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REC_24_母亲
时间：2232年5月20日22:00
天气：晴
地点：地球——二十九区——杨树街18号
记录：洛荷
luo：怎么会这么巧？
luo：好丢人，太丢人了……
luo：不敢认这个妈了……
付晓这时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逻辑错误。
她试图请池帅调查四十五年前被祖母付芹梦送到孤儿院里的小女孩的存在，试图用“她”的不存在证明陈主任或付芹梦在说谎。
但反过来，“她”的存在应该无法完全证明两个人说的是真话。
为什么自己会犯下这么简单的错误呢？是因为关系到自己的家人，所以无法冷静地判断事实的真相吗？
此时，突如其来的困意让付晓无暇继续思考，只想窝在温暖的带有茉莉花香味的怀抱里，悠闲地进入梦乡。
意识沉沦之前，她听到了洛荷的低语：
“不用着急，改天就知道答案了。”
距离穿梭机的窗口期还剩几天，现在是地球与人造卫星距离比较近的时候，所以长途亚光速通信几乎没有延迟。
付晓直到全息投影屏幕亮起的时候，才明白那晚睡着之前洛荷那句话的意思。
线路那头是距离地球数千万公里的“凤庭”，以种植业为主要产业的人造行星，付晓曾经因为工作去过一回。
“对不起，妈妈工作挺忙的，只有这个时候有空。”
洛荷与自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神经质般地整理着洗完澡刚吹干的长发。
“没关系……”付晓回应道,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睡衣，无奈地摇了摇头。
听天由命吧。
难得加班到晚上八点，回到家吃完一顿简单的晚餐，在二楼洗完澡，洛荷没有给付晓拒绝的机会，指挥着不知为什么总是特别听她话的爱丽丝连接与人造行星“凤庭”的亚光速长途通信。
【线路已接通。】
画面还没显示出来，就听到一个慌慌张张的声音说道：“洛荷？哎呀其实我这里还没忙完，能不能再给我十分钟？”
“约了你三次，好不容易等到今晚有空，你以为我会那么容易放过你吗？”
“呃……就十分钟，我不切断通信，你们可以先欣赏一下温室里的风景，呵呵……”
付晓暗自思忖，线路那头应该是洛荷的母亲把，虽然只听到了声音，但感觉……是个挺活泼的人，跟身旁的洛荷不太像。
等画面亮起，眼前已经没有了人影，只有颜色深浅不一的观叶植物，占据了整个全息投影屏幕。
“洛荷？”
付晓趁机问道：
“现在就见你母亲，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虽然付晓之前已经脑补到结婚阶段了，但洛荷似乎只是把这些当成自己睡迷糊时的梦话。
“可是，这是获得答案最简单也是最快的方法。”
洛荷一脸认真地回答道，她倒是单纯只想着替付晓验证答案这件事。
“那……”付晓有些局促地摆弄着手里的“她之前，有没有对你说过自己的身世，孤儿院什么的？”
“没有，妈妈个性要强，不会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弱。”
“还在吗？我回来啦！”
伴随着一声开朗愉悦的招呼声，屏幕中央出现了一个穿着深绿色工作服的中年女性，胸前的工作牌上写着“研究员安芸”几个大字。她留着干练的短发，五官倒是与洛荷有几分相像。
等等……
画面里这张似曾相识的脸，不是……
原本被付晓抛诸脑后的记忆，偏偏在这个时候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之中。
——这种花叫茶梅花，颜色鲜艳又容易养活。
——这个品种是近几年才在植物园里培育出来的。
……
“洛荷，她不就是在‘凤庭’忽悠我买茶梅花苗的那个园艺师吗？”
确实是她。
付晓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记忆，虽然当时她没有穿工作服，而是围着围裙，口若悬河地向自己推销着花圃里的新品种……
“呃……她一定是在开玩笑。”回忆起自己的曾经描述过的遭遇，洛荷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凑到付晓耳边低声说道：
“妈妈她又不负责销售，肯定是跟你闹着玩的……”
苍白无力的解释被通信线路那头的声音打断了。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来花圃替我们检查灌溉机器人故障的lq公司的付小姐！”
对方不但不打自招，还露出了殷勤的营业笑容：
“付小姐，茶梅花已经过时了，我现在负责的是观叶植物，最近培育出了好几个新品种，有需要的话，穿梭机窗口期提供送货□□哦~”
付晓觉得身旁的洛荷快要晕倒了。
“你真的是付芹梦博士的孙女？”
“是的。”
付晓无视了身旁因为母亲的行为而陷入自闭的洛荷，径自与安芸女士攀谈起来。
“洛荷告诉我的时候，我早该想到的，毕竟这个姓在人造行星上并不多见。”
她笑眯眯隔着屏幕看着自己，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那么，你是想了解我跟你祖母之间的事情吗？”
付晓点了点头，心想，真是一个敏锐而又直爽的女性。
托她的幅，可以省下不少通信费用。
“我是个孤儿，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就已经住在孤儿院了。”
洛荷的母亲开始了叙述。
“后来孤儿院的老师告诉我，在我出生后，你的祖母付芹梦博士曾经收养照顾过我一段时间。我的亲生母亲死于难产，父亲也在我未满一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但是在我两岁的时候，付芹梦博士被父母勒令搬去人造行星‘冷泉’居住，她没办法带上我，只能把我送到孤儿院去。”
“为什么不带您一起去‘冷泉’？是因为她父母不同意吗？”付晓问道。
“不是的。”
洛荷的母亲摇了摇头，露出不太符合个性的悲伤表情。
“我的父亲是你祖母的师兄，他是负责人造行星‘眠沙’核心舱建造和运行的工程师，去世的原因……是人造重力不适应症。”
付晓恍然大悟。
在人造行星“静海”的时候，替洛荷诊断的医生曾经说过，人造重力不适应症是一种遗传体质，大概率会遗传给下一代。
可悲的是，原本在地球上工作的“行星制造者”，因为工作原因前往“眠沙”，却被自己制造的“乐园”排斥，甚至丧命。
四十五年前，付芹清楚地知道洛荷外祖父的死因，而当时洛荷的母亲只是一个两岁的小女孩，她不敢冒这个险。
实际上，洛荷的母亲完全没有遗传到人造重力不适应症，否则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活跃在“凤庭”的温室里。
反倒是她的女儿洛荷，遗传到了这种奇怪的疾病。
可能是隔代遗传的吧，付晓悄悄侧目看了一眼身旁还沉浸在纠结中的洛荷，心想。
“那后来我的祖母回到地球的目的，是不是因为您？”
付晓收回发散的心思，继续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被现在的父母领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洛荷母亲的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轻松起来，付晓猜测养父母对她应该很好。
“很久以后，我才听孤儿院的老师说起，她来过孤儿院，但知道我的现状如何之后就离开了。”
确实是付芹梦的个性，付晓心想。
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知道自己牵挂着的女孩已经重新拥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就果断选择放手，转身离开。
付晓也想有样学样。
就算陈主任或者付芹梦口中的那个“女儿”就是洛荷的母亲，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依旧促使付芹梦抛下了“冷泉”上的家庭，回到地球。
但那又怎么样？
自己只是，也只能是历史的旁观者。
“你们聊完了？”
坐在一旁如同雕塑的洛荷，见付晓陷入思考许久不再出声，忽然插了一句嘴。
“是的。”
“那妈妈你先去忙吧。”
洛荷看样子似乎很想尽快切断通信。
不过线路那边，对方却不愿意就此放过她。
“对了洛荷，你的生日礼物妈妈会托同事带给你的。”
“哦……”
“别总是摆出一副好像是我欠你钱的样子。”
洛荷满脸写着不情愿，付晓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才在自己的眼神催促之下挤出了一句道谢。
“谢谢。”
“这还差不多，”洛荷的母亲笑着说道，“付小姐，虽然对你们‘钟摆一代’来说可能并不会在意，但洛荷有时候就是不会说好话，请你多多包涵。”
洛荷平时的话比我说的可好听好多了，付晓心想，却没有说出口。
“我会的。”
她回答道。
“对不起，付姐，我没想到她就是那个差点害你在最普通不过的茶梅花苗上被坑钱的女人。”
切断了与“凤庭”的长途亚光速通信，洛荷用尽了自己最快的语速，甚至没发现说出口的话语有些支离破碎。
付晓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环住洛荷的腰，把脸埋在她怀里，一边蹭着柔软的睡衣面料，一边吸着与自己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
“没关系，我这不是还没被骗吗？”
听到付晓的回答，洛荷原本因为措手不及而紧绷着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趁她松懈之时，付晓决定再补一刀。
“不过，你都没告诉过我，你生日快到了。”
感觉洛荷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付晓一边在心里偷着乐，一边收紧了双臂。
“万一我来不及准备礼物，那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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