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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到了机场,许凡一坚持不肯走,而我一看见他就觉得自己在硬生生吞一大块冰,一呼吸就刺疼。我只想让他赶快消失。

        “你到底要去哪?”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只想逃,先逃离了今天这个场面再说。

        “回国。”我骗他。

        “那我看你上飞机。”许凡一不傻。

        “不用了,你走吧。”

        “我必须看你上了飞机再走。”许凡一不松口。

        “你到底走不走!”我已经在崩溃的边缘,我害怕再多看他一秒就要自动理解他了。

        我这一声动静不小,机场里的人都看向我们,许凡一投降,“我走,我走,你保持手机畅通行不行?至少我得保证你是安全的。”

        他一离开,我所有强撑着的壳子灰飞烟灭,蹲在地上放声哭起来。

        “需要帮助吗,小姐?”

        这句话我听路人说了不下于三十遍,最后是机场的工作人员把我扶到了员工休息室。

        我哭累了,恢复了理智开始琢磨自己要去哪里。肯尼迪机场的地勤并没有真的那么好心,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形迹可疑的疯女人。当我止住了哭,他们立刻要求查看我的身份。

        我把护照递给一个四十来岁的白人女性,她操着浓浓的中部口音英语问,“你来纽约做什么?”

        我刚刚止住的泪再次因为这个问题涌出来,我摇头,不想回答。

        大抵是我哭得太惨烈,她的语气柔软了些,“向小姐,你可以跟我们说实话,你是不是遭遇了家暴?”

        我的哭腔顿止,不知道她从哪得出来这个结论。她指了指门口,“你放心,如果那个男人欺负了你,我们现在就能报警。”

        我顺着她的手指向外看,许凡一站在不远处,脸色凝重。许凡一不笑的时候,很容易给人留下冷漠疏离的印象,在这个工作人员的思路里,我能在机场哭几个小时,一定是门外那个男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我又摇摇头,哑着嗓子回答,“谢谢,我没事,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我在他们或困惑、或审视的注视下走出去,全身的力气都哭没了,只能紧紧拄着箱子。

        我从许凡一身边走过,目不斜视。找了个大厅休息位坐下来,许凡一仍远远看着我,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我恍惚觉得我们这样僵持着快要从天黑待到天亮了,再一抬头,许凡一不见了。

        那一刻,我终于承认,我是希望许凡一过来跟我说些什么的。在这个异国他乡的机场里,各种口音混杂的西方面孔来来去去,航站楼里叽里呱啦的英语播个不停……这陌生的一切都让我无助和恐慌。

        我的理性明确过滤出“夜间,纽约,独身女性”这几个关键信息,瞬间警惕起来,首先我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一旦生存成为问题,委屈、悲伤这些次级情绪就变得无足轻重。尽管我绝望痛苦得想两眼一闭躺死在肯尼迪机场,但我眼下只能强装镇定,表现出“我不是第一次出国,我对纽约很熟,我有人接”的强势姿态。

        “向然!!!”

        再次抬头,眼前是气急败坏的沈鹿鸣,“我给你打了快上百通电话了!”

        这张亚洲人的脸在机场里十分突兀,我的大脑没来得及进一步指示,泪腺就自行活动——我开始大哭。然而我哭了太久,嗓子已经哑了,只能无声无息掉眼泪。

        我身体里刚刚绷起来的那根弦在见到沈鹿鸣后,断了。

        我终于可以不用在凌晨的机场考虑生存问题了,我终于不用再紧张左前方一直盯着我看的那个中年男人了。我满脑子只剩这些“终于”。

        “别哭了,回家吧。”沈鹿鸣伸手要拉我起来。

        我一个姿势坐太久,哭得全身僵硬,哪里还站得起来,只能泪眼婆娑地盯着他,示意他我现在动弹不了。

        沈鹿鸣脸上的怒色消退了,叹了一口气坐下来,开始翻找衣兜,又两手空空地掏出来,拿手背擦拭我脸上的泪,“出来太匆忙,什么都没带。别哭了,眼睛肿得快看不见了。”

        我一抽一抽地问他,“你,你,怎么,知道……”

        “许凡一给我打电话了。”沈鹿鸣说完抬头环顾了一圈,又低头,“先回家吧。”

        我稳了稳心神,“我不去你那,你女朋友……”

        “你少扯淡,我哪来的女朋友。”沈鹿鸣忽然又生气了,他半拖半拉地扶我站起来,“你能不能把从小的这个臆想症改了。”

        我不清楚这话什么意思,嗯了一下,沈鹿鸣并不搭理我,“订好航班了,走吧。”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沈鹿鸣牵引着。在过安检前,我四下望了望。我也不清楚自己是想要看见许凡一,还是不想看见,然而等我过了安检看不到外面的人群时,我又撕心裂肺的不舍起来。

        我舍不得许凡一,我舍不得所有曾经和许凡一的时光。

        我记起高中他忽然出现在我家的场景,记起他笑着偷偷在夏夜里牵住我的手的样子,我后悔刚刚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为什么呢。

        直到登了机,我还在一万种情绪来回切换,我一会恨他,一会恨自己,一会觉得许凡一刚刚的样子可怜,一会觉得自己才更可怜,一会觉得他残忍,一会觉得他活该。

        纽约和旧金山有三个小时时差,航班虽飞了五个多小时,可到了旧金山机场也才西部时间凌晨四点。

        整整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我的样子一定糟透了,眼睛又干又疼,眼皮肿得耷拉不下来,摸上去的手感就像在摸一颗去了皮的荔枝。

        沈鹿鸣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在机场的停车场取了车,在夜色里把车开得飞快,我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竟然想笑,“去了一趟纽约,却压根不知道纽约长什么样。”

        沈鹿鸣欲言又止,点了点车载显示屏。

        我发现人生真是处处冷不丁的黑色幽默——沈鹿鸣随机播放的那首歌叫《almostlover》。

        goodbye,myalmostlover

        goodbye,myhopelessdream

        i''mtryingnottothinkaboutyou

        can''tyoujustletmebe

        solong,mylucklessromance

        ……

        柔软的女声浅吟低唱,每一句都像在讲述我的心情,我心烦意乱伸手关停,沈鹿鸣依旧没说什么。

        我不清楚沈鹿鸣住在哪里,完全没想到他自己一个人住独栋,楼上楼下四间卧室。按以往惯例我应该调侃他“败家子儿”,此刻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立刻躺下来。

        一进家门,我就把鞋子甩在一边,窝在一楼的沙发里。

        “去洗个澡,然后睡一觉。”沈鹿鸣把推过来的箱子打开,又把我从沙发上拎起来,“你自己找睡衣。”

        “我不洗!”我试图挣脱。

        “必须洗!你都馊了!”沈鹿鸣不容置疑地命令,“楼上有个浴缸,我去放水。”

        他拖着我上楼,又拖着我进了浴室,最后关门出去。

        我看着浴缸里的水一点点长起来,脱掉衣服整个潜进去。温凉的水有种奇异的治愈感,我闭眼躺着,从内而外溢出来疲惫。

        我忘记自己在浴室待了多久,只知道沈鹿鸣在外面砰砰砰砸门,“然然!向然!你没事吧!没事应一声。”

        恍惚自己大概已经泡了一个多小时了,起身擦干水,穿好睡衣,打开门。

        沈鹿鸣一脸惊魂未定,“你吓坏我了!你要是再没声音,我就报警了。”

        我只能听到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却没办法做出反应,直愣愣问,“我睡哪?”

        沈鹿鸣迟疑了一秒才应答,“你睡我的卧室,客卧没收拾过,我去睡。”

        我又开始耳鸣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跟着他走进卧室,爬上床,缩进被子。

        “闭眼睡觉。”沈鹿鸣见我依然睁着眼皱眉。

        我不做声。

        “你眼睛很疼吗?我去给你热敷一下。”沈鹿鸣转身去浴室,不一会拿着热毛巾回来了,折成条盖在我的眼睛上,“你到底哭了多久能哭成这个样子。”

        我第一次感受到那么焦虑的情绪,一闭眼全是许凡一的样子,还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我,“你完了,你和许凡一完了,你的初恋完了。”

        沈鹿鸣不肯走,他来回换着敷在我眼睛上的热毛巾,这个举动分散了我的注意,我终于浅浅睡着了。

        我以为自己睡了很久,醒来看了墙上的时钟发现自己只睡了两个多小时。

        太平洋时间早晨八点,阳光烤人。

        闭眼全是许凡一的样子,睁开眼则不得不迎接“失恋”的现实,我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抽了筋的鲤鱼,在砧板上垂死挣扎。

        沈鹿鸣听到动静,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醒了?”

        “你怎么睡地上?”我哑着嗓子问。

        “不小心睡着了,”沈鹿鸣站起来,“饿了吗?我去做早饭。”

        “不吃,”我许久滴水未进却没有饿感,“我得跟家里报个平安。”

        沈鹿鸣淡淡看了我一眼,“早干嘛去了,不用报了,我都跟家里说过了。”

        “哦。”我又躺回去。

        “你得起来吃点东西,”沈鹿鸣不满,“你去照照镜子,跟鬼没什么两样。”

        我听不进去,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满屏许凡一的信息,有□□上的、微信上的,还有电话、短信。甚至还有两封邮件。

        我不想在沈鹿鸣面前太狼狈,也不仔细看那些消息,只强装淡定地给许凡一回了一句,“onceacheater,alwaysacheater”。

        消息一发出去,许凡一的电话就进来了。

        我按断,他再打过来,按断、再打,最后我一咬牙关了机。

        谁知沈鹿鸣的电话立刻响起来,他接通又把电话递给我,“找你。”

        “我不接!”我瞪他。

        “说清楚。”他对上我的眼神,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喂?”

        我以为许凡一又要道歉认错,结果他在电话那头沉默,混杂着电流的滋滋声。沉默。

        “你要说什么?”

        “我们还能和好吗?”

        “不能。”

        “我去加州找你好吗?”

        “不用。”

        “真的不能和好了吗?”

        许凡一完全不明白这整件事的性质。

        “许凡一,我理解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不容易,相互帮忙难免就有些说不明白的东西,我理解,但不代表我原谅。就算你今天认错诚恳我们和好了,可以后每一次聊天我都要心惊胆战、疑神疑鬼你是不是在做我不知道的事,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更正不了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我用残存的理智说了这么多,每个字都在诛心。

        诛我自己的心。

        沈鹿鸣轻轻叹了一口气,接过手机下楼去做早饭了。

        我自己心里十分清醒,从外壳上看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我内里已经烂了,烂透了。

        我从小对自己就没什么规划,上了大学后我对未来的全部设想都基于许凡一,他构建起我对人生的全部框架。

        而现在,一个空荡荡的、没有自我的我,对以后的路绝望至极。

        我是谁啊,我到底为了什么在生活啊。

        我想自虐,我想用□□上的疼痛减轻精神上的。于是我翻下床下了楼,去客厅冰箱里摸出一罐啤酒。

        “别闹了。”沈鹿鸣从厨房走出来,夺过那罐酒。

        “我就想睡个好觉。”说着,我一个没忍住哭出来。

        “那吃点东西,我带你出去运动,累极了你就能睡着了。”

        “我不想动!我一点都不想动!”我把所有怒火发泄在沈鹿鸣身上。

        沈鹿鸣走进厨房又端着一杯水走出来,“先把这个喝了。”

        到了这个情境里,我又对如此麻烦沈鹿鸣有丝内疚,话一出口却成了另一种发火,“你能不能别烦我!”

        沈鹿鸣只盯着我喝水,并不回答。他的“无为”彻底激怒了我,我把所有情绪一股脑倒在他面前,“你为什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你就这么看着……”我说不下去了,我感受到在痛苦之外另一种叫做委屈的情绪。

        沈鹿鸣接过我手上的杯子,眼睛里是无比严肃的认真,“如果我掺和进来,这件事性质就变了,你明白吗?”

        我一怔,僵在原地。

        对于失恋,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我在理性上跟自己讲了一万遍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服自己,下一秒钟我的感性就占据上风,质疑、自责、心疼统统跳了出来。

        迅速挨过失恋的人,不是心理强大,而是生理强大。

        很多时候,我已经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只是生理上心碎的那种感觉依然消解不掉。

        到了第四天,我没再收到许凡一消息。我一瞬间失落,又转而松了一口气。

        沈鹿鸣的暑假早就开始,本应该每天出门上班,不知是用了什么理由请了假,天天在家里晃荡。第五天,我终于打起精神,和沈鹿鸣正经八百地说了话。

        “你不去上班了吗?”

        “不去。”

        “你快请了一周的假,公司批准?”

        “辞了。”

        “辞了?”

        “实习了三个多月,也差不多了。”

        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拖累沈鹿鸣下去了,强打精神,“要不明天出门吧。”

        沈鹿鸣来了兴致,“你想去哪?”

        “哪都行。”

        “一号公路看看风景?”

        “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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