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两次偶遇

当早上的第一缕阳光刚晒进宿舍，卿明亮已经换好衣服去学校操场跑步，这样的习惯他已坚持了七天。不需要闹钟，不需要所谓的鸡汤梦想，他一方面想让自己身材更好看，一方面上周羽毛球课体力不佳被图雨涵虐的记忆还在，男人的自尊心怎么受得了？&1t;/p>

        上周去心地的联谊只促成了一对情侣，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严肃老气的周一帆不知什么时候勾引到蒋媛媛室友姚莎，两人那天之后莫名其妙的好上，令众人跌破眼镜。而那个叫宁静的女生，则开始每天时不时的给卿明亮短信。每次卿明亮看了都是过很久才简单的回复一下，用这种冷淡的方式委婉拒绝了她的心意，他相信宁静能懂。&1t;/p>

        这周的选修课，卿明亮和图雨涵好像有了某种默契，分别拒绝了其他同学的邀请，两人仍旧在场地边缘切磋，卿明亮也不再继续之前的无脑打法，开始技巧性的劈扣吊拦，一场球下来总算稍微克制住图雨涵。万幸，终于不再不停弯腰捡球了。&1t;/p>

        下课铃响，卿明亮看着图雨涵，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主动的拿过她的球包，像上周一样默默的陪着她走回宿舍，然后闪人。&1t;/p>

        因为下午卿国志给他打了电话，暗暗指责他上周末没有回家，让姥姥姥爷好失望，同时命令他明天中午必须得回家吃饭。想起两位老人，他心中确实内疚，赶紧回宿舍收拾准备回家。&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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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的周末，在姥爷家能不受打扰的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卿明亮觉得全身通泰。&1t;/p>

        中午十二点，南门二环边上“红杏酒楼”的玉兰厅包间内，卿明亮一大家子人除了在国外的之外基本到齐。他终于见到了大舅舅卿国强，传说中和亲妹妹交恶的省公安厅厅长。他五十多岁的样子，坚毅的国字脸，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尤其常居上位的气场让他看上去不怒自威。此刻，那位气场强大的舅舅正冷冷的盯着卿明亮。&1t;/p>

        卿明亮马上礼貌的说道：“舅舅舅妈好。”&1t;/p>

        卿国强移开眼神，从鼻腔中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1t;/p>

        “侄儿给你打招呼，你那是什么表情？”姥爷冷不丁挥手给了儿子一下，卿国强的脸这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嗯，明亮都长这么大了。”&1t;/p>

        “今天是家宴，吃饭就好好的吃。一家人难得聚会，谁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老头子要翻脸哈。”姥爷不满的大声说道，眼睛却是盯着大舅和大舅妈两人：“上次约好了吃饭，结果你不守诚信，这笔账我记在心里的。”&1t;/p>

        五十多岁的人在小辈面前被老人骂，挺没有面子，卿国强脸色红了，正好这时穿着旗袍的服务员开始进屋上菜，姥爷这才停止作。&1t;/p>

        眨眼间空荡荡的大圆桌被接二连三的菜品填满，两个冷盘、四个热炒、还有两三个大菜和玉米粑粑小吃，最后端上一大碗豆汤。&1t;/p>

        大家拿起筷子开始吃起来，卿国志笑呵呵说：“明亮你在国外住久了，少有吃到正宗的川菜。今天可要好好尝尝，这家的红杏鸡和鳝段粉丝好吃得不得了。”说到这，他的手机铃声响起。卿国志皱了下眉，显然对吃饭被打断不爽，看了看号码后他站起往外走着说：“你们先吃，我到外面接个电话。”&1t;/p>

        姥姥一边往卿明亮碗里夹菜，一边笑着说：“这个好吃，这个也不错，你在长身体一定要多吃点。”一旁的卿玉洁故意板着脸说道：“姥姥好偏心，只给外孙子夹菜，把你的孙女都搞忘了。”&1t;/p>

        姥爷忍不住教育道：“玉洁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弟弟小你十多岁，人家又少有吃到这些，你还来争风吃醋，哪点有个当姐姐的样子嘛？”&1t;/p>

        卿玉洁端起碗可怜巴巴的撒娇说：“不干，我今天就要装怪，姥姥也夹点菜给我嘛。”&1t;/p>

        姥姥呵呵一笑道：“你这个姑娘，哎。”她嘴里带点埋怨，手上的筷子却是不停，亲自夹了一块鸡肉，卿玉洁这才满意。经她这一打岔，先前宴席上拘谨的气氛一扫而空，加上卿国志打完电话回来，一家人喝着饮料，边吃饭边随意的聊着家常。&1t;/p>

        “咚咚咚”有人在敲包间门，紧接着响起一个笑声说：“国志，我来找你喝杯酒。”&1t;/p>

        门外走进来两男一女，卿明亮抬头望去，领头的是个带金丝眼镜满脸通红的瘦子，他左手拿着个小酒杯，右手提着一瓶茅台，中间的是个头秃成地中海大腹便便的矮胖子，最右边的是一位高挑漂亮的女人，三人这样站在一起，身高差距形成一个搞笑的V字型。等等，这个女人好眼熟，她不就是那天在酒吧见到的周丽雯吗？&1t;/p>

        一进门，金丝眼镜看到里面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再看桌上喝了一半的饮料瓶子，马上意识到这是场家宴，并不是先前通风报信的下属说的酒局，他一下有点尴尬。&1t;/p>

        “哦，何平啊。”卿国志出于礼貌站了起来。&1t;/p>

        叫何平的金丝眼镜笑道：“卿市长，我今天和市电视台的几位朋友在这聚餐。听说你大驾光临，就想来打个招呼，你这个大忙人平时可真不好遇着，我简单喝一个就走。”说着开始倒酒。&1t;/p>

        花花轿子众人抬，当着他的下属在，卿国志不好拂了老同学何平的面子，只好端起酒杯接受敬酒，第二杯轮到那个地中海，只见他点头哈腰态度极为恭敬的说：“卿市长您好，我是电视三台的张德奇。”说着一扬脖子先干为敬。轮到周丽雯了，她端着酒杯笑颜如花的说：“早就听说过我们市主管教育和广电系统的卿市长大名，我一直以为您会是个很严肃的领导，没想到私下这么平易近人，这杯酒，我干杯您随意。”说着也来了个一口闷。&1t;/p>

        被包养、副台长、求上位，刘宏宇的话回响在卿明亮耳边。不知怎的，亲眼看到周丽雯如传言一般和副台长走得那么近，对小舅像交际花一样的社交手段，卿明亮心里说不出的失望，他深深的看了周丽雯一眼。碰巧，周丽雯也这边看了过来，略一惊讶显然也认出卿明亮来，接着周丽雯露出一抹职业化的笑容。&1t;/p>

        这时，卿国强从包间自带的洗手间出来，何平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带着夸张的谄媚的语气说：“哎哟喂这么巧，卿厅长您也在啊？”    卿国强淡淡一笑算打了个招呼，然后不急不慢的补了句：“今天我们家里人聚会，没事你们就出去。”&1t;/p>

        领导了话，言尽于此，何平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也不好意思了，赶紧带着张德奇和周丽雯出了门。&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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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原来包间的周丽雯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内心却起伏万千：那晚在酒吧遇见的小伙子，家里背景这么强大。但刚刚他看自己的眼神，有失望和惋惜的情绪，而这，正是刺痛周丽雯内心的地方。&1t;/p>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周丽雯在心里自嘲一番，继续投入到酒局。&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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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上午，卿明亮一个人坐在公交车上，先前熊伟来电话，托他去太升路买个mp3，用他的话说，太升路是蜀都最大的3c批市场，比在学校旁买便宜点。&1t;/p>

        周末的太升路，人流量大得无法描述，比卿明亮后世在高峰期挤地铁还痛苦。尽管如此，卿明亮还是负责的货比三家，又砍了点价，因为他知道熊伟家庭条件不是很好，既然人家信任，自己肯定也要帮他做到“东西要好，价格要低。”&1t;/p>

        等买好mp3已经中午，在批市场逛了一圈有点饿，卿明亮环顾了周围，走进街边一家人最多的面馆店。没办法，中国人的通病，人多的馆子味道肯定比人少的好。&1t;/p>

        这时正值午饭高峰期，附近上班的商家、小工、消费者把拥挤的小店坐得水泄不通，只看到围着围裙的服务员慌慌张张的来回穿梭上菜收盘，老板娘站在门外如临大敌的盯着快吃完的每一位食客，就怕有人不自觉的跑单。很多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尽量拼座，卿明亮好容易瞧到一个空位，坐下后才现对面居然有个熟面孔。&1t;/p>

        周丽雯！&1t;/p>

        夹起一口面，周丽雯说道：“我真的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富家子弟居然会来这种地方吃饭。”&1t;/p>

        卿明亮也回敬一句：“我也没有想到，高收入的美女主持人也会光顾这种苍蝇馆子。”&1t;/p>

        两人突然相视一笑，听懂了对方话里的揶揄。周丽雯又说道：“如果我说因为这里价格够便宜，刚好符合我的消费水平。你相信吗？”&1t;/p>

        卿明亮看了眼面馆破旧墙面上贴着的菜单价格，二两牛肉面6元，价格的确便宜。但那天人均消费3oo元的凯宾酒吧，也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你的消费水平幅度还真大，卿明亮在心里吐槽。&1t;/p>

        好像是看穿了透卿明亮的想法，周丽雯继续笑笑说：“上个月凯宾酒店新装修的酒吧开业，给我们台出了三万元，让广告上了晚上黄金档。”&1t;/p>

        夹起一块泡萝卜放进嘴里，她又说：“作为那则广告的采编文案，那边主管给了我一张3ooo元的会员卡，然后为了用美女效应吸引高收入客户，他们德国总经理还分别给了我和另外几个女同事每人一张余额一万块的VIp卡，让我们没事晚上就到酒吧坐坐。所以，你明白了？在那里我不仅白吃白喝，还充当了一个托的角色。”  &1t;/p>

        周丽雯的坦诚让卿明亮猝不及防，他不知道为什么她要告诉他这些。&1t;/p>

        周丽雯拿纸巾擦了擦嘴巴，出邀请说：“生存很简单，生活却很难。一会聊聊？”&1t;/p>

        &1t;/p>

        市中心一家“良木缘”咖啡馆里，周丽雯点燃了一根细长的爱喜女士烟，讲起了她的故事。&1t;/p>

        作为一只从山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来到大城市的她像块干涸的海绵疯狂的吸收一切，包括学习，包括人脉。她不想再回到农村老家，像父辈那样从事劳力活，她想拿一张漂亮的对口毕业证闯进高薪体面的中心电视台，尽最大的努力留在京都，改变自己的命运。&1t;/p>

        大三那一年，她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居然是跟她一个学校毕业多年的师哥，现就职与中心电视台。他专业知识扎实，为人成熟稳重。很快周丽雯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男人，于是两人开始谈恋爱，开始同居。&1t;/p>

        毕业后，凭借着四年一等奖学金的加持，以及自身外形的突出，周丽雯顺利进入了梦寐以求的工作单位。她继续保持大学期间的冲劲，从端茶送水的实习生到媒体主管，常人需要用六七年才能达到的升职，她只用了三年。这时，男人才告诉她自己早就结婚，周丽雯才知道自己已经不清不楚的当了小三好多年。&1t;/p>

        她在深夜痛哭过，也狠心说过分手，但是经不起男人的软磨硬泡，两人继续保持暧昧关系，直到被男人的老婆现。涉及到作风而且男人老婆在台里闹得影响太恶劣，她只能被开除。越是重量级的单位，在业内这类消息的传播度也很快。周丽雯拿着简历在京都下属区县电视台、电台转悠一个多月，没有一家愿意接收。&1t;/p>

        屋漏偏遇连夜雨，这时她的母亲在老家干活突脑血栓，家里催她回去照顾，她就这样灰溜溜的离开了京都。&1t;/p>

        等把家里料理好，看着数额不多的银行卡余额，她又揣着简历风尘仆仆赶到蜀都电视台。出众的外形，牛到不行的简历和工作经验，再加上一口标准的播音腔，她从众多应聘者中脱颖而出，顺利成为蜀都电视三台早间新闻女主播。&1t;/p>

        在这期间她的追求者一直不断，只是吸取了教训的她不敢轻易谈爱，拒绝了一个又一个。台里有个摄像师一直在追她，锲而不舍，小伙子也是外地人，还是个没多少恋爱经验的大龄青年，不会太多甜言蜜语，只知道默默的付出和关心，终于她被他两年的追求所打动，两人开始交往。  &1t;/p>

        这时，新上任的副台长对她有了想法，他经常借故在办公室和她单独相处，偶尔咸猪手骚扰一下，被周丽雯拒绝后，副台长也不恼不怒，只是开会通知所有坐班制员工奖金降低一半，另外再取消每月1ooo元的电话费补贴和1ooo元的取暖制冷费。&1t;/p>

        在电视台上班，大家账面工资都不高，包括她这样的行政坐班员工都指望着奖金和福利过日子。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周丽雯知道副台长这是冲她来的。但面对副台长口中的“台里改革”，身为下属的她根本没有办法还击。&1t;/p>

        副台长看出了她的窘态，换了个方式进攻。他暗示让周丽雯和他一起参加台里的对外应酬，每次除了会有八百块补贴，一般酒局里还有不少礼品，她都可以拿走。周丽雯心里尽管厌恶，但她没有忘记母亲生病住院还欠了一大笔帐，还有刚上大学的弟弟每月生活费也没有着落。&1t;/p>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能暂时屈服。白天她是身着一身职业正装的女主播，夜晚她是身着晚礼服八面玲珑的交际花，凌晨她是吐了又吐仍不忘拿着高档礼品去回收店换钱的“不正经的女人。”&1t;/p>

        说到这，周丽雯停顿了，她漫不经心地用勺子搅着杯里的咖啡。&1t;/p>

        醉心于这个故事的卿明亮追问道：“后来呢？”&1t;/p>

        周丽雯淡然的说：“后来我在京都的事被人传播开，男朋友和我分手，副台长的阴谋得逞了一半。”&1t;/p>

        不等卿明亮开口，周丽雯补了句：“为什么是一半？因为我是个有底线的女人，他还没本事把我骗上床，不过也快了。”&1t;/p>

        卿明亮不知该怎么接，只有转移话题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1t;/p>

        “因为你和我没有利害关系。我每天和身边的人周旋说谎觉得好压抑，也需要找个人倾诉下心里话。还有你昨天的眼神，伤害到了我微薄的自尊心。刚刚我说的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不过我现在感觉好多了，心里很舒服。”说着周丽雯呼出一口长气。&1t;/p>

        “以前在京都的那段感情，我一直以为是爱情，后来才知道自己只是婚姻乏味的老男人换口味的一道菜，仅此而已。多讽刺，我只是单纯的爱上一个人，从没想到有天居然变成恶俗家庭剧里的第三者。和他在一起那四年，我没有花过他一分钱，没有占过一丝便宜。现在想想我的女权主义真是吃亏，早知的话该要他一辆车或者几个包，也不至于几年青春过去，手里什么都没有握到。现在有时候我都想破罐子破摔了，但始终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做女人难，做漂亮女人更难，做一个漂亮的没有自保能力的女人最难。”周丽雯幽幽的感慨。&1t;/p>

        卿明亮静静的看着周丽雯，想了想他说：“我能帮你什么？”&1t;/p>

        周丽雯有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用了，我早已经做了决定。还有半个月到国庆，我把这半月班上完就辞职回农村。”接着自嘲的一笑：“国庆单位每人还要五百元过节费。”&1t;/p>

        “不过今天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肯花时间倾听。”周丽雯真诚的说。“小时候我妈不准我读书，说女孩书读多了没用，我不信，我一直想着用成绩走出去留在更大的世界。但现在我努力过挣扎过，突然现我妈说得对，女孩读书再多真的没用，像我依然无法改变命运。”&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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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学校的路上，卿明亮心情受周丽雯的影响有点低沉。先前从她倾诉时的脸部表情、语气和肢体语言，两世为人的他有八成的把握相信周丽雯说的是真话。他有点心疼刚刚那个心比天高却被现实捉弄的女人，无关爱情。&1t;/p>

        你的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那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开启了上帝视角的卿明亮暗暗在想。我偏偏要和命运对抗，走着瞧。&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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