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影城蠡川
朝阳尚隐在云中，天色仍显昏暗，萧沐一行四人便离开客栈，踏上归途。
三人余毒未清，无法飞行，萧沐思来想去，只能让曲陌与他一同站在斩魄上，剩下二人，他一手拎一个，好赖还能御剑而行。
一路上斩魄的剑灵干嚎惨叫无数声，引得来往的修士无不侧目留意，看清眼前之景，惊讶的险些掉下法器去。因为他们着实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串成一串还能这样稳稳当当御剑飞行的奇妙情景。
不分昼夜的行了三日，萧沐实在真气不支，为避免被不相干的人看出端倪，便选了条偏僻的林路将三人放下。可天公不作美，四人刚一落地，就从他们眼前的草丛里滚出个修士来。
这位滚出来的修士顶一头堪比鸟窝的乱发，裹着一身比抹布还皱的道袍，一脸倦色，肿着眼泡，胡子也不知几日没搭理，都打成了结，满身的酒气，十足没睡醒的模样。他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又抹掉嘴角的口水，看到眼前几个少年，乐了，指着几人含混不清的嚷到：“土（毒）好咧？都堆（追）上俺咧。”
封霁月三人见他也乐了，这位邋遢修士正是那日救他三人的那位前辈。三个人忙上前将他扶起来，并帮他拍去身上的草屑。
“当日多谢牛前辈搭救，晚辈几人不盛感激。”
“散（算）啥事。”邋遢修士伸了个懒腰，道，“俺瞅着你们脑门发喝（黑），是不反（还）有余土（毒）？”
“是的。”曲陌哭丧着小脸，问到，“前辈，您还有药吗？”
邋遢修士皱了皱眉头，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个黑黢黢的小瓷瓶，唯有瓶底和瓶口的楞告知着众人，它是个货真价实的白瓷瓶。“给，奏（就）是不够涅。”
萧沐自见到这位邋遢修士起心中就疑窦丛生。他看去似修为平平，可是能够从沈阙所布的毒瘴阵法中救出他们三人，绝非等闲之辈。但这等人物，自己在清域中却从未听说过。
他上前一步，向邋遢修士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相助。晚辈天素萧沐，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俺高姓牛，名二。”邋遢修士审视的看着萧沐。“天素？萧沐？呜，你和萧瑾涣是啥关系？”
“您与家师相识？”萧沐迟疑的问到，其余三人也很是好奇。
“他不认识俺”，牛二修士撇了撇嘴，恨恨说：“可俺认识他，俺小时候，他凑（揍）过俺。”
好嘛，原来是结梁子了。
“不过，俺也不是辣（那）种小心眼的人，俺不超（找）他寻仇。”牛二修士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臀部，又小声嘀咕，“反正俺去了也是挨凑。”
封霁辰上前一步，问到：“牛前辈，您也是要回清域，不如带我们一程吧，您也知道我们三个现在是只能靠两条腿走路了。”
“先索（说）好，天素俺不想去。万法，俺，俺也不想去。”牛二修士抠了抠耳朵，满脸的嫌弃之色。
“牛前辈，俗话说，帮人帮到底。您这么德高望重，修为超群的前辈帮帮我们这些小辈，不过就是举手之劳嘛。”曲陌一脸狗腿的望着牛二修士。
牛二修士乐了，天素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小辈。于是他很是受用的点了点头，可面色仍是为难：“可是俺还有事。”说着他将目光转向自己腰间的酒葫芦。
“牛前辈，那您送我们去万法，我把我们祖师爷爷藏在地窖里的好酒都给你拿出来。”封霁辰说着，伸出右手的食指戳了戳牛二修士腰间的酒葫芦。
“成交！”牛二修士闻言乐成了一朵花，他摘下腰间的酒葫芦往空中一丢，那只小小的酒葫芦瞬间胀成半间屋子大小。他飞快的左手右手各提一个，又用脚勾了一个，飞身而起，稳稳落在葫芦之上，而后又极为嘚瑟的向仍留在地面上的萧沐勾了勾小指。
三人都已上去，萧沐无他法，也只好跳上葫芦。哪知这牛二修士忒不厚道，萧沐尚未站稳，他便催动葫芦，使得萧沐一个踉跄，差点摔坐在葫芦上。三个小辈见萧沐屡屡糟这位牛前辈“欺负”，心中暗自感慨：以后出门在外，可不能随便报自报家门了。
牛二修士看着萧沐那张沉默的俊脸上又是怀疑又是无奈，心中好笑：臭小子，咱俩来日方长。
牛二修士一行人离开后，从他刚才滚出来的草丛里又钻出个灰影来。那灰影起身抖了抖，把自己给抖成个人样，原来是容澜。他看着空中已经成一个小圆点的葫芦，笑成一团：“沈阙呀沈阙，你可真忍心给你下手。”笑过之后，他眼中又是掩藏不住的担心。
葫芦又飞了大半日，夜色逼了上来，葫芦上的几个小辈尚未辟谷，三日前吃的辟谷丹已消化殆尽，大半日过去已是饿的头晕眼花。于是几人请牛二修士，不，应是沈阙，降下葫芦，好去下面的镇子上买些食物果腹。
几人刚一进入这镇子，就发觉这里似乎不太对劲。方才从空中看来，这镇子一片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可在地上看来，这些灯火是从天空中的镇子映下来的。准确的来说，空中的那个镇子和地上的这个布局完全一样，如同倒影，独独多出来满镇的灯火和行人。
三个小辈哪里见过这样诡异的景象，此刻只觉得手脚冰凉，都下意识去看萧沐和沈阙。萧沐仍是一如以往的镇定，拔出斩魄挡在他们前面。至于沈阙早已不见了踪影。
三人正欲寻他，却听得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俺的妈呀，这是啥鬼地方呀！”
三人回头一看原来是沈阙。
“应是，栖霞派旧址，影城蠡川。”萧沐道。
数年来，无数修士为消除影城蠡川这一祸患，前赴后继踏入其中，但却只有人进，无人出来。本以为只是因为这些修士学艺不精，直到三十年前，而今三大仙门之一的凌霜谷掌门哥舒誉也入此地未归，才让两域修士断绝了入此地的念头。
空中传来了尖锐的嬉笑声：“咦，下面有人，又人活人进来了，嘻嘻嘻。”
“是呢，有不少呢，可以换掉我们了，哈哈哈。”
“别挤我，我先看到的呢！”
“我等了好久了，我先来。”
空中的蠡川随着人群的扭挤，开始变得扭曲起来，里面的建筑开始破碎，一点一点的从空中落下来，但一碰到地上的实物，便消散了。
沈阙看着几个傻孩子竟学萧沐拿出了法器，连忙从袖子里抓出一把黑乎乎的粉末，右手双指一点，那把粉末冒了个火花飞至几人上方，轰的炸开，将几人与天空隔绝。
“还不逃。”沈阙不等几人反应拽着几人飞快向蠡川深处跑去。
“人哪去了？”
“他们跑不掉的！”
沈阙带着几人东拐西绕，终于是迷路了，但幸好上方人群的争吵声也听不见了。无奈之下，几人只好就近选了一个小院打算先躲一阵。哪知几人刚一翻进院墙，打头阵的封霁辰就挨了一棍子，这鬼地方居然是有人的！
打封霁辰的是个中年男子，他见到翻进来的不止一人，各个还都带着法器，脸色苍白了起来，颤声问到：“你们是万法宗的弟子？”
“知道还敢打我！”封霁辰恨恨的说。
那中年人听了这话，神色激动起来，这时外面隐约传来脚步声，中年男人面色大变，如临大敌，向他们“嘘”了一声，急忙让他们进了屋子，关上门后，在门扇上贴了七八道符，才引他们在桌边坐下。
“大兄弟，能不能给俺们点吃食？”沈阙屁股都没坐稳就开始叫唤。那中年男子忙从里屋取了些饼子放到桌上，又打了壶热水，说：“唉，只有这些了，你们将就一下吧。”
几个小辈早饿的头晕眼花，也顾不上挑剔了，很不将就的就着热水啃着干饼。嚎的最惨的沈阙，却是连水都没喝一口。萧沐见沈阙如此，假意抿了一下杯口，放下了杯子。
“前辈，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曲陌费劲的咽下一口干饼，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都是那仙魔同修之道害的。”那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道：“我乃是栖霞派谭桓。”
几人闻言大惊，因为栖霞派早在两百年之前就已覆灭。最后一代掌门谭恒如沈阙一般屠尽栖霞派满门，自己也因仙魔同修被反噬而亡，魂飞魄散，这个谭桓乃是谭恒孪生兄弟。
谭桓叹气：“我们发现我大哥效仿曲音前辈仙魔同修时已经晚了，他的心智已经被这两股力量吞噬。长老们一面向万法发出求助，一面合力试图唤醒我大哥的心智，可惜我们还是没能等到万法宗的人来。一夜之间，栖霞派血流成河，我大哥也被反噬而亡，他体内的仙力和魔力一涌而出，将周遭的一切人，物的实体与影子剥离开来，最后就变成了现在的影城。”
封霁月坐在谭桓边上，她悄悄低下头，地面上没有谭桓的影子，她隐藏在袖子里的手颤抖着抓住了坐在她另一侧的萧沐的衣袖。
萧沐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声。
封霁辰问到：“前辈，上面那些人难道都是影子？”
“不错。”谭桓道。
“可是，影乃是魂魄所映射，若是影被剥离，魂魄亦会被残缺，缺魂者非痴即傻，前辈却不像无魂之人。”曲陌道。
不待谭恒答话，沈阙插话：“咳咳，我说，这样情况，貌似和仙魔同修没什么关系，倒是有几分像禁术——剥影。施术者可通过被施术者吸食生人魂魄来壮大自己魂力，不过，大兄弟，你练得不到家，怎么把自己影子也给剥了？”沈阙似笑非笑的看着谭桓。
禁术剥影是道尊宫彻幼女——宫晴晚仙魔同修失败，成为堕仙后，所创之术。宫晴晚创此术原为剥离自己的残存的仙魂得以轮回，后发现此术可以取他人残魂融于施术者魂魄中进行养魂，魂魄养成后便可再入轮回，带着前世的修为和记忆重获新生。
宫晴晚在时被誉为修真界万年来最为惊才绝艳的天才，修行短短百年已达化境修为。一生所创术法多达三十余种，每一种皆是精妙诡谲。她所创之术讲求修习者心性坚韧，心性不坚者修习，反受术法所累，剥影更是其中之最。
后此术被心术不正之人所得，修习不得法门，最终成为为祸修真界的禁术。清域及梵域为灭此术花费近百年光阴，宫彻为此更是将宫晴晚尚未得以入轮回的仙魂消亡于天地间。从此修真界再无一人知道剥影之术的修习之法。
谭桓面色大变，警惕的看着沈阙，眼睛的瞳孔慢慢和眼白融合在一起，看起来诡异无比。
萧沐见状一掌将面前的桌子向谭桓击去，谭桓一个侧身躲过，凭空消失了。
像是商量好的一样，谭桓刚一消失，外面就响起了那些影子尖锐的嬉笑声，还有数不清的沉重的脚步声，周遭的场景也在慢慢变化，从破旧的小茅屋变成了一座仙门大殿。
殿中之人皆是虚影，看他们样子或是在开怀大笑，或是在热闹交谈，似乎是在举办一场宴会。来来往往的虚影，皆是从他们身上穿了过去，完全无视了几人。
曲陌哭丧着小脸，凑到沈阙面前：“牛前辈，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葬身在这里了？这是哪里呀？”
沈阙砸吧砸吧嘴：“估计就是那个见了鬼的栖霞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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