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城（二）
祉听到夜烛的呼喊，当即抱住木箱往旁边一滚，侥幸躲过。
然而脚掌刚一落地，骨缝间的黄沙跟着就扑向祉。
祉举起木箱，一拳打破箱子里的隔层，一堆夹杂着飞虫的药草木屑掉落。
沙子一接近到这些虫子，就被冻住，像失去了支撑，掉落在地。
“冰。”祉喊道。
身后的夜烛没有看清祉跟沙子相斗的具体景象，但听到“冰”一字，立即明白怎么一回事。
为了能长时间保住药效，装药的木箱内特意设置了一层夹层，里面装着大量的冰语虫、迷失叶和木屑。冰语虫是一种浑身上下都散发寒气的飞虫，可吹气成冰；迷失叶则有使冰语虫昏睡的功效；木屑取自炎果树，能将寒气温度控制在适宜的范围内。
祉正是注意到章承兴用木箱抵挡时，沙剑攻势凶猛，却只穿透了外层的木板，里层安然无损，才推测出沙人怕冰，刚刚那一抵挡则印证了她的假设。
知晓沙人的弱点后，大家一改刚才的颓势，放下木箱，却不敢径直取出冰语虫备用。一来，冰语虫离开迷失叶后很容易清醒，飞走甚至袭击他们，二来，没有木屑隔绝，直接抓取冰语虫会冻伤手。
夜烛等人撕下衣袖、下摆等布料，包裹住一团团有冰语虫、迷失草的木屑，绑在箭上，然后朝恶骨熊的关节射出。
沙子照常抵御箭的袭击，布团一个接一个破碎，里面的冰语虫泄出，周围的沙子被寒气冻住，落回地面。
肩胛骨、髋骨……恶骨熊关节处的沙子先后被冰语虫的寒气影响，丧失行动力。沙人似乎预感到不妙，控制着恶骨熊加快速度冲向夜烛几人。
祉继续与之周旋，不停地用飞爪钩、长刀攻击恶骨熊，吸引沙人注意力，拖延时间。
这样的冰攻卓有成效，即使沙人后来知道布团里有古怪，不再主动攻击它，夜烛几人也可以自己射破布团，让冰语虫流出。
沙人操纵着恶骨熊一边忍受祉的骚扰，一边追赶夜烛他们，还要抵御冰语虫的寒气，终于感到力不从心，它收回散在骨架各处的沙粒，抛弃这副迟钝的大骨架。
没有沙人的操控，恶骨熊轰然倒下。夜烛早有预料，抛出飞爪钩，将祉拉回队伍，以免她被骨架砸伤。
恶骨熊身上的沙子迅速流向地面，汇聚成一个人形。沙人全身上下沙粒涌动，在似头部的地方还有两处圆圆的凹陷，好像真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看，让人不寒而栗。
“拉开距离，布团扎洞，继续射箭！”夜烛指示道，沙人的攻击距离有限，要尽量避免近战。
头部、眼部、脖子、左胸……沙人身上一切可能是弱点的部位都被他们射了个遍。
一朵朵冰花在沙人身上绽放，然后带着一瓣瓣细沙凋零落地，沙人的身形比最初形成时肉眼可见地小了许多。
众人乘胜追击，一面后退，让自己处在沙人的攻击范围之外，一面不停地射箭，削弱沙人。
夜烛总觉得这样就能对付沙人未免太过简单，提醒大家：“冰语虫不要急于用完。”
话音刚落，沙人身上的沙子猛然加速流动，沙粒与沙粒之间相互摩擦，发出“咯咯咯”的刺耳声音，犹如沙人在咆哮。它的双手使劲抓挠脖子、前胸，仿佛自己不能呼吸。
几番挣扎后，沙子从头顶开始流向地面，犹如溶解了一般，沙人最终化成地上的一堆散沙。
“解决了？”周乐安难以置信，沙人就这样被消灭了？那他真为章大哥及其他死于它之手的赤御军将士感到不值，如果早点发现它的弱点，他们就不会死了！
柳素也满脸狐疑，摇摇头：“不清楚。”
“先不要靠近。”夜烛说道，带着大家继续后退。
祉紧盯那摊散沙，直觉告诉她这其中必有蹊跷，她对夜烛说道：“我去看看。”
夜烛不想祉孤身犯险：“我也去。”
“嗯。”祉和夜烛两人一起走向散沙。
“千万小心。”柳素在她们身后嘱咐道。
祉和夜烛举着弓/弩，对准散沙，一步步靠近，以便它有异动，可随时射箭。她们走到跟前，沙子仍一动也不动，仿佛真的失去了生命。
祉蹲下，用箭头拨了拨外圈的沙子，没有发现异样。
正当她怀疑自己的直觉可能出错时，沙堆的尖头突然下陷，祉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拔刀刺下，刀尖通行无阻地下插——地里有洞！
看到轻易没入地面一大半的刀刃，夜烛也意识到不妙，大喊：“快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沙人在柳素等人的背后破土而出！
它率先袭击离它最近的何念念，以手为刃，狠狠捅向她。
何念念竭力保持镇定，射出一箭，然而冰语虫冻落沙人手尖的沙粒后，又很快有新的沙子补上，让她大为震惊。
沙人其实可以支配一定界限内所有的沙粒，包括地下的。之前的冰语虫冻掉许多沙子，它可以再从地里汲取源源不断的沙粒补充自身。至于刚刚为什么要演“假死”的戏码，只是因为夜烛几人逃得太快，它想打乱他们的节奏，然后速战速决。
最终，何念念还未来得及射出第二支箭，脏器就被沙人捣毁，她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念念！”看到又一名好友倒在面前的柳素悲愤交加，恨不得将沙人千刀万剐，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行，她只能一直跑，先远离沙人。
夜烛看到何念念身亡，不由懊悔，之前是自己决策失误，不应集中攻击关节处的沙子而忽略沙人在胸骨上的主体。主体才是打败沙人的症结所在。
“沙人狡猾，主体会移动，没有那么容易击破。”祉从夜烛神情中大致猜到她心中所想，劝慰道。
“嗯。”夜烛也知道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她决定靠自己找出沙流下沙人的主体所在。
她把双手插入木箱，让双臂沾满冰语虫，随即又把剩下的冰语虫倒在双脚上，冲向沙人。
祉一看，明白了夜烛要做什么——她要用自己的身体探知沙人的主体位置，她也把冰语虫倒在四肢上，跟上夜烛。
两人灵巧躲避沙剑的袭击，逐步逼近沙人。
夜烛率先到达，右手蒙在沙人的脸部，左手抓住沙人的心口，上下左右移动，找寻主体的位置。
沙人脸上、胸膛的沙子一层层剥落。
它的双手立时化成利刃刺向夜烛，被随后赶来的祉劈断，还被她踢得后退几步。
祉没有乘胜追击，抓住还想继续用脚查探的夜烛，逃离沙人。
夜烛不理解祉的做法，刚想问，就见到沙人全身上下都冒出沙子组成的尖刺，让人防不胜防，幸好祉带她先走一步。
尽管逃过一劫，夜烛心中满是不安，与沙人的战斗再次陷入僵局，难道真的走投无路？
令她没想到的是，更糟糕的境况出现了。
之前那头双眼被弄瞎的不知名巨兽并没有死，而且突然从她旁边的地面冒出，失去视力的它四处乱窜，有力的尾巴肆意挥动。
夜烛刚想躲避，下肢一僵，差点摔倒，原来她的双腿已被冰语虫的寒气侵入，失去了知觉。
祉的行动也受冰语虫影响变得迟缓，她拔出刀大声敲击地面，吸引巨兽的注意力。
可巨兽的尾巴还是扫到夜烛，夜烛的胸口遭受沉重一击，吐出一口鲜血。
柳素、崔胜、周乐安几人也赶到。
柳素见巨兽双眼上的箭还插着，急中生智，躲过尾巴，一跃而起，对着露在外面的箭尾狠狠敲击。
巨兽大声怒号，尾巴甩动得更加狂躁。
也想上前敲箭的周乐安来不及躲避，被拍飞。
崔胜不敢轻举妄动，等待恰当时机，这一迟疑，沙人已经追上，对他发动袭击。
在巨兽和沙人的两面夹击下，崔胜艰难求生，刚要挡巨兽的尾巴，左肩就不慎被沙人的手剑刺中，整个人随即被尾巴击退。
柳素也难以招架发狂巨兽的无序攻击，被它尾巴卷住，巨兽要把她放入口中。
危在旦夕时，夜烛把最后一箭冰语虫射向巨兽的大嘴。
巨兽被寒气一惊，放弃吃柳素，转而把她狠狠甩出。
柳素被扔到一块岩石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的全身上下散架了一样，失去了意识。
从地上站起的崔胜盯着面前的巨兽、沙人，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什么。周乐安被拍飞时，他的木箱掉落，就在崔胜脚边，崔胜心里有了主意。
他捡起木箱，把自己和周乐安箱中的冰语虫全都倒在身上，冲祉喊道：“祉姑娘，交给你了！”紧接着，他就扑向沙人。
祉当即打开弓/弩，对准沙人。
沙人见崔胜迎面而来，不断挥出手剑，崔胜一一躲过，抱住了沙人。
顷刻间，沙人就掉了一层沙子外壳，它立刻在身上铺出尖刺。
崔胜的躯干并没有遍布冰语虫，有些寒气没有影响到的地方无法抵御沙刺的袭击。
一根根沙刺刺入崔胜的身体，搅动他的血肉，他依然不松手，紧紧抱住沙人。
沙人大怒，加快尖刺的转动频率。
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感让崔胜神志不清，他只记得一件事：千万不能撒手！他甚至加大力气，感受着沙人在逐渐变小。
沙人似是慌了，想重新化成沙堆，逃离崔胜的桎梏。但是在崔胜全身的冰语虫的寒气下，沙粒补足供应不上，它的主体露了出来。
尽管只是一个小沙团的一角，还是被祉捕捉到，她毫不迟疑，射出这致命的一箭！
沙人终于被真正地打败，千疮百孔的崔胜也支撑不住，他的身体早已被冻硬，直直地倒在沙堆里，闭上了双眼。
夜烛目睹了全程，她喉咙中的那口气还没放下，又看见巨兽已经爬到祉的身后。
为了射那一箭，祉全神贯注，居然没有注意到巨兽已靠近，她只感觉到后背忽然被一个温暖的物体抱在怀中，带着她往左边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骨头断裂的声音，不是她受伤了——是赶来救她的夜烛的双腿被巨兽踩中，当场断掉。
祉忙背住夜烛，连滚几圈，躲开巨兽接下来的攻击。
此时此刻，赤御军剩下的人中唯一清醒的只有周乐安了。他看着惨烈的战斗现场，再次感受到自己的一无是处，之前角笛带来的信心顷刻之间消失殆尽。
等等！角笛？
周乐安孤注一掷，拿出角笛，吹出召集角狼群的“呜”声，希望附近有角狼可以赶到帮忙拖住这头巨兽。
“哒哒哒……”耳边真的传来一阵声音，有什么东西赶了过来。
是角狼？周乐安大喜，循声望去，却发现来者并不是角狼，但让他更加惊喜——是贾啸！
那个赤御军的主将带领着一队赤御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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