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别离

我的剧烈情绪波动，终于成为了溃堤决发的最后一丝稻草，眼泪它还是流了下来。

        “子清，别哭！”吴致远抬起手，想要靠近，但是又犹豫止步，只是原地焦急地不停说着，“子清，别哭！别哭！”

        “我没有违背对你的承诺，我并没有爱上这里的谁，你不是一直想要知道我心底深埋的故事吗？我爱的人就是故事的主角之一。”我哭的简直上气不接下气，“我不想骗你，我不会爱上你，永远不会，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我的老师，我的亲人，这些角色还不够弥补对你造成的创伤吗？”

        “子清，你听我说，好不好？”吴致远依旧站在那里，消瘦的身体快要承载不下他剧烈的情绪，一阵风吹过来，他竟然后退了两步，看的我心惊胆战。是什么时候他瘦成了这副模样，原来他是瘦，但还是在正常人范围之内，现在的瘦让人恐惧，让他害怕，好像他只是包着人皮的骷髅。

        我止住了眼泪，但心底却是挤满了更多的忧虑。

        吴致远见我情绪平复了下来，长叹道，“子清，你能原谅我，对我来说，真是天大的惊喜，这种救赎与原谅的神奇魅力，我不知有多久没有感受过了，真好，心底暖暖的热热的，像装进了一个太阳一般，我想所谓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你不要瞎说……”我惶恐地说。

        吴致远像是难以支撑独立的站姿一般，无力地靠在墙上，“别怕，子清。生与死是并存的，我们已经经历了生的惊喜，就该随时等候死的驾凌。或者，死，只是另一个形式的生而已，这并没有什么害怕的。”

        “你还说。”我恼怒道。

        “子清，我决定离开，那晚的事情只是原因之一。”

        “还有什么事情吗？”

        “我刚接到我亲戚打来的电话，我的父亲走了。”

        “走了？是哪个走了？”我捂住嘴巴，不敢相信地说。

        “就是你理解的那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吴致远迷茫地说，“他死了，是肝癌，吐血而死，跟我爷爷死前的症状一样。我想我也逃不开这个魔咒，那会是我最后的归宿。”

        “致远，他们……他们也许没有得到及时地治疗，现在的医疗技术这么发达，到我们这代，或许癌症就像治疗一场流行感冒一样简单。再说了，癌症又不会遗传，你不必这样提前瞎操心。”

        吴致远摇摇头道，“能够清醒地死于癌症或许更好。你知道吗？我近来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时竟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这是什么症状，代表着什么？我比谁都清楚。我亲戚说，父亲给我留有遗言，大致内容是，‘回来吧！我的孩子，你我是一类人，不谈诗和远方，才能安稳一生呐！’，病情放大了我的欲望和能力，或许种种超出现实的希冀，只是我的幻影。我突然理解到了父亲那时为何执意要让我回到家乡，因为那是牢笼，也是圣地，可以捆得住我心底的兽，父亲才是真正懂我的人呢。更何况，父亲走后，家中只剩我那可怜的聋哑母亲，没有一个人守在身边，她该怎么过！我不能那么自私，应该说我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了。子清，这样的我，你还会看不起吗？”

        “不会，我只会更加敬重你。”

        “谢谢，你的敬重可以支撑我的很多失意，尤其是事业方面的。”吴致远欣慰地说。

        看来离别已无回转的余地，既然无法改变，那我该换张面孔送别，我强装欢笑道，“什么时候的飞机？”

        “后天的。”

        “机票定了吗？”

        “定了，只剩下告别了。”吴致远停顿了一下，又说，“子清，对于过往，你提之甚少，所以我也给不了你什么很好的建议。但是，有一点，对于亲情，勿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对于其他，能在解决问题之时，莫要再逃避。人生只是这么长，错过了真的就错过了。”

        我没有再说话，反而席地而坐。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挂上了高空，地上的我们拖着长长的影子，相对无言。

        吴致远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

        等我早起准备送别的时候，发现他的宿舍门已经锁上了，从窗户外面望进去，只有叠的整齐的被褥，干净的地面，好像从来没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想必他已经离去。但我还抱有一丝希望，想着他或许去了办公室或者其他的地方，问了几名技术部的工作人员，他们有些压根不知道吴致远要离开，最后小超市的大爷说道，他前一天晚上，也就是与我谈话后的第二天晚上曾来过，并说，“如果你过来询问我的行踪，就把这份信交给你，如果没有来，那就烧掉吧！”。我颤抖地接过信，打开，上面写道：

        子清，等你拿到这份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多谢你还能试着去寻找我，这是我在利卡西生活了几年惟一的安慰了，当然也是惟一的不舍。我心底渴求你能送我，让我目光可及的最后一幕，是你美妙动人的身姿，可是，我又害怕你来送我，我害怕我的情绪会失控，做出让你厌恶的举止。最后，犹豫再三，选择写这份信，告诉你我未尽的话语。

        子清，你说的对，或许我对你并非爱情。那晚之后，整整一个多月，我沉浸在自责和愧疚之中，夜不能寐，食不知味，反复思考自己怎么能对你做出那般禽兽不如的事情。后来，我总算想明白了，我这短暂的一生，从未有过谁真正的爱过我，我的母亲更关注父亲一点，父亲大多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初雪，却是一场美丽的幻想。后来遇见了你，你的脸上在微笑，但是眼睛里写满了失意，人是鲜活的人，但是灵魂已然奄奄一息，真是像极了镜子里的我。随着我们一日日的相处，你慢慢活了过来，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是满满的信任，言辞之间是真挚的陈恳。我就想啊！是我救活了你，那你就是我的！这种强烈的占有欲灼烧着我的理智，等我误解你爱上了陈子昂时，那根弦终于绷断了，我丧失了作为人的所有的底线，任欲念驱逐我的躯体，幸好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一幕，不然，我将灵魂永生永世放逐到了十八层地狱，都不得安宁。子清，不知你是否看懂我的意思，我将你看做一名同伴，一个私有品，而不是爱恋的对象。想明白了这点，你我或许都能轻松一点。

        子清，此番离别，山高水长，不知是否还会相见？但我还会卑微地祈求上苍，求他将我们命运的盘，转成相同的幅度，或许将来的某一刻，我们会相遇在茫茫人海中，那时再见，你我是否会浅笑问好，彼此拥抱？

        说好不爱你，但我还要说：我爱你，我深爱着你。

        吴致远卑微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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