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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共乘一骑


马蹄疾,马背狭窄,起初两人留了一指缝隙,跑了一截,轻影的后背便与李南絮的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
  分明是冬日寒凉的季节,两人身上都无名腾出一股热流来。
  轻影从未和男子如此亲密,原本只是念在他受伤,大发善心,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危险,心跳竟是比适才打斗时更盛。
  他炽热的身子似暖炉靠在自己的身后,替她驱散了身上的凉意,也无声无息地拨动着自己的心弦。
  李南絮也不比她轻松多少,怀里的人柔韧细软,腰肢只盈盈一握,让人忍不住疑惑,她的身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生出了这份念想,李南絮竟不受控制地抬手,匀称修长的手指伸向了她冰凉的脸颊。
  轻影猛然一惊,别过眼来,那温热的指,似烙铁一般覆在她的眼下,一种奇异的感觉从眼下蔓延至全身,让她身子不禁颤了一下。
  李南絮也惊住了,风无声拂过,吹起轻影如瀑的青丝,似云翳一般飘散在他眼前,他的视线时亮时暗。
  “有血。”李南絮道,声音轻缓:“我替你擦掉。”
  轻影没说什么,只“嗯”一声,琥珀般的双眸在刺骨寒气中眨动着,清冷如水。
  李南絮曲起手指,一下下抹去她眼角的血迹,他的动作极轻,仿佛在擦拭一件极宝贵的珠玉。
  身侧红墙黛瓦,似幻影一般闪烁。
  轻影隐隐意识到,自己对李南絮的越界之举,总是毫无还拒之力,甚至在内心深处,期许着这种不经意的接触。
  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李南絮早就与旁人不一样了。
  轻影望着飞速后移的虚影,张了张嘴,迟疑着问道:“殿下对其他女子也这般心细吗?”
  “嗯?”李南絮似是没有听清,低沉的嗓音从她耳边飘过。
  轻影又问:“谢小姐以前也会来王府做客吗?”
  轻影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落入他的耳中,竟是温温吞吞的,不似她往日语气。
  李南絮道:“偶尔吧,齐管家告诉你的吗?”
  话未说完,腹部一手肘便朝自己捅了来。
  李南絮吃痛闷哼一声,满面无辜,一时没有弄懂这丫头的逻辑。
  王府难道应该闭门谢客吗?
  两人陷入沉默,一路上谁都未再开口。
  大理寺离混战之地只有半柱香的脚程,两人耽搁一上午,看到牌匾上“大理寺”三个字时已是晌午。
  李南絮先下了马,轻影将自己的小红马交给了大理寺的衙役,叮嘱他把马儿喂饱,而后直冲冲进了门。
  李南絮觉着她浑身上下杀气腾腾的,尤其是身上溅了血之后,通身透着一股莫名的寒气。
  顾彦椿正周旋在四个嫌犯之间,衙役将他们二人带去了光正殿,里头无人,但早早摆放好了茶水。
  轻影整个上午滴水未进,嗓子正泛着干涩,她端起一盏茶饮了一大半,仿佛是要浇灭什么大火一般。
  轻影问:“殿下是不是一早便知有人要对证据下手,所以马车上的那些卷宗,都是幌子?”
  李南絮:“你是如何看出的?”
  轻影道:“那些书册卷宗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两幅字画和红绸,但这几样都不在马车上,想来殿下一早便将证据送往了大理寺,防的也是半路有人劫杀吧?”
  李南絮笑了下:“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
  轻影道:“殿下何时做的这番谋划?”
  李南絮也端起茶杯,茶香四溢,白蒙蒙的水汽氤氲而起,朦胧了他五官的棱角:“你还记不记得梵音大师解的签,凡事先难后易,我们一路查找线索,未曾遇到阻碍,或许这“难”就难在临门一脚呢,无论是凶手的垂死挣扎,还是贞王的从中作梗。”
  轻影侧目看向他:“殿下还信这个?”
  李南絮道:“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其实,此事早有端倪,昨日你随我去过书房,应注意到桌案上的书册了,王府中的丫鬟仆从向来知我的习惯,不喜人动我书房中的物件,即便乱了,也不行,我记得出府时那些卷宗是随意放在桌案上的,回来时却很是齐整,想来是有人翻看过,归还原位时矫枉过正了。而且,昨日夜里落雪,庭院中结了冰,那人兴许是太过慌乱,在台阶上摔了一跤,留下一团乱糟糟的脚印。好在,早在顾彦椿回大理寺时,我已将证据都转交给了他,只留了几册户籍卷宗,没成想还钓出了背后的大鱼。”
  轻影道:“昨夜出现在王府的是贞王的人?”
  李南絮道:“起初我更怀疑是凶手安插的眼线,但今日见吴黔之举,十之八九是贞王了。我这位二皇兄志在天下,只可惜志大才疏,空有一副野心,却总是干些上不得台面的蠢事,父皇不知被他们母子俩灌了什么迷魂汤,向来宠溺他,他欺负我欺负惯了,眼下见我翅膀硬了,自是不会让我好过。”
  一杯水下肚,轻影的火气不自觉消了大半,或者说,这火气原本也来得莫名,去得也莫名。

  轻影问:“宁妃娘娘当真对殿下不闻不问吗?”
  李南絮听到“宁妃”二字,饮茶的动作顿了顿,旋即笑到:“宁妃娘娘有她自己的原则要守,她的世界不容许有丁点的杂质,而我生来就玷污了她的领地,她不盼着我死已是大幸,至于我受的那些欺辱,其实也不尽是坏事,至少在一次次被推倒,一次次被蔑视之后,我知道自己得强大,得比推倒我的那些人更坚韧,才不会被轻易踩在脚下,我拼命读书,拼命练剑,虽说称不上文武全才,但至少能护住自己一时半刻了。”
  李南絮难得同她提起过往,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厚,不仔细听,极难察觉他藏在言语中的不甘。
  轻影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安慰他什么,最终欲言又止。
  罢了,终究谁也不比谁好过,一个陷身尔虞我诈的皇家,另一个虽有父兄嘘寒问暖,内里却是千疮百孔,同是天涯沦落人,说再多好听的话又有几分说服力……
  “你们两人怎么搞成这样?”
  不多时,顾彦椿从门外跨进来,略带黯淡的目光在见到二人时先是一喜,而后转为了惊诧。
  李南絮和轻影通身都是血迹,发丝凌乱,任谁看了都能猜出他们方从死里逃生。
  李南絮将遭遇之事简单说与了顾彦椿,顾彦椿张了张嘴,不知是震惊于两人的战斗力,还是震惊于幕后指使之人的胆量。
  顾彦椿最终问了一句:“没有活口?这还如何查?”
  李南絮道:“都是死士,嘴过于严实,尸身并无线索,但我让沐凡搜罗了一些他们所用的武器兵刃,稍后会送到大理寺来,或许会留下蛛丝马迹。当务之急是尽快揪出杀害公主的凶手,你昨日说要让张、孙、李、莫四人作画,结果如何?”
  顾彦椿脸色并不太好,垂头道:“证据恐怕还是不够,这四人所作的画,与竹野闲翁的作画笔法大相径庭。”
  轻影和李南絮相视一眼,面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李南絮问:“画在何处?”
  顾彦椿朝后抬了抬手,一个长相敦厚的衙役上前,将四幅腊梅图恭敬地呈了上来。
  李南絮将画在桌面上一一铺开,放眼看去,每一幅的晕染笔法都各有千秋,有的寥寥绘上几个红点就算绘出了整片梅林,有的细致到花瓣的纹路都入木三分,确如顾彦椿所言,没有一幅同竹野闲翁的绘画风格相似。
  三人踌躇之际,门外的大堂院中传来吵闹声。
  孙逾宁已经失去耐心,正指着两个衙役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们知不知道构陷朝廷命官是何罪?顾彦椿,你给我滚出来,这都半日了,水都不给喝一口,我看你是想屈打成招。”
  孙逾宁的嗓音本就浑厚,发怒时声响震天,很快吸引了大片的目光。
  不止是李南絮和轻影,尚被看守的张秋实、李显和莫珩也被声响吸引,探着头朝空旷的院子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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