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陋室

接下来的三天，我们马不停蹄地走访了另外七家企业，涉及到的公司有某鹏资源、某盛矿业、某华矿业、某华钴业、某阳钼业、某金矿业、某宝资源。留给我们的私人时间甚少，我们不是在车上讨论即将要去的公司，就是下车参观调研各种公司，连吃饭时间都仓促的说不了几句话，我与林一恒再无私密交谈过。直到他们要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回到了卢本巴西市区，抵达了他们到了这里第一天住过的宾馆，巧合的是连同住的房间都没什么变动。

        这天吃过晚饭，刚洗完澡，听到有人敲门。我走到门口问谁，林一恒回了声，我打开了门。见他穿着牛仔裤，白衬衫，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笑的风轻云淡，一时间时光好像倒流，回到了读研的时候，他站在宿舍楼底，或者学校大门口等着我，没有一丝不耐烦，真是腹有诗书气自华，风度翩翩，卓尔不群，如同君子。

        “不请我进去吗？”林一恒笑着问。

        我回过神，不由低下头，站在一旁，给他让出路来。林一恒笑了一声，走进来，站在窗口，道：“没进你房间时，觉得你这房间会与我的房间定然不同，一定会多出来盆花，或者窗户可以看到故乡的月亮。不然怎么会一直吊着我的心神？”

        我听着不由得笑了起来，道：“那现在呢？”

        “房间的构造一模一样，甚至地毯上被烟灰烫出来的洞都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失望了？”

        “没有，甚至觉得更加惊喜。”林一恒道，“这证明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汝芳馨。”林一恒看着我说。

        我低下头说，“在非洲这几天，有何感触？”

        “又在转移话题？”林一恒无奈地笑着说。

        “有这么明显吗？”

        “很明显。”

        “你可以选择不回答。”

        “你的问题岂有不回答之理？只不过希望我的答案不会令你太失望！”林一恒道，“可怜、可悲、也可恨，可怜这里的人们物质条件差到极点，有些地方衣不裹身，食不裹腹，生老病死听天由命；可悲这里的人们，在这片诞生了人类文明的土地上，不懂地利用丰富的资源，不珍惜这份环境；也可恨他们享乐主义极其盛行，各种陋俗层出不穷，仇富心态、不思进取。”林一恒转过身叹道。

        “你很少有这么……”

        “激进的想法吗？”我点点头，林一恒不仅失笑了一声，摇摇头继续说，“你想听更激进的说法吗？调研什么调研，不过是因为一个共同的利益将不同的利益凑在一起罢了，调研的对象又是什么？只不过是一群打着支援非洲的幌子，来这里开荒的逐利团体罢了。就像很多年前的欧洲国家，一样都是对非洲大陆的资源掠夺，只是手段更隐蔽更高明了一点而已。哦，当然，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中国大陆改革开放之初不也是以牺牲环境招商引资，不也是浪费资源换取各种技术，以此来发展经济，带来中国以世界为之侧目的速度飞快的进步了几十年吗？这是非洲得以发展的代价。”

        我赶忙捂住他的嘴，道：“什么话也敢瞎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我凑到跟前才闻见一股酒味，如果单看他的脸色，压根看不出来一丝异状，这人真是。林一恒看着我的举动，笑了起来，气流扫过我的掌心，痒痒的，让人心慌，我赶忙收回手。我不由怒道，“你喝了酒不去睡觉，来这撒什么酒疯？”

        “你觉得我在撒酒疯吗？”林一恒道，“没有，真话总会让人惶恐，所以人们更愿意制造一层精美的膜将所有的丑恶包裹了起来，粉饰太平而已，而我只是将心底最灰暗的一面借着就这个引子说了出来。”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哪样的我？哪样的我都是真实的我，本质没有变，只不过是表现的方式变了。人都有两个灵魂，两颗心。一个灵魂生来本善，充满怜悯、善意、仁慈，会同情、奉献、给予；另一个灵魂生来本恶，充满嫉妒、恶意、暴虐，会讽刺、诋毁、伤害。一个人哪有什么固定的形象，也无好坏之分，表现出来的样子，只不过含有众多因果变幻造就出来的。”林一恒道“至于那两颗心嘛？一颗在宽容，宽容其他人刻意或无意给他带来的伤害；宽容这个世界的不公平与不对等，也许那是努力一辈子都无法逾越的鸿沟；宽容生而为人，承载得各种痛苦与人性的束缚。另一颗心又在滴血，谁不想有一个肆意的人生？可是哪有能轻易随你心意，你不选择宽容，你就得灭亡，所谓过刚则易折，在这里也是适用的。当然还有一段网络流传语，虽然粗俗，倒也是精辟，我给你读两句：命运就像强奸，你反抗不了就要学会享受；工作就像轮奸，你不行了别人就上；生活就像自慰，什么都靠自己的双手……啊！不好意思，你是女生，跟你说这些是有点奇怪，不说了，你说了。”说毕，林一恒用力揉了几下太阳穴，不再说话。

        “你成功地分裂了人格。”想着人前另一种的林一恒，我不由地说。

        “不，不是，所有人都有两副面孔，这与人格分裂无关。只不过有的人只会在漆黑的夜晚，一个人悄悄卸下面具，黯然抹泪，感慨人世孤独；有的人则是天生的演员，演着演着他们都分不清楚哪一副面孔才是真正的自己！就这样他们带着一副伪善的面具，直至化成白骨，心底却长满了荒草，当然，有心的话；我则是第三种，将自己暴露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不留一丝虚假地将我自己的心剖开呈现在这个人面前，就像人体宴，只不过世俗意义上的是美人加美味，而我是真心加诚心。”林一恒道，“子清，这样的林一恒只想给你看，只愿意给你看，我愿匍匐在地，不为修德，不为参悟，不为超度，不为觐见，不维修来生，不为长生，只愿捧着一颗虔诚的心，在你的心湖投下一颗石子，寻你的一丝气息，触摸你的指尖，贴着你的温暖，在途中与你相见，佑你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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