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故意失败的葱油鳊鱼

诚如江宥所说，“葱油鳊鱼”实在简单太多。昭宁让人将鱼收拾好，又去了鱼头鱼尾。这鳊鱼本就不大，她还只取半个鱼腹，竟连半个盘子都没摆满。

        厨师试探地问道：“可要奴才们再收拾一条出来？”

        昭宁摇头，又笑着将他们轰了出去，“这菜简单，不就是蒸熟了浇热油嘛？我一个人就成，你们且出去休息。”

        说是简单，可到底是在灶台油锅前的活计，哪怕是烫了手，他们都得排着队去领板子，弄不好还要掉脑袋，于是一个个打千作揖，直求公主留下他们打个下手也好。

        昭宁好说歹说，最后佯怒发了脾气，“我亲手做道菜孝敬太后，你们倒是想着跟我抢功？出去！”才将他们赶了出去。

        一伙人听着里面的切菜声和滋滋热油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纷纷拜菩萨告祖先，只求公主千万别切到手或是烫着了才好。

        他们不知道的是，昭宁五六岁时就已经踩着小板凳在厨房里忙活，厨艺不敢说有多好，但做些快手菜还是极为轻车熟路，尤其这刀功也是积年累月练出来的。

        等她端着餐盘出来时，他们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惊道：“公主这葱丝切得可都快赶上张御厨了。”

        “这葱丝粗细均匀，细如发丝，当真远超奴才。”被点名的张御厨忙站出来大夸特夸。

        只是葱丝切得没有问题，可这葱本身。

        他在厨房浸淫多年，光是一闻一看就知道这葱叶并不新鲜，定会坏了口感，而且最后淋的热油，火候亦是不足。

        淋油一是为了增香，将葱和鱼的的香气激发出来，二是为了提亮，使这鱼肉亮如镜面。

        要想达到这两个目的，油温须烧得七成热，然后再快速地泼到菜上才行，可看这情况，油温最多五成，绝对失了口感。

        张御厨干咳一声，不断打着腹稿，思忖如何委婉劝她将这菜回锅，“公主”

        “放下，少不了你们的好。”

        张御厨这时哪里还能想到讨赏，不领责罚就是万幸了——太后宽厚，这菜又是五公主亲做，纵是味道有些不可口也不算什么大事，但这不新鲜的葱叶背后可是采买的失误。

        往小了说，是不尽心，若要往大了追究，顺着这条线不定能挖出什么台面之下的勾当，而他身为这里的主事，亦是出不了兜着走。

        “公主，奴才以为”

        昭宁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道了句“放心”就绕过他们，健步如飞地去了正堂。

        眼见侍立廊下的宫女替她打起门帘，知道无力回天，张御厨暗暗叹气。

        旁边的小太监听了昭宁两句放心，想着昨日领的赏，不住高兴，牙花子都露了出来，结果脑袋上就被张御厨反手打了一记，“就知道傻乐！”

        堂内。

        太后一早知道昭宁亲自下厨，这一上午连茶水都未敢多喝，只留着肚子等着。

        等到她亲自奉菜上来，笑道，“这香味扑鼻，在门外都闻到了。”

        又看着这翠绿油亮的蒸鱼道，“葱油这做法好，哀家就爱吃这个。”

        昭宁递了筷子又亲自帮忙布菜，“这鳊鱼配葱，能壮阳补阴，还能活血。皇玛嬷既然喜欢，那可要多吃些。”

        太后原本想着，这是昭宁头次下厨，单是这一片孝心不论味道如何不好，都不能表露出来伤了她的心。之后闻着这香气，又觉自己妄下武断，这菜未必难吃。

        结果尝了一口，脸色微变，但还是拉着昭宁的手欣慰道，“味道不错，倒是难为你亲自下厨了。”

        昭宁似是没料到一般，眉尾一抽，继而顺着太后的话，“皇玛嬷喜欢就最好了，后头还蒸着一条大的，您可要都吃了才好。”说着还用双手比划了一下，那“大的”是大到什么程度。

        太后顿了一下，终是改了口，“味道虽好，只是大中午的还是稍显油腻了些。”

        太后说的很是委婉，用词都是“稍显”“一些”。昭宁却夸张又做作地“啊？”了一声，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惊道，“皇玛嬷是觉得味道不好吗？怎么会呢？让孙女儿尝尝。”

        换了另一双筷子尝了一口后，啧了一声，沉思片刻后说道，“王嫔娘娘给的菜谱绝不会有问题，何况还有小江太医做担保。那一定是食材有误，肯定是这葱叶，不新鲜所以失了香气。”

        这会儿，侍立在侧的舒和都忍不住抿嘴。若是还看不出来五公主这演得拙劣的腔调，她也算是在宫里白活这许多年。

        太后自然也瞧得分明，只是不知道这丫头打得什么鬼主意，便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演。

        昭宁：“皇玛嬷您不知道，这挑葱也是大有门道的，等过两日，我亲自去菜市口挑两把，回来再给您做一次，那味道定是不一样。”

        过两日可不是老四家的小格格过满月，太后这时明白过来，原来是盘算这个，倒是绕了这么大一圈。

        “你金尊玉贵的，哪儿能到那地方去，交代底下人就是了。”太后面色一沉，“既然底下人不肯用心做事，舒和——”

        舒和这时也明白过来，配合着作势即要领命而去，“太后放心，奴婢明白。”

        昭宁急了，“姑姑且慢！”

        她眼珠子乱转，疯狂想着如何改口，“其实、其实可能也不是葱的问题，主要还是，是这个油不行。”

        舒和本就是作势，一叫就回来了，忍笑听她这一通胡说八道。

        “对、一定是这个油温我没掌握好，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实在是太难把控了。”

        “皇玛嬷您知道的，越是简单的菜色越是难做，就比如那个蛋炒饭，好像看起来谁能能做，可要掌握火候、要让每粒米都包裹上蛋液，这可是技术活。”

        “我听说，京里有一家广聚轩，里面的全鱼宴很是有名，我要是去取取经，定能有所进益。”

        太后慢悠悠地品茶，一副静静看她表演的模样，既不说话也不点头。

        屋内沉寂一片，更显得窗外知了跳的欢快，一声声地直砸在昭宁耳畔，让人心绪繁乱。

        她扣着手道，“就是，过两日就是四哥的小格格满月，我想着，要是能去道贺，再顺道去酒楼取取经，回来跟您多做些美食，这不是两全其美？”

        她这也是“图穷匕见”了，太后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想出宫？”

        昭宁狠狠点头。

        她穿来也有段时间了，成日憋在宫里实在难受，前两日又被江宥勾起前世对于旅游的向往，愈发觉得这四方的围墙委实憋屈。

        也不知道那些格格公主要在这里住上十几二十年才能出嫁，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公主不比阿哥，一般十五岁就出宫建府，享受自由，更早些的如胤禛，十二三岁就因赐婚而建府别居了，公主们则是要等到成亲才可能出宫。

        太后难免奇怪，这丫头不仅活泼了，心思还野了起来，“这可不合规矩。”

        其实清代初期的规矩并不很严，昭宁也是瞧中了这一点才想着钻钻空子，撒娇地恳求道：“皇玛嬷您就是规矩呀，整个后宫您说了算的。”

        康熙不管后宫，惠妃不敢反对太后，所以只要太后点头，这还算什么难事？

        太后点了点她的额头，“既有这样的念头，直说也就是了，何必跟皇玛嬷都搞这些弯弯绕。”

        听这语气就是同意了，昭宁乐得开怀，一股脑地认下错来，“是孙女儿错了，不该和皇玛嬷演戏玩心眼。是我忘了，皇玛嬷宽厚慈爱，这一点小事怎会不同意呢？”

        “一点小事？”太后手上用了点劲儿戳她额头，“让你皇阿玛知道，可就知道是不是小事了。”

        顿了顿又道，“也罢，听说皇帝还有宣抚使呢，你便也当一回哀家的‘宣抚使’，将赏赐送了去。”

        昭宁摇着太后的袖子，“多谢皇玛嬷。”又转脸吩咐宫女，“快去看看那鱼羹做好了没有，做好了就端上来，太后定是饿了。”

        “也算掐着个时节的尾巴吃鲈鱼，皇玛嬷，您尝尝这江南名菜‘宋嫂鱼羹’的味道如何？”

        太后假意竖起眉毛，对着舒和抱怨，“你瞧瞧，哀家要是不答应，这鱼羹倒还吃不上了。”

        舒和陪着凑趣，“那太后是否要罚她，依奴婢看要罚得重些，不如就罚她不许吃那鱼羹可好？”

        昭宁笑起来，“好！就罚这个。”她将那盘“葱油鳊鱼”揽到自己跟前，“还罚我把这个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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