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失意的人
上警车前，卿明亮心念乱转。他本来觉得自己的行为是“见义勇为，”但看眼镜和钱指导员的表情，心里出现一种自己要被整的感觉。&1t;/p>
先前下来没带手机，现在想打个电话找帮忙的人都没办法；先前也没有料到会打架，外国人居住证也没在身上。怎么办？&1t;/p>
直接说我家里有关系，省公安厅厅长和副市长都是我的舅舅？有证据吗？卿国强一直看不惯自己，卿国志也一再交涉不准再打架斗殴，卿明亮不想给长辈添堵。&1t;/p>
还有最后一个救星-----卿玉洁！！！&1t;/p>
老姐不知道回来了没有？等等我想想，那天她说她花五千块钱买了一个京都的吉利手机号是多少来着？卿明亮快闪回那天和卿玉洁的对话，她说这个号特别好记方便交际，最后七位就是1234567，手机号段好像是137还是139来着。&1t;/p>
九眼桥派出所审讯室。&1t;/p>
“姓名？年龄”&1t;/p>
“卿明亮，18岁。”&1t;/p>
“身份证号？”&1t;/p>
“我没有中国身份证，只有一张外国人居住证，在家里。”&1t;/p>
给卿明亮录口供的两个民警楞了一下，年轻点的警官不屑的说：“像你这样满嘴跑火车的人我见多了，小伙子拖时间没用，赶紧说实话。”&1t;/p>
卿明亮冷静的说道：“我没说谎。”&1t;/p>
“嘿，我说你小子。”年轻民警皱起眉毛，刷的站了起来，扭头看了看审讯室角落的摄像头，又强压火气坐下来说：“请你配合我的工作，大半夜谁有那功夫跟你耗。”&1t;/p>
卿明亮只有改变策略：“警官，能不能让我给家人打个电话？”&1t;/p>
年轻民警一副公事公办的扑克脸说：“对不起，国家刑法没有这个规定。”然后又趁机奚落道：“现在知道怕了？那你寻滋惹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晚啦。”&1t;/p>
半小时过去了，审讯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年轻民警认定卿明亮是个刺头儿，故意不配合工作，两人拍拍屁股起身闪人，还把门从外面锁上，故意挫挫他的锐气。卿明亮也上来一肚子火气，明明说真话可警官不信，一口一个寻滋惹事，还不允许打电话，也不允许回家拿证件。卿明亮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已经凌晨1点半了，这会又饿又困。不知道苏辰他们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待遇？&1t;/p>
关系户蒋哥四人进了审讯室，酒劲药效也醒了点，毫不客气的一致宣称卿明亮寻滋惹事，笑嘻嘻的让几个大哥替自己出口气。完了蒋哥接到自己老大皮三哥的电话，说自己和云南来的朋友在少陵路唱歌，人少了没气氛，叫带点人过去热闹一下。所以即使苏辰不愿，但是老大的老大了话，他也不敢不去。反正萧潇也在派出所，出去应酬一两个小时回来再接她也行。相当于苏辰四人进派出所前后不到十五分钟，他们就走了。&1t;/p>
钱指导员看着他们四人嘻嘻哈哈的走出派出所，脸色阴晴不定。&1t;/p>
“为虎作伥”，他在办公桌的工作笔记本上写了这四个字，看了看又觉得刺眼，一把撕下来揉碎扔进垃圾桶。&1t;/p>
钱指导员全名叫钱虎，三十五岁以前，他是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刑警队长，也以严谨专业的工作态度成为警队之星，但他为人正直古板且审讯手段暴力，有种古代刚正不阿的酷吏的感觉。自从35岁那年调查一桩案子得罪了某个高官，从此他的生活从蒸蒸日上掉到了无涯苦海。&1t;/p>
十年了，钱虎在这个街道派出所干有名无权的指导员整整十年了。当时比他年纪小的正副所长都升官调走了，上面又调来两个比自己小的一二把手，自己年富力强却过上了半退休的生活。一杯茶，几张报纸，开会向年轻民警做思想政治工作，这就是他工作的全部，他对这种一眼能看到头的职业生涯感到绝望。&1t;/p>
今晚出警是他值夜班，主要也是心里憋屈得慌。辖区新开了一家会所，正副所长包括自己都收到了邀请，但钱虎不愿去。给那两个脑满肠肥的家伙做绿叶，看一桌子人围着他俩溜须拍马，清高的他做不到；何况会所老板供奉的也不是自己这尊可有可无的神，他更不想去讨人厌。&1t;/p>
今晚出警到了现场，刑侦出身的钱虎那双眼睛之毒，看到蒋眼镜那四人的状态就知道他们磕了药，再看边上那个意识不清的漂亮女孩，心知肚明的他对蒋眼镜四人充满鄙视，也对自己不能再像以前正直鄙视到了极点。&1t;/p>
国家拨给派出所的工资有限，但并不妨碍在这上班的都是穷人。辖区内好几十家酒吧会所，所里每人每月都能领到老板们给的比自己工资还高的“辛苦费”，皮三哥就是其中的一个老板。钱虎一开始采取“明哲保身”，渐渐的连所里新人都刻意疏远他。后来他微薄的工资根本养不起家，慢慢接受“同流合污”。因为钱虎知道他再不这样做，所里每个人的钱都收得不安生，而农村出身、没有背景、而且被权力打倒过的他很可能丢掉这个铁饭碗。&1t;/p>
人总要向生活妥协。只是自己这只老虎现在更像只病猫。想到这，中年男人钱虎只觉得无奈。&1t;/p>
年轻民警跑来诉苦道：“钱哥，打人那小子嘴硬得很，一直装疯卖傻，这个口供有点难办。”&1t;/p>
什么？敢在这里撒野？钱虎从前办案的尿性又来了， “跟我过去，我教教你们几个兔崽子怎么审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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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打开了，听到响声卿明亮张开了睡眼朦胧的眼。&1t;/p>
钱虎和两个年轻民警走进来，看了看桌上的口供。钱虎冷冷的说：“你想好没有？”&1t;/p>
卿明亮确实已经想好了，他伸了个懒腰反问道：“没想好会怎么样？”&1t;/p>
钱虎笑了，法令纹在脸上显得更深。他走到角落拿出一根杆子把摄像头转到了另一边，阴测测的说：“你猜。”&1t;/p>
卿明亮也笑了，审讯室白炽灯的照射下，他的笑容莫名的自信：“我是蜀大的交换生，美国国籍，证件在晶蓝半岛我租的房子里。如果对我动私刑的话，中国法律和大使馆会教你们重新做人。”&1t;/p>
“头儿，别听他瞎说。”年轻民警忍不住插嘴。&1t;/p>
本来想在手下面前露一手的钱虎迟疑了，他的脸上阴晴不定。对外籍人士下手，后果和社会影响确实是自己承受不起的。但万一这小子说的是假话呢？钱虎一眼不眨的盯着卿明亮的眼，想从微表情中看出点端倪，但是却只看到气定神闲和自信满满。&1t;/p>
钱虎的记忆一下被唤醒，这眼神跟十年前那桩案子的受审人一样，满脸写着四个字：有恃无恐。钱虎拿起桌上的口供报告，看着姓名那一栏，卿，这个姓很少见。钱虎脑海里突然想到两个常在本地新闻中看到的领导，还有也在辖区开酒吧的一个女阿飞，想想又觉得不太现实，心里默默的否决掉。&1t;/p>
钱虎的目光转到卿明亮的左手腕上，他以为自己眼花，于是背着手慢慢踱起了方步，从卿明亮身后绕了一圈彻底看清楚后，他对手下说：“你们出去，我跟他单独聊会。”&1t;/p>
钱虎这人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他只有唯一的一个爱好，喜欢研究手表。虽然买不起，但丝毫不影响他是一个名表烧友。卿明亮手腕上带的那块表，跟他以前办案看到个小富二代带的手表一模一样！&1t;/p>
江诗丹顿，还是非常有收藏价值的纵横四海。&1t;/p>
钱虎经常去一些高仿手表店转悠，一直想买块仿造的带着过瘾，但是仿货劳力士的多，仿纵横四海根本就没有，市场上根本找不到。现在蜀都房价才4ooo元一瓶，一套8o平的两房不过32万，这小子把一套房带在手上。如果他的姓是真的，手上的表是真的，那么自己大胆的推测也有可能是真的。赌不赌一把？跟厅长副市长搭上关系啊！反正无论如何自己都没有损失。&1t;/p>
钱虎紧绷的脸皮舒展开，他坐下把自己的：“要不要给家里打个电话？”&1t;/p>
这人怎么突然向我表达善意？难道是被我刚刚散出来的王霸之气吓到了？卿明亮心想。大哥，大晚上看你这笑容真他妈让人瘆得慌，于是卿明亮接过手机侧过身，按照记忆拨出了号码。&1t;/p>
“喂，姐你回来了吗？我和人打架现在进了九眼桥派出所，你能不能？”卿明亮话还没说完，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五魁啊六六六啊”划拳的声音，&1t;/p>
“你谁呀你，谁是你姐？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卿玉洁大着舌头说。&1t;/p>
卿明亮着急的说：“我明亮啊，晚上没带手机，这是借人家的。你听没听到我说话？我在派出所，姐你赶紧过来一趟。”&1t;/p>
“哦哦，知道了，一会就来。”卿玉洁模糊不清的答应，似乎有人在问她怎么了，她哈哈哈的笑起来说是诈骗电话，我逗他玩呢，鬼才要去。&1t;/p>
嘟嘟嘟，卿玉洁已经挂线。&1t;/p>
卿明亮一脸黑线，摊上个这么个不靠谱儿的表姐，他的心都要碎了。钱虎没事儿一样，还是笑眯眯的说：“你坐会，我给你泡杯茶去。”&1t;/p>
只一会，一杯暖暖的热茶，几包凤爪饼干等零食摆在了审讯桌前。饥肠辘辘的卿明亮毫不客气的大吃起来。&1t;/p>
钱虎不理会其他手下的眼神，他一个人站在派出所大门，翘盼望着什么。一直等到凌晨三点，直到他开始怀疑自己被那个骗吃骗喝的家伙耍了。钱虎正生气的转过身想回去收拾那小子时，身后一阵狂躁急促的喇叭声响起。钱虎回头望去，一辆红色奥迪TT，一辆黑色雅阁已经冲进派出所院内，把通道完全堵死。&1t;/p>
一个穿黑色皮衣的女人领着四个大汉骂骂咧咧的下了车，她的那头标志性的粉色短在黑暗中格外显眼，钱虎看到她满脸通红的叫道：“谁打我弟弟？站出来，老娘保证不打死他！”&1t;/p>
回过神来的卿玉洁来了，见到派出所的老熟人卿玉洁来保人，钱虎感动得要哭了，妈的，老子赌赢了！！！&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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