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霜降
霜降
（1）
“大家好，我是高2017级毕业生，林叶。”
八月二十，她如约最后一次站上了学校的阶梯教室讲台，以优秀毕业生的名义。
因为天气太热，学校把这一届的开学典礼搬到了阶梯教室。
她也曾在这里主持百日誓师，那时候他就在台下。
林叶看着面前，忽然想起当时百日誓师，樊音蓝举办了个活动，是写给未来自己的一封信，不知道他写了什么。台下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将话筒调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一句一句，林叶念着那些樊音蓝已经给她准备好了的台词，中规中矩。
不过是鼓励大家，在未来的一年里抓住机会，好好学习……追求上进之类的话。
她已经说过很多遍了，闭着眼睛都能背一遍。
“最后，各位学弟学妹，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问我的吗？”
这是徐校长新设置的一个环节，希望她能分享一些学习经验……但是他应该是因为刚上任的原因，完全没预料到学生们会提出什么奇怪的问题。
“林学姐，你是我们市的高考文科状元，被清荷大学提前录取了，那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学姐选择了清荷，而不是京北大学呢？”
“……”林叶扶了扶话筒，也没想到这第一个问题就会完全偏离徐校长设想的情形，好在也不算特别离谱。
她开口，真心实意地说：“因为清荷大学的心理系比较强势。”
“那么，为什么学姐会选择心理系呢？”
林叶垂下眼，想起当时手机被两个招生办轮流打爆的时候。
她在想什么呢？
她忽然在想，反正两个学校都在京北。
他就在那里等她。
“因为我有一个朋友，他的妈妈生病了，我希望未来，我可以帮到他些什么。”
即便再不相见，她都这样存有一丝侥幸。
台下响起一阵喧闹。
（2）
“我记得这个学姐。去年运动会，有个下围棋特别特别厉害，而且长得也很帅的学长和咱们莫老师下棋……她就在旁边。”
前排有个女生和身旁的朋友窃窃私语。
庄恪听见了。
他今天，作为一个准大二生，混进一堆高中生里面实属不易。
一切还得是因为他那不敢到现场来然后就逼迫他来混的好兄弟。
他低头给祝一尘发消息。
［下雨］：你听够了没。
［老祝］：没有，没有，要不你举手发个言？
［下雨］：……
他认命地在一堆吵吵嚷嚷的学生中举手。
“可以问问学姐，你口中的‘一个朋友’是指的谁吗？”
他看着林叶在台上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下。
“抱歉，”少女轻声说：“这个问题太过私人了，我选择不作回答。”
“不过，我可以说的是，他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人。
“我知道历年的开学典礼都会录视频，发到校园网上，不知道这一段会不会被剪掉，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但是如果他可以看见这段视频的话，我想告诉他——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也一样。
京北见。”
礼堂里又一次爆发出喧闹声，没有一个人想得到会在开学典礼目睹这样的事。
选择林叶致辞，不仅仅是出于她还没有出成绩就已经预订了市文科状元的身份，也是因为她在校时无数次类似的活动，都达到了很好的效果，从来没有失手。
徐校长也没能想到，致辞现场会是这样的结果。
“最后，我在这里，祝各位学弟学妹明年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少女在一片喧闹中鞠躬致谢，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电话的那一头，庄恪什么也没听到。他对着录音口敲了两下。
“祝一尘，喂，你不会哭了吧。”
“没有。”
庄恪听见他低声喃喃：“原来她看见了。”
（3）
是在上台之前的三个半小时，早上六点半。
林叶还没睡醒，被电话活生生吵醒的。
是个她不认识的号码，她原本以为是骚扰电话打算挂断，但在看到来电归属地是雾城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喂——”是个女生的声音，她有些犹豫，轻声问道：“是林叶学姐吗？”
“是我。”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是个女生的时候，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
“啊，那个，我是新的高三，今天搬教室，后面柜子里面有你的东西，书……还有相机？
“因为樊老师总是跟我们提起你，我很崇拜你……之前找老师看到联系表就记了一下你的电话。
“听他们说你今天要返校来致辞，那东西你还要吗？”
林叶想了想，她明明记得自己当时是把所有书都搬回了家的，学校不可能剩的还有。
还有……相机？她从来没有买过相机。
但她还是说了好，约好了在开学典礼前面半个小时，在教室和那女生碰个面拿东西。
那是本英语选修三。
林叶几乎是在第一个瞬间就想起，这本书她借给祝一尘了，说不用还。
而他也真的没有还给她，直到毕业，她都以为这本书已经被他带走，或者，被政府两张封条封在了他家里。
她接过书，手几乎都在抖。
第一页。
她曾经上课上得烦了，在第一单元第一页上写下过的一个问题。
——canyoutellmehowmuchtheshirtis
你可以告诉我，衬衫的价格是多少吗？
原本她只写了一句，但此刻她看见，有人在下面补上了下一句。
——yes,it''sninepoundsfifteenpence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
是祝一尘的字迹，她一眼就认出来。
再下一行还是一句英文。
——canyoutellmeifyoulikeme？
你可以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吗？
和第一句一样的句式，但这一次下面没有人回答。
送书还给她的学妹在旁边跟着她一起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林叶抿了抿唇，合上了书页。
她已经知道这些到底是谁留给她的了。所以，在台上，她最后回答了他这一个问题。
相机是那天他用来毕业和她合影的那一台，小巧玲珑，里面只有那两张图片。
两张图里她都是有些茫然的神情。
她的手和他紧紧地牵在一起。
因为这样，她才会在台上回答。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我也一样。
那我们就，京北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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