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第二日一早，杨文婉去岚玉轩请了安就直奔外院。玄慧与杨安都等在了外书房。
　　三人又说了许久的话，杨安才和玄慧一块儿出了府。
　　杨文婉在府里左思右想，还是让伴鹤牵了马，晃晃悠悠地朝着西明寺去了。
　　刚晃悠出街口，就遇见了三皇子府的马车出府。正巧碰了个对脸，杨文婉才看清马车里坐着的居然是柳菀晴。看着虽是比两年前清瘦了不少，可气色倒也还好，不像是因着做了侧妃就郁郁寡欢的样子。
　　杨文婉给柳菀晴让了路，待柳菀晴的车架看不见踪影了，才又接着慢吞吞地往西明寺去了。
　　杨文婉入了大殿，就看到了玄聪正在与几个看着衣着华丽的人说话，也就没有打扰，让小沙弥去寻住持，自己则去了后院。
　　杨文婉坐在当年自己头回见住持的那个棋盘前头，伸手摸着棋盘深深浅浅的纹路，觉得曾经的那些年真的好像自己的一场大梦，梦醒成空。如今杨府依旧在，除了祖父的其余亲人也尚在人间，可为何自己却觉着总有哪里缺了什么。
　　等了许久，桌上的热茶都凉透了，玄悟才不紧不慢地推开了小院儿的门。
　　“许久不见四姑娘过来了。”玄悟坐在杨文婉对面，看着杨文婉出神。“一段时日不见四姑娘，四姑娘又长开了许多。”
　　“年纪总会长得。”杨文婉笑着摸了摸腰间的玉球。
　　“四姑娘倒是长情，这玉球怕是得有两三年了吧。”玄悟笑着替自己倒了杯凉茶。
　　“只是趁手罢了。”杨文婉顿了顿“大师，您说若是我想要什么东西却未必能得到，我是不是该试试伸手去取来。”
　　“四姑娘，凡事可尽力而为，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凡人八苦，这世间事总不会尽如人意。”
　　“可尽力而为，不可明知不可为而为。”杨文婉将手中玉球转动起来。“大师，我想知道西明寺与我祖父、姑母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四姑娘，这两年间你已问了许多次，贫僧还是那句话，这世间总有些事不知道要比知道好。”玄悟说完就不愿再开口了。
　　“大师应该知道，按着我祖父的意愿和打算，将来我是要入宫的。可我不愿。”杨文婉抬起头，看着玄悟的脸“我不知道我为何要入宫，也不知道入宫之后要做什么。若是希望我生下属于杨家的皇子，将来再由他坐上那个位置，倒不如...”
　　“四姑娘，慎言。”
　　杨文婉与玄悟不再出一言。
　　离了西明寺杨文婉就回了杨府。
　　隔了几日，宫里传来消息，今年皇上的五十整寿要大办。只怕是各国的使臣又要进京了。
　　杨文婉得知了消息就派人送信儿去了北庭和安南，不知安南这回会让谁进京朝贺。
　　信刚送出去不过三五日，安南那边儿居然就来信儿了。
　　杨文婉看完了信，兴高采烈地去了岚玉轩。
　　“祖母，长姐来信了。”杨文婉眉眼间的高兴使得整个人都明媚了许多。
　　“是什么事儿，能让咱们婉姐儿都这样高兴？”孟氏带着杨文斌正在岚玉轩里头和宋氏逗乐，正巧遇上了。
　　“三叔母，安南那边儿传信儿过来长姐有孕了。”杨文婉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一道月牙。
　　“若是如此，那今年来京送贺礼的一定没有婧姐儿了。”宋氏也颇欣慰地点着头。
　　“没关系，不管是谁来，长姐这是好事。”
　　“对了婉姐儿，你既是来了，就先别走了。”宋氏回头吩咐珍珠“去将二夫人请过来。”
　　孟氏借口婵姐儿自己在屋子里写大字要回去看看，带着杨文斌回了秋霜园。
　　吕氏满脸喜气地走进岚玉轩，还没等宋氏开口就着急忙慌地说“赶明儿得在库里头多挑些好东西给婧姐儿送去，这可是咱家头一个小小辈儿。”
　　宋氏笑着点了点头说“你别净顾着婧姐儿的事儿，好容易逮着婉姐儿了，你要说的事儿也赶紧同婉姐儿说了吧。”
　　吕氏转过头，拉起杨文婉的手“按常理儿叔母该去与你二叔商议这个事儿的，不过他不在家，我就想着先与你说说看。吴侍郎想替他们家嫡次子求娶妙姐儿，吴侍郎夫人去吕府与她大舅母说了，我长嫂就派人来过问我的口信儿。”
　　杨文婉皱了皱眉，颇有些不解地看向宋氏。自家二姐三姐的婚事，自该由父母做主，再不济也该由祖母做主，怎得偏偏问到了自己头上。
　　吕氏见杨文婉并不接话，只是看着宋氏，咬了咬牙开口说道“你二叔早在妤姐儿妙姐儿及笄之时就派人送了信来，想要将妤姐儿或是妙姐儿其中之一嫁给安西都护府的刘大都护家的嫡幼子。可安西偏远，又是异族外邦的百姓居多，你二姐性子娇弱、三姐又太单纯。做母亲的，总是不愿自己的女儿过得不好的。”
　　杨文婉看着脸色涨红的吕氏，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于氏。从自家长姐相看，到谣传将嫁三皇子，甚至到最后定亲陈柯，自家母亲有过一言半语么？最后送长姐出嫁的时候，母亲有心疼过长姐一时半刻么？二叔母甚至为了二姐三姐宁愿求到一个小辈身上，母亲呢？当他们决定送自己入宫的时候，看着小小的自己，母亲有过不忍么？
　　“婉姐儿，杰哥儿是杨府的儿郎，他可以为杨府拼出性命。可妤姐儿和妙姐儿也是我的女儿，为娘的都是担心自己女儿能不能过得好、过得顺遂...”
　　杨文婉拍了拍吕氏的手，打断了吕氏的话。“二叔母不必这样，您只说想让我做什么就是了，都是自家人。二叔母和二位姐姐这些年对我也是照顾颇多，有事儿直说就是了。”
　　“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二叔母希望你能想个借口，让你二叔父推了这门亲事。”
　　“二叔母可曾派人了解过刘府公子的为人？”
　　吕氏摇着头说“不曾。可我着实不愿让我的女儿去那样偏远又危险的地方受苦。”
　　杨文婉沉思了许久，这才对吕氏说道“二叔母，您这边儿要相看的人先相看着，另一边儿我派人去安西打听打听，看看刘府这位公子人品如何。若是不行，我再派人去二叔父那儿说道。”
　　吕氏见杨文婉并没有推拒，这才放心了些，拍着杨文婉地手说“难为你了，婉姐儿。叔母知道你不是一般姑娘，可叔母也委实是没法子，若是你祖母出面，只怕你二叔父会拿出一大把的理由和借口来促成此事。可结亲又不是儿戏，更不是买卖。二叔母只希望你两个姐姐能嫁的近些，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过得不好，我也能多多照拂一些。而不是嫁去了天边，万一将来过得不好都送不出个消息。”
　　杨文婉笑着点了点头“二叔母莫要想太多，等我让人送信去问问叔父，是有什么打算。”
　　杨文婧有孕带来的欢喜就这么短短的片刻就被杨文妙姐妹的婚事带来的苦恼打断了。杨文婉听着吕氏与宋氏商议着要送些什么东西去安南，自己的心思却全都飞到了杨文妙姐妹身上。
　　杨国公府什么时候开始需要靠结亲来壮大自己的势力了。更何况如今杨家本就在北庭一家独大，二叔为什么还想着拉拢安西？安南都护府虽远，可已经是自家姻亲了。若是六大都护府都多多少少与杨府沾亲带故了，只怕是杨府真的也就命不久矣了。
　　若是将来三皇子真的会继位，那杨国公府现在要做的就是扶持三皇子。可前身皇后曾经说过，杨国公府破败是嘉庆帝与如今的三皇子一手促成的。若皇后说的是真，那三皇子一定也参与了祖父的死，只是自己至今都不曾查出祖父是如何中毒的。
　　若不想将来与三皇子对上，那现在就只能扶持别的皇子。五皇子八皇子自己就没有那夺嫡之心，大皇子手中势力庞大，杨国公府的加入不过是锦上添花，并没有什么特殊。二皇子占嫡，四皇子占贤。冷眼瞧着，这几位皇子只怕是没有一个好招惹的。只看皇后过世这样多年，二皇子以养子之身仍能牢牢抓住太保这样一座靠山。四皇子母妃乃是如今国子监祭酒的一母胞妹，国子监祭酒虽官位不高没有位列三公，可京中多数皇亲宗族子弟多为其门生。
　　“婉姐儿，婉姐儿？”吕氏拍了拍杨文婉的手“你这是心思又飞到哪里去了？”
　　“没有，在想些事情。”杨文婉笑着问道“怎么了？”
　　“我与你祖母商议着，这几日拾掇些你长姐用的上的，到时候你让人给你长姐送去。”
　　杨文婉点了点头，借口前院儿有事就离了岚玉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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