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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兜兜转转


轻影的声音敞亮,眸光似水,一语毕,近乎贪婪地探寻着他的反应。
  李南絮薄唇动了动,喉头有些发紧,他知道轻影的这句话不是空穴来风,她心中定然酝酿着一件大事,或许不为人所理解,也或许会与整个朝堂为敌。
  于是问:“轻影姑娘想做什么?”
  李南絮想听她亲口告诉自己,无论多么大逆不道,也无论多么难如登天。
  只要她开口,他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
  “嗯?”轻影未料到李南絮会刨根问向自己,眼神有些闪烁。
  她早已习惯将秘密隐藏,哪怕那些秘密化作梦魇,叨扰得她夜不能寐,她也从未向任何人提及。
  但是李南絮看向自己的目光太过灼热,嗓音太过温润,她坚硬的心防仿佛在被他一片片拆卸,露出最深处的柔软。
  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李南絮心中的份量有几分,或许他们已经算做出生入死的友人了吧。
  但,也应该仅限于此了吧。
  “没,没什么。”轻影凭着最后一丝理智,仓皇地别开眼,慌不择路地朝山下走去。
  李南絮的心也似被什么重物击打,顷刻间沉到了谷底。他无措地垂了垂眼,从未有过的失落蒙上了他的脸。
  他依旧未获得她的信任。
  她终究还是防着他。
  西天的晚霞一寸寸黯淡,夜色不知不觉已爬上山头。
  他们一行下山时遇到了两队羽林军,李南絮亲自坐镇,羽林军不敢阻拦,只得灰溜溜夹着马赶回城中报信。
  吴黔正与顾彦椿在红叶巷纠缠,声浪震天。
  顾彦椿发现一个身形与锦禾极像的女子,带着一队人挨家挨户地搜捕着,吴黔也不甘落后,说是红叶巷有一女子将其婆母打成了重伤,躲了起来,要抓那女子交给刑部。
  两队人马再度汇拢到了一处,一轮圆月悬在挂满红柿的枝头,乌糟糟的巷子更显冷白。
  顾彦椿叉着腰道:“吴将军既然是协助大理寺抓捕人犯,那你知不知晓协助二字是何意?是你吴黔要听小爷我调度的意思,你还不让开?”
  吴黔心中叫苦不迭,贞王的命令不可违,顾彦椿也不好得罪,左右都是死路一条。
  但他转念一想,两厢比较下来,还是贞王的权势更盛,他一咬牙,豁出去道:“若是抓捕公主和莫珩,本将可以听顾少卿的调度,但眼下本将是要抓一犯案的女子去刑部,恐怕无暇听顾少卿差遣了。”
  吴黔所言半真半假,红叶巷确实有一女子跟自己的婆母发生了口角,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一伤一残。
  但顾彦椿也是个嚣张的主,岂会让吴黔蹬鼻子上脸:“你休要搪塞小爷,你三番五次干扰小爷办案,别怪小爷不客气了。”
  他昨夜收到李南絮的消息后,心里止不住地欢喜,上一次他是忙于寻人才未跟吴黔较真,今儿只管闹事即可,那他不得好好闹一场。
  他扬起长长的眉,大手一挥,带领大理寺的衙役们一拥而上,和羽林军们扭打在了一起。
  两边都是当差的,心中都有分寸,未动刀,你推我攘地将巷子闹了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嗙哧”一声,一颗软糯糯的柿子砸在了吴黔头顶,汁水四溅,声音清脆。
  众人皆是一愣,只听“啊——”的一声尖叫,吴黔顶着一张橙红的脸气得头顶冒烟,他狠狠踹了柿子树两脚,挥刀指着顾彦椿道:“顾彦椿,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杀了你。”
  羽林军和大理寺的衙役们同时怔住了,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竟是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这场闹剧唯一的受害人成了吴黔。
  也就是他顶着这一头柿子粘液抱头鼠窜时,派去西山的羽林军找到了他,带给了他一个更致命的消息。
  景王李南絮在西山抓回了锦禾公主和莫珩!
  吴黔像是石化了一般在原地怔忪许久,而后抹一把脸,暴躁道:“我要你们何用?何用啊?滚,你们都给我滚,滚远一点。”
  羽林军的消息来得正好,也省得李南絮再另行派人通知顾彦椿。
  顾彦椿扛着窄背刀,大手一扬,带着大理寺的衙役们大摇大摆地从吴黔眼前扬长而去,还不忘嘚瑟地留下一句话:“有些人啊,心眼子忒坏,真应了那句,自作孽不可活。”
  吴黔被气的脸一阵绿一阵红,紧握的双拳铮铮作响。
  李南絮一行将莫珩和锦禾都带回了大理寺,锦禾暂时关押在大理寺的厢房,莫珩失血过多,请大夫看过之后安置在了偏殿。
  宣王府上下得知锦禾未死,百感交集,宣王乘马连夜赶往了大理寺。
  一番交涉后,终于见到那个单薄的身影,一时间老泪纵横,心中又喜又气。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曾经那么乖巧懂事的锦禾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竟会抗旨逃婚、残害无辜,这还是他记忆中的女儿吗?
  他扬起颤抖的手,想要一巴掌将锦禾打醒,却在看到锦禾那张漠然的脸后,生生收住,按在了她的肩上。

  或许她早已醒悟了吧,不然也不会像变了一个人一般,呆愣地坐在原地一动未动,甚至都未唤他一句父亲,一双眸子仿似见到了陌生人那般黯淡,决绝而冷漠。
  宣王心中隐隐作痛,竟不知如何开口,是该训斥她,还是该安慰她。
  许久,锦禾突然笑了下:“没有想到,来看我的竟是父王。”
  宣王语重心长:“得知你还活着,父王和母妃都很高兴,父王明日便进宫求陛下,求他对你网开一面。”
  锦禾却并不在乎自己会面临怎样的惩处,只问道:“母妃为何没来?是怨我给她丢人吗?我并不是什么天生的淑女,父王和母妃都认错了我。”
  宣王叹一声:“你的母妃因为太过担心你,为了掩盖你假死的真相在紫宸殿出言不逊,被陛下禁足府中了。”
  “噢?”锦禾无波的眼中终于掀起一丝波澜:“母妃竟会为了我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她想起一向威严端庄的母亲在紫宸殿上沦为泼妇的样子,竟痴痴地笑出了声:“原来只有我快要死的时候,母妃才会真的为我着想。”
  宣王听她如此说,生出几分恼意:“你的母妃何时苛待过你?你的吃穿用度与宫中的公主几乎无二,你母妃将你培养成了最出色的名门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如何对不住你?”
  锦禾却腾的一声坐起,昂着倔强的头道:“可是那些并不是我想要的,是她逼我的。”
  锦禾的声音尖锐有力,似重石砸在宣王的耳里,让他险些站不稳身子。
  锦禾却毫无要罢休的意思,继续道:“父王自从有了阿弟,满心满眼都是阿弟,可还记得您有个女儿?父王将锦禾送礼一般送给西樾国,可曾想过,锦禾是一个人,不是您博取陛下信任的工具。”
  宣王气的浑身颤抖,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你,你竟是这般想的,身为皇室宗亲,父王有得选?你以为你心悦那个莫珩我与你母妃丝毫不知?不是我与你母妃使力,送亲使团中已经有了个孙将军,哪还有什么莫校尉的位置,若你们平安抵达西樾国,有一百种法子让莫珩留在西樾国陪你,是你们自己,自以为是,擅作主张。”
  宣王的话似刀子一般刮在她的脸上,她近乎呆愣,不敢置信地看着宣王:“您说什么?您早有安排?您为什么你们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
  锦禾情绪彻底崩溃,空荡幽暗的屋子里满是她凄厉的哭喊声:“为什么……”
  宣王无奈道:“锦禾,是你一口应下的和亲一事,我们以为你愿意担下此重任,我们若是提及对莫珩的安排,无异于怂恿你背叛你未来的夫君,我们如何说出口?莫珩心悦你,若你与未来夫君不睦,至少还有人能护你周全,哪知,你们二人暗通款曲,蝇营狗苟,干出如等丑事!”
  “所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一切都是天意!”锦禾哭得浑身颤抖着,滚烫的泪划过冰凉的脸颊,她的心似被撕碎一般疼痛着。
  夜风透过窗棂吹在她瘦弱的身上,白烛燃起的火苗随风轻颤,不知何时就会灭。
  锦禾跌落在地,空洞的双目望着窗外那轮冷白的月,喃喃道:“这世道,何其好笑,何其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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