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庆功宴

柳颖随即会同公安其他同事对方皓进行了审讯，她将李肆描述的全部经过原原本本地讲给方皓听。方皓对自己犯下的三起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之后是搜寻证据、组织证词、组成卷宗、提起审判等一系列工作。

        大约一个月后，刑警队为柳颖举办了隆重的庆功宴，衷心祝贺她从一起平常的意外事件发现蛛丝马迹，并不懈追求证据，终于将犯罪凶手绳之以法。大队长在酒桌上致辞，号召全体刑警要像柳颖学习。

        柳颖同近十名同事正闹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雅间的门打开了。李肆拿着一束花忐忑地走了进来。他今天把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穿着得体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头发刚理过，为了今天这个场合，他精心准备过。

        “大侦探来啦。”柳颖兴高采烈地拉着李肆跟大家介绍，大伙儿都鼓掌笑迎。李肆也笑着跟大家打招呼，随即将花递给了柳颖，“送给你的。”他的脸色有些羞涩。

        柳颖脸上瞬间浮上一片红云，“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从来没送过我花。”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口吃。

        “这还有什么意思？”“差不多得了。都这么长时间了。”“柳颖，你也老大不小了，主动一点。”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起哄。

        “就是他们说的这意思。”李肆温柔地盯着柳颖，让她难堪地低下了头。

        “可、可是，我父母不会答应的。”柳颖小声地说。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李肆骄傲地说道。

        “什么？”柳颖抬头看他，眼睛充满羞赧的笑意。

        “一个小区的保安队长。”李肆的声音低了下来，“我喜欢观察在我眼前来来往往的人。”

        这实际就是一个守门的活。大伙儿闻言都尴尬地安静了下来。

        “挺、挺好的。”柳颖轻声回应着，笑着将头靠在了李肆的胸前，李肆将她搂在怀里。大伙儿瞬间都高兴得鼓起掌欢呼起来。

        入座、倒酒，气氛极其热烈。刑警队员们纷纷为李肆敬酒，并求教经验。大队长还说以后碰到疑难案子都要请李肆出马，担当公安的特别顾问。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李肆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头发又被他挠乱了，“只是我比较擅长观察细节，并梳理分析而已。”

        “你真行。”柳颖夸奖道，“我竟然没发现我们第一次去方皓公司的时候，他没有戴表。你快跟大伙儿讲讲你的麻将法则吧。”

        “大家愿意听，我当然愿意跟大家分享分享。”李肆当仁不让地说。大家都放下杯子和筷子，安心静听。

        “我认为破案子就跟打麻将一样，你首先要观察对手摸牌的表情、神色、动作等细节，才会形成对你有利的分析。”李肆讲道，“方皓那样节奏很快的工作，他是很在意时间的，而那天表却不在，这就说明他因为什么意外而无法戴表，而不是忘记了。”

        “第二便是打麻将中的障眼法，”李肆接着讲，“对手会想方设法让你分辨不出他摸的是什么牌。就像殷婷婷遍体鳞伤、千疮百孔，看起来是狼狗咬死的无疑，但实际上是被其他凶器刺死，而后再利用狼狗去咬坏伤口，伪造成意外。我们要去伪存真、抽丝剥茧，才能得到真实的信息。”

        “还记得我跟你讲的第三条吗？最早脱身的几乎是赢家。李叔、于妈、殷天毅、舒小美、舒小华、苏楠、满雯等人，他们的证词完全可以连贯、相互呼应，这就已经证明他们已经出局脱身了。他们绝对不会是凶手。而剩下的只有方皓、付艺高和程熠杰三人。”

        “而经过对付艺高的询问，我们发现他其实意在盗取合同，而且对当晚行踪的描述跟大家描述的种种迹象相符。因此我判断他没有撒谎，他也不会是凶手。”

        “然后是程熠杰，你曾经告诉我，他前些年犯过抑郁症，割腕自杀过，戴着手表意在遮掩伤痕，他是很在意这一点的，每逢紧张时都想要去摸伤口，所以他是表不离手的。其次他跟殷婷婷无冤无仇、毫无瓜葛，没有任何杀害她的动机；在李叔死亡这事上，他也没有作案时间，司机和舒小美都可以证明。虽然他有过失，但是他只是想帮助朋友脱身，因此我不得不排除他。”

        “剩下的人只有方皓了。”李肆总结道，“他有充分的动机，感情不和、有情人、妻子给他戴绿帽子。他有作案的时间，殷婷婷、李叔的死，没人可以证明他不在现场，当然舒小美死时他最终绝望地自暴身份。他当然也有作案工具，这个不用多讲。”

        “在这个局中，所有人都能脱身，而他却逃不了干系，成为嫌疑最大的人。果不其然，他终于供认不讳了。不过，舒小美的死真的很遗憾。”

        “我想不通的是，”柳颖支着脑袋问，“他明明知道撞死舒小美所有就都暴露了，他为什么还要害死她？”

        “很简单，酒后驾车承担的刑事责任要比故意杀人轻一点吧。”李肆解释道，“他依旧还是想按照往常的伎俩做成意外的样子。但是，只要我们拿出了如山的铁证，他便无法抵赖了，只得招供。”

        听完后，大家都沉默地盯着李肆，意犹未尽。

        “我觉得方皓等待这个时机已经很久了，换言之，因离婚不成、饱受精神折磨，他早就想除掉殷婷婷。”李肆补充道，“当晚的人之中，除了程熠杰和付艺高之外，其余人都或多或少都跟殷婷婷有些矛盾和纠葛。方皓因此在当晚选择作案，这样，即使被发现殷婷婷的死不是意外，那么也有一大堆人被怀疑，这是一个非常高明的障眼法。我当时就断定这是一个暴风雪山庄似的套路。”

        大家都听得甘之若饴，柳颖更是一脸崇拜地看着李肆。

        “他为了和满雯的爱情，甘愿冒险杀人，更愿意放弃自己已经取得的地位、事业、家庭，并且在公众眼中，还能伪造成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形象，人真是太复杂了。”柳颖喃喃地说道。

        “欲望驱使，丧心病狂。”李肆评判道。

        “接着讲接着讲。”柳颖随即又嚷道。

        “讲完了。”李肆摊摊手，笑道。

        “不，还有最后一个法则。”柳颖大声提醒他，“设局者才是真正的赢家。”

        “这、设局者？”李肆愣了一下，表情十分尴尬。

        案情解释完毕，大伙儿都又举起酒杯为李肆和柳颖两人庆贺，觥筹交错、气氛活跃。柳颖却发现李肆有些闷闷不乐，好像有什么心事。

        “在想什么呢？”柳颖用手肘推了推他。

        “没什么。没什么。”李肆回过神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过丽姿公司会不会因为这件事而走下坡路啊？”柳颖接着问道，“你知道吗？那个付艺高付总前些天也犯病猝死了。”

        “什么？”李肆的声音大得出奇，大家都吓了一跳，呆在原地。

        “就一个多星期前的事，他们公司举行十五周年庆典的时候，付艺高说完祝酒词，喝完酒心脏病便发作，倒在地上猝死了。”柳颖耸耸肩，无奈地说道。

        “你们没调查？”李肆瞪大了眼睛，声音又提高了几个分贝。

        “调查了。”柳颖说，“我知道你一定怀疑是中毒了。那酒都是一瓶一瓶往杯中掺光的，只有他一个人倒了，说明酒中没有毒。”她自信地笑了起来。

        “杯子呢？”李肆抓住了柳颖的双肩。

        “杯子当时就摔在地上破碎了。”柳颖被李肆抓得有些发疼，“很多人立即围过来抢救，服务员怕碎裂的玻璃杯致人受伤，当时就打扫干净了。”

        李肆放开了柳颖，颓然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大家都诧异地看着他。

        生日、手表、伤痕、偷猎、夜跑、抑郁症、自杀……一个个词语就像挥舞着的锤子一样一下下砸进李肆的脑海里，砸得他脑袋生疼。足足过了两分钟，他大叫了一声，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

        “我们错啦。”李肆高声叫道。

        “怎么回事？”柳颖面露恐慌地拉住了他。

        “所有事实都清清楚楚地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却视而不见。”李肆狠狠地用拳头砸桌子。

        “你快说、你快说。”柳颖的语气紧张急迫。

        “设局者！”李肆叫道，“那一晚是谁组织了饭局，力邀殷婷婷回家？付艺高为何会在书房光秃秃的衣帽架上找到一圈绳子？为何付艺高和舒小美都信誓旦旦地说当晚确实没人下过楼？为何那手电的灯光一闪一闪、一晃一晃？”

        “你是说？”一个名字几乎已经冒出了柳颖的嗓子，她表情惊诧不已。

        “没错，是他，程熠杰。”李肆郑重地点点头，恍然大悟，“还记得他说过他父亲偷猎入狱的事情吗？还记得他说过刚到此地带着两只狼狗夜跑吗？”

        “控制猎狗追逐灯光捕猎，这是偷猎者惯用的一种手段，他显然是在这个案子中学以致用了。”李肆确定地说道，“并且，我忽然想起来，他的手表跟方皓的一模一样，我一直以为这并无蹊跷，现在看来，是我想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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