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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第一百二十章


说到此处,    苏文之已坦荡地躬下|身,    向白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此举不像是求神拜佛,    却极为郑重。

        白秋抿了抿唇,似是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文之仙子一顿,    对她清雅一笑,    露出左边的酒窝,    似是松了口气,    说“麻烦仙子了。”

        “……没关系啦。”

        白秋摆手,不过她却注意到苏文之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    眸中漆黑一片,平平交叠在身前、拢在袖间的手虽是摆得端正,    实际上却在袖中发着颤。

        她注意到文之今日唤她“仙子”的次数尤其多,只有几回才同往常一般喊她秋儿。想到如今的状况,    文之她看着镇定,可实际上……也未必是完全不紧张的。

        白秋原本已要出牢房去替她寻树枝,可是步子刚迈出去又折了回来,张口道“……那秦侍郎呢?”

        “……什么?”

        苏文之本在白秋步子即将踏出后,    就轻轻垂了眸,但见她回身,    只得又强打起精神,    似有些疑惑。

        白秋道“我刚才看你们关系不错,    秦侍郎之前所说的话,    好像也是真心为你着想,    所以觉得……”

        “啊……”

        苏文之一愣,接着似是明白了白秋的意思。她苦笑了一下,道“的确如此。这两年来,他帮我的着实不少,算是亦师亦友。我自认问心无愧,既无愧于天地,亦无愧于父母兄长……只是谈起秦大人,却的确对不起他。他当我是知己后辈,我却不曾对他吐露真情。我入狱的缘由曝光之时,看侍郎大人的神情,他应当着实是吓了一跳……即便如此,他如今还时时来看我,着实令我觉得愧对于他。”

        白秋想了想,问道“……所以他过来看你,但你却未请他帮你带笔,也是这个原因?”

        “……算是。”

        苏文之略笑了一下,说“此物本不应带给狱中之人。侍郎大人还愿意来见我,本已是一番情谊……我又如何,还好意思再拖累他?”

        说到此处,文之仙子停顿片刻,这才接着往下说道“还有……对仙子亦是如此。承了仙子的情,文之今生或许已无力偿还……唯有等来生再续了。”

        文之仙子说得坦然正气,但正因如此,反倒没由来得令人觉得伤感。白秋不由得将袖子拢得紧了些,见她意志坚定,尽管还是不晓得文之想要做什么,却仍然去牢房外面,替她寻了一节长度粗细都正好,且本身也颇为结实的树枝回来。为了防止文之仙子用得不顺手,白秋还按照文之原来教她写字时的习惯比划了好几次,又用仙法加固了些,确保不会折断,这才回到牢房中,将树枝交给苏文之。

        苏文之一手抚袖,另一手探出,如同书写时沾墨水一般将树枝从白秋手中接过。她本来所求不过一杆枯笔,拿到手上后才发觉这一节木质远比她想象中趁手精致,晓得白秋是十分用心的,倒是怔了下,这才道“多谢仙子。”

        白秋摇摇头,却又有些好奇地看着文之仙子。

        她说想要毛笔,那定然是要写字。可是只有一节枯木枝,也是没有办法运笔的。

        白秋正在疑惑文之仙子准备怎么做,却见她弯下身,褪下鞋袜,从鞋底抽出一小段锐利的刀片来,然后果断地撩起自己的头发握在手中,稍一比划,白秋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见苏文之手起刀落!

        一段乌黑光亮的长发已被她握在手中。

        苏文之侧头看到白秋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样子,倒是好笑,她道“监牢女子搜身时的严谨程度似乎不如男子,况且天子又意味不明地表露过对我有兴趣,弄得狱吏不晓得该如何待我,生怕一不小心反倒惹着了未来的娘娘,连饭菜都比寻常要用心些……如此,倒是令我钻了些空子。”

        说着,她摇了摇头,说“说来好笑,我竭力撇清不想同天子在这上面惹上关系,如今倒还是沾了些光。但愿我此举,不算做错吧。”

        白秋吃惊得说不出话来,但紧接着,白秋见她利落地将长发其中的一部分束成一股,用其余的部分扎结于木枝之上。文之仙子做得不算熟练,但意外地相当顺利,没有丝毫的迟疑,显然虽然此前不曾做过,但却在脑海中演练过要如何应对这等境况,不知在心中操练了多少次。

        苏文之问道“秋儿,若是我要在这面监狱的石墙上留字,你觉得什么合适?你可有什么喜欢的字体?”

        白秋看着她自制毛笔早已看得呆住,被问及这句话,脑袋里一时空白,只下意识地回答道“行书吧?”

        苏文之淡笑了一下,应道——

        “好。”

        白秋一愣,然而这时,一支粗糙简陋的笔已经完成,然后,还不等她问文之打算用什么书写,就见文之仙子再度举起刀片,利落地割开了自己的手臂!

        那段刀片虽小巧,却极为锐利,而且苏文之丝毫没有留手,一割就割出了一道大口子!鲜血顿时顺着雪白的臂弯淋漓而下,但苏文之却连眉头未皱,以血润笔,继而手臂高举,在石墙之上挥笔而就——

        ——曰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开篇,楚辞,《天问》。

        白秋一惊,只见文之仙子以发为笔,以血为墨,以石为纸,腕运笔动。鲜血的力量比想象中更强大,刹那之间,已是满目猩红。

        ……暾出兮东方,心有琼瑰兮何分阴阳……

        苏文之运笔而行,目光如炬。她的左手淌血,右手执笔,却行云流水,仿佛丝毫不为所动,视线直勾勾地凝在石墙之上,飞笔行书。

        ……阴阳之责,孰以断之?……焉有蛟龙,于室安之?

        随着篇幅往后,她的落笔越来越重,书写得越来越快,然而字迹却并不因此而失去格调,反而愈发流畅有力。血越淌越多,文之仙子的腰背却挺得越来越直。她书写以右而左,以高而低,她始终高仰着头,散发披在身后,却不显得狼狈,反倒愈发专注。

        白秋在一旁,越看越是心惊。

        她素来知道文之仙子字写得好,可是此时她手中拿得笔实在狼狈,即便看着有个笔样子,可是写起来绝对不比平常。平日里坐在书房中练字的笔尚且分个高低好劣,没那么顺手的笔,写起来连字都要差上几个等地,若是再较真一些,笔墨纸砚皆要考究……可是现在文之仙子的样子……

        她此时用的笔墨,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哪怕是她自己事先想的法子,却肯定不曾真正写过。然而她此时书写得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不打草稿,没有修改,只在心中一过,便抬笔而书!不久,满满一面墙就皆是血红的行书,抑扬顿挫、笔锋笔韵,她竟都靠这么一支潦草的笔写了出来!

        ——问天!问天!欲乘东风兮月上!驾龙辀兮翱翔!

        文之仙子一顿,一挥,腕停收笔。

        白秋早已随着文之仙子书写,就跟着她一行一行地读了下来。她引楚辞《天问》的前四问为开篇,问上古天地何存,世间万物由何而来,中间又写个人经历和情感,宣泄感情,写壮志难酬、恨英年早逝,引上古传说分论观点,并合前篇,结尾写玄,论玄,谈及天道,大有欲一飞冲天之势!满面墙上的字迹潇洒至极,却是字字泣血,总共一百二十七行,题曰《问天》,字字赤红。

        鲜红的字一点点地印在灰白色的石墙之上,可谓触目惊心至极。

        文之写在石墙上的文章极为激昂动烈,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再冷静不过,她书就最后一笔,只见她右手一合,白袖一甩,将笔狠狠掷在地上!本就是木枝做得笔,她如此用力一攥,顿时就断成两节,悲惨地跌落在地。

        文之仙子却在此时笑了,她道“如此!世人可还会忘记我苏文之!”

        话毕,还不等白秋上前帮她止血,只见文之仙子脸色一白,口中顿时吐出一大口血来!接着,白秋见她身上浮现出淡淡的、凡人应当看不见的金色——

        白秋还未曾见过这等场景——或许她是见过的,只是上次的情形与这一次不同——她下意识地去看奉玉,她原以为奉玉还在牢狱之外,可是一回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在自己身后,只是一言不发,暂时没有说话,同她一并看着文之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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