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少年相识玉壶春（十一）

程潇侧耳听，铁链哐当声在黑暗中离他们越来越近。往外一探手，摸到了移动的铁索，寒意通过指尖传递到程潇身上。把手收回的程潇摸了摸自己的指头，摸到了一点粘稠的液体。

        他闻了闻，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怎么了？”顾重华问。

        话音刚落，他们的周围亮了起来。

        白色的光芒从正上方的一个小孔倾斜而下，宛若月光。幽冷的月光照在纵横交错的铁链上，铁链上闪耀着寒光。

        他们像是被关在一个巨大的四方的封闭的石室里，无数的铁链在石室里交错，汇聚。

        安逸被五跟铁链吊着，挂在正中央，眉头紧皱，在清冷的月光照耀下，他的脸色更显苍白。

        血从他的手腕流出，滴落在地。血滴凝结，汇成一处水潭，并随着血滴的增加，水潭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程潇和顾重华站在石室的一角，他们身前一臂的地方正好有一条锁链将他们拦在角落里。向上望去，头顶亦是交错像蛛网一般的铁链。

        “你摸到了铁链。”顾重华肯定道。

        程潇点点头，眉头渐渐皱起，说：“铁链有倒刺。”

        顾重华想起了程潇说过的那句，幻境要真的由安逸自己的意识创造，不见得会比现在好。顾重华见安逸性子温和，他的梦境也应该是相对平和的。此时，顾重华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如果要把他们现在所处的石室比喻成一个盒子，那么锁链就是穿透盒子的线，这些线被牵引着从盒子的这一侧穿入，又从另外一侧穿出。

        程潇和顾重华看了一会，发现锁链的进出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随着安逸脚下的血池不断扩大，程潇焦躁也越发明显，“人死在了幻境里，也算是死了？”

        “对。”

        程潇闻言，运功，内力打在铁链上，顷刻消散，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果然。”程潇沉着脸，一脸担忧，“我们可以用内力了，但内力对这些铁链是无效的，跟没有一样。”

        眼前的情形给顾重华强烈的不适感，阴冷笼罩着他们，顶上的开的小孔像一只充满恶意的眼睛暗中窥探着他们的动静。

        顾重华能清晰地感受到安逸的身上传来的绝望感，他下意识想要避开，却发现在狭小有限的空间里，他避无可避，只能直面这种无望。

        “他受伤的上是这么来的？”顾重华问。

        “啊？”沉思中的程潇听到顾重华没头没尾的问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转念一想，明白过来，顾重华通过幻境里反推安逸曾经的遭遇，“是。我们路过山间的荒村，向山中民居问路时，我们听到了屋里的动静，心生怀疑，才又折返去救了他。”

        程潇望着小孔洒落的银白色光芒，说：“那天也是个月夜，囚禁他的屋子看着跟这里差不多的构造。”

        “你救的他？”顾重华看向程潇。

        “嗯，跟我两个师兄一起。”程潇答。

        “怎么？年纪小就不能救人？”程潇见顾重华盯着自己看不满道。

        顾重华摇了摇头，说：“你试着喊他的名字。这是他的意识创造的幻境，应当能听到你的声音。”

        “我刚喊他也不见得有反应。”程潇道。

        “不一样。”顾重华道：“你说当时姜逸就被关在一个封闭的屋子里，他没法看到屋外人的样貌，但一定会记得屋外人说话的声音。”

        “我要是把阿逸喊醒了，他没恢复意识，又要杀我们，我们可就真没地方躲了，你可要想清楚。”程潇一脸我是没什么关系，你怕不怕的表情。

        “你可以试着相信他。”顾重华说：“相信此刻的他已经脱离了前一段记忆。”

        “你说得也有道理。”程潇赞同。

        他深吸了一口气，第一个音才刚发出，就看到一片雪花从银白色的光芒里飘过。

        “幻境不会又要变了吧？!”程潇急道。

        他现在心里是真的没底，安逸的经历他知道得有限，现在的程潇只能希望安逸过去的日子里快乐的时光多一些，如此一来，他能想起的快乐的回忆也会相应增多，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幻境也不会这么险恶。

        顾重华望着缓缓飘落的雪花，说：“我想应该不是。”

        一片两片雪自空中飘落

        落到铁锁上，移动的铁锁静止了。

        落在安逸的身上，滴落的血珠静止在了半空。

        嘭——

        无数的雪花像烈焰一般喷射，充满了整个石室，眼前的景象在一瞬间凝固。

        程潇和顾重华眼前闪过一道白光，他们的头脑也被一股凉意贯穿。

        “醒。”玉壶仙人冷清的声音在程潇耳边响起。

        程潇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雪白的衣袖，金色的阳光洒落在洁白无瑕的衣袖上，宛若冬日初晴时阳光洒落的雪面。

        程潇坐起，优似半梦半醒。

        “师祖。”程潇唤道。

        “嗯。”玉壶仙人问：“清醒了？”

        程潇看了看四周，他的身下是柔软的草地，头顶是遮天蔽日的银杏树。金色的叶子与晨曦的阳光交相辉映。

        “我这是从幻境里出来了？”程潇摇摇头。

        “再不出来，他就得死在里面了。”玉壶仙人瞥了一眼躺在一旁的安逸。

        程潇顾不得绵软无力的腿脚，下意识地起身，不料脸朝地狠狠地摔了个跟头。直到这时，程潇才发现，自己的腿竟然是不上一点的力，腹部传来的疼痛让他不由地抓住了手边的草叶。

        “看来是知觉回来了。”玉壶仙人的声音始终是凉凉的。

        程潇抬头，银杏树下顾重华盘腿而坐，面色亦是苍白如纸，正在调养内息。

        “我”程潇话未说完，血先从他的嘴里涌出。

        “此事，稍候我再与你们算账。”玉壶仙人拂袖而去后，身着玄色长袍的梳着高冠的祭司陆续来到银杏树下，将安逸和程潇纷纷带走，只留下了在树下打坐的顾重华。

        望着渐远的银杏树，程潇再次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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