“无论是钱还是权，只要他开口，我都会尽我所能满足他，这样都不行吗…”
“…”
过了一会，小姑娘环顾着自己的房间，又像是环顾着整栋房屋，第一次觉得这栋房子是那么的陌生。
“父亲在的时候，这偌大的府邸是我的家，是我的游乐园，是我最舒服的港湾。可是现在，它似乎已经变成了一座牢房，将我困得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父亲曾经经历过的感觉吗…”
“这就是成为帝国公爵所要承受的代价吗…”
目光游移，她突然看到了桌子上的一个相框，瞬间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那是她成年礼的那天，她和父亲的合照。
“父亲，我好想你…”
照片中，卡伦大公挽着她的手，开心地笑着，连眼角的皱纹都满是笑意…
过了一会，愣愣地看着父亲自信的笑容，因蒂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手，用手背胡乱抹掉了脸上的泪水，眼神逐渐坚定。
“我记得，您当初刚接受卡伦家的时候，比起我今天的处境还要艰难无数倍吧…”
“但您拼命抗过来了，成为了帝国雄狮…您为卡伦家重铸的辉煌我绝不会允许它再没落下去！”
双眼中亮起了摄人的红金光芒，因蒂的话语掷地有声。
“我可是亚度尼斯•卡伦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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